妈,今天你生日。
我是家里第三个,生下来东躲西藏,直到一岁多寄养在妈妈的二姐家,这个和我没有直接血缘关系的人便成了我第一声叫的妈妈。
妈妈是村里一枝花,能说会道,似乎人人都喜欢她。伯伯不善言辞,是人人敬仰的村长,还是个木工,别人修房子都找他,不仅农活包干,家务活也干。这样,妈妈就有大把时间陪我唱歌、讲故事。
为了能叫上一声妈妈,我争取了很久。哥哥姐姐逗我说这是他们的妈妈,不是我的。我可不干,为什么我没有妈妈,为什么我不能叫妈妈,我偏要叫,妈妈、妈妈~
家里的房子我也要分,哥哥姐姐不干,我哭我闹,最后他们笑着给我分了间猪圈,猪圈我也要。少不经事的我想通过这样的形式证明我是这个家的一份子。
记忆中哥哥只打过我一次,这在正常家庭属于小事,因为我不是亲生的,妈妈格外敏感。妈妈和伯伯把哥哥批斗了整整一晚,我泪干了还故意挤眼泪,可心里早已乐上天。
伯伯的爸爸想不通为什么对别人家的孩子这么好,没事敲我额头骂我笨,妈妈和伯伯常为此跟他吵架,是这样的父子对骂为我挡出了一个没有阴影的童年。
妈妈对我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亲生父母在一边,养生父母大如天。后来我明白,她怕我有一天会离开她,她希望我一辈子不要忘了她。
伯伯说,长大不要回去了,就做他的幺儿子吧。伯伯说,周末带我去赶集。伯伯说,下周一定带我去赶集。没等到周末,小伙伴告诉我,你伯伯出车祸了。
哦,伯伯居然是个说话不算数的人。
八岁,伯伯走了,我回到了亲生父母身边,家乡由此成为了故乡。妈妈养时,我是个白胖小子,回家我反而瘦了,一直到现在。有时见面,妈妈批评我:“越来越不是个东西了,看你瘦得跟啥样,怕是想挨打了!”
长大后,跟妈妈的联系少了,话也更少了。偶尔妈妈会重复那句话,亲生父母在一边,养生父母大如天。我内心不屑,我知道她是怕我忘了她,可我心中早有盘算,我有一天一定会让她因我而骄傲。
毕业后来了北京,有次打电话,妈妈反常的要求视频。妈妈说,好久没看见我了,有点想我,一个人在外面要注意身体。别人家的孩子都结婚生小孩了,叫我早点谈个恋爱成个家。
两个月后,接到妈妈病重的电话,我慌忙赶回。看着被各种管子插满一身的妈妈,我摸她的脸,我翻她的眼皮,我掐她的肩膀,我使劲握她的手,她一动不动,妈妈怎么不理我了···
妈妈没有生我,却养了我七年,我只给她花过200元,没说过一句谢谢。可此时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多看几眼,也是最后几眼。
“妈妈你知道吗,你从小告诉我,亲生父母在一边,养生父母大如天,我从未敢忘记,但是你为什么不多给我点时间呢?”
妈妈走了,我一直在等她叫一声儿子。但她没有,甚至没有看我一眼。
小时候,印象最深的就是红白喜事。于孩子而言,有好吃好玩的还有热闹看,觉得举花圈吹唢呐的队伍特别奇怪有趣,并不懂那意味着什么。
长大后,没想到参加的第一个葬礼是自己的妈妈。当唢呐声响起的那一刻,童年的唢呐队伍片段悄然潜入脑海,我拼命举起花圈挡住众人的目光,却挡不住回忆奔袭而来,我任由它肆无忌惮。来吧,请将我击垮!
过年回家上坟,恰好哥哥姐姐不在,所以我准备当天就走。以往我都是能多玩就多玩两天,我太想念这片土地了,独自走走转转,回忆小时候在这里发生的事,看看故乡和自己的变化。
今年是第一次走时心里空落落的,那一刻我才恍悟,从小到大我所留恋和依赖的并非故土,而是妈妈。妈妈在,这里是我的故乡,妈妈走,我是这里的游子。
儿时,每每下雨我会遥望层层叠叠的山峦,无限遐想,山的那边是什么世界?我能走多远?
终于有一天,我到绵阳,到成都,到北京·····有妈妈,我才能在人世走一遭。我如孩子般追逐着自己的梦想,蓦然回首,发现层层叠叠的山峦尽头,已没了等待。
生日快乐,我亲爱的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