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在仙女座星球第1998号星球上遇到一个人,那是一个待改造未完成的星球,一切都那么荒芜和原始,还不具备高等级文明生存的条件。
那个人就是这颗星球的改造者,他在努力的创造着一切,阳光、大气、海洋、气候,然后是有机物。
看到他,静不觉得做个造物主是快乐的。
静仍旧是把飞船停留在行星的轨道上,观察着,这是她第一次观察一颗星球如何演变成宜居星球,并让它繁衍出生命,以及高等级智慧生物。
她看着造物者在地表上制造山脉和河流,制造降雨和温差,他像一个科学仪器一样精细,一点点的调校着世界万物每一点变化。
他合成空气,再通过光照来一点点改变空气的成分,他引发火山和爆炸来制造地壳的移动,形成陆地和岛屿。
当这一切都初具规模了,他疲惫的在一块岩石旁坐下,他很累了,他颓然睡去。
静观察了这颗星球,这已经有了宜居星球的基础模样,只不过还没有生命的迹象,但这对于宇宙来说,只是一忽儿的时间。
静和他短暂的交谈过一次,她问他在做什么?造物者笑笑,说他只是为了还个夙愿。
静的飞船离开了。
不知道经过了多少光年,飞船核心计算机指给她看屏幕坐标上的一颗浅黄色的星球,问静还有印象么。
那是哪里,静已经丝毫没有印象。
很久以前,那里曾经有个孤独的造物者,在努力的改变星球。
静从众多的回忆里想起来了那个略带伤感的疲惫背影。
要去看看么。
星球经过无数劫难的洗礼,已经初具智慧模样。
静在星球表面的一个原始部落里找到了造物者,他留着老长的胡子,身上围着兽皮,正拿着石板在给部落里的小孩子们讲授知识。
看到静的到来,他很高兴,指着静给原始人们看,说静是神,静用来着陆的飞行器是神乘坐的飞车。
静拉着原始人的小孩看,发现他们长得跟造物者很像,兴许上次见面之后,造物者按照自己的样子创造了智慧生命。
原始人们争先恐后的围绕着静和飞车,当天晚上,他们就把静驾驶飞行器的降落绘制在了壁画上,他们称之为神的降临。
造物者看着这一切,眯眯的笑,静却哭笑不得,她问造物者:“你为什么不告诉他们实情,你才是他们的神,你创造了这一切”。
造物者摇了摇头:“我不是他们的神,我只是个旁观者,一个设计师”。
“为什么?”静问
“我这个人心肠太软,而他们又祈求太多,我总会不知不觉就答应了他们,与其面对面的听他们哀求,不如我背地里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我也在修行,现在,并不是文明的终点”。
“那你为什么把我说成他们的神”静问。
“你不同啊,你是要离开的,神本就不该和他们共同生活在一起,而应该是一个遥远的崇拜偶像”造物者回答道。
“太容易完成的心愿,他们会不珍惜,神明和佛陀就需要他们一遍又一遍虔诚的去祈求,而神明和佛陀巡游万宇万物,只做他们该做的事情”。
静似懂非懂,屋外的原始人正在跳舞,庆祝他们亲眼见到真神的降临,这足够他们跟子子孙孙们吹一辈子牛的。
静在一个夜深人静的夜晚离开了,她害怕原始人目睹她离开的挽留和依依不舍,那些跪拜和恳求,让人受不了,静也是个心软的人。
那些儿童纯净的大眼睛,那些老人花白的胡须和青年们爽朗的笑,她会忍不住去满足他们的要求,她做不到造物者的那种旁观的冷静和淡定。
再回来,不知又是多少个世纪,淡黄色的星球,已经变成了淡蓝色。
这里有了城邦和国家,有了房屋和田园,国王住在高大的宫殿里,他们就是平民百姓的神明。
红尘万丈,星球表面已经今非昔比。
可静还是一下子就找到了造物者,他还在修行。
他还是一个教授学识的老师,只不过这次不是用石板画画教小孩子写字。
造物者早上起来,用弟子打来的水,清洗了自己,然后出门乞食,他赤着脚,坦露着半个身子,恭顺的挨家挨户的乞讨,城邦的居民们并不都是很尊敬他和他们,也有恶语相向的,也有放狗驱逐的,可造物者谦恭,一概还之以礼。
午饭的时候,造物者和乞食的弟子们回到住所,大家把饭菜汇集到一起,共同进食,饭量大的肚子饿的,就多吃一点,没有哄抢,没有怨言。
午睡过后,造物者趺坐在中央开始讲授他的知识,那是一种脱离欲望羁绊和肉体痛苦的哲学,弟子们都听的很认真,他们或清澈或迷惘,或恍然大悟,或苦苦思索,或会心一笑。
讲授结束后,静走上前去,造物者屏退弟子们,单独和静谈话。
“你还是成为了佛陀”,静说。
造物者合十微笑:“哪里有佛陀,佛陀俱是无相”。
静笑着说:“现在不以万物为刍狗了?”
造物者苦笑:“你看我已经在这物欲横流的人世间沉浮了,就知我所能做的不多了”。
“可你还在坚持,可是觉得星球文明进化的过于缓慢了么”,静说。
“欲速则不达,我其实和你一样,苦苦的再追寻佛陀的存在,直到他没出现,我才学着他的样子去教化众生”。
“也许,自始至终都没有佛陀,也许,佛陀只是个信息和心念的循环”。
“我不是唯心主义者,不然我也不会选择造物,可物质会不会随着心念改变,我也想看看结果”。
“你觉得佛法能澄净这世间人心么”?静问。
“我也不知道,你别忘了,我也是个修行者,造物者说”。
“还是只是个修行者?我以为你已经达到智慧的彼岸了”,静说。
造物者合十垂首:“我仍是个修行者,我不是佛陀,即使我可能度脱了世人,即使,这一切为我所造”。
静的飞船第三次经过这颗星球,飞船核心计算机依旧用缓慢的语气问她:要去看看么,你的那个老朋友,看那闪烁的灯火,星球应该已处于一级文明向二级文明过度的阶段了。
“我现在上去,应该不会再有女神驾驶着飞车降落的待遇了吧”,静淡淡的说。
飞船偏转航向,停靠在行星的星际空间站上。
登记了资料以后,静以普通时空旅行者的身份登录了星球。
这次,没有那么容易找到造物者了,星球的人口已经爆炸了上万倍,不但地表,连地心和空中都已经住满了星球居民。
静去了博物馆,她甚至看到了那个把她的降落,当成神明降临的远古壁画,别说,原始部落的小朋友刻画的还是挺逼真的,那好像就发生在昨天。
静看了整个星球文明的发展史,还是可以看到很多造物者的痕迹的,当然,这是以一个旁观者的眼光和角度去剖析和判断,才能识别。
静在想,星球的这个时代应该已经不需要佛陀了,造物者是不是已经离开了,就像一个玩玩具的孩童,玩具已经拼好了,并且可以自动组装了,这个孩童是不是就可以退在一边静静的看着,或者,去玩别的玩具了。
静还是遇到了造物者,一个打扮得体,但神情略显颓废的青年,就像静刚遇到他,他开凿一条河流失败的时候一个样子。
造物者的模样是个普普通通的上班族,静遇到他的时候,他正跟在一个漂亮的女孩子身后苦苦的解释着什么,然后女孩子没理他,就自顾自的跑开了。
造物者抱着头,缓缓的蹲下,或许是在懊恼和哭泣。
静走上去,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果然在哭泣,抬起头,他看到了静,有一点惊讶,但还是很快就笑了。
造物者接过静递过的纸巾,擦干净脸上的泪水,他们在草坪和绿树间,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
“怎么了,这是在出世,还是在入世,我还是头一次见到发明游戏、制定游戏规则的人,亲自下场游戏的”。
造物者笑了笑:“感谢你还记得我这个老朋友,感谢你还会再来看我这个无聊的人,漫长的岁月里,也就你来看望我的日子,这颗星球才能够被点亮”。
“来给我讲讲你的这个故事”?静说着指了指女孩子走远的背影。
“那是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乏味的故事”,造物者顿了一下说。
造物者生活在一个拥有古老文明的星系中,他是星球上的科学家,他有一个美满的家庭,有一个美丽的爱人,和所有的伴侣一样,他们深深的爱着对方,可是造物者太热爱他的工作了,他是个工作狂,几乎24小时都在他的工作室里,爱人一直默默的支持着他。
一次不小心的实验误差,让造物者进入了时空隧道,等他从时空之门里再次走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后,他的爱人,他的妻子在苦等他不归的最后,在生命的尽头,失望之余,灵魂终于还是放弃了那个世界,造物者看着妻子留给他的所有影像,痛哭不已,他穿越了文明的所有平行宇宙,无一例外,都没有她的身影。
他不知道她的灵魂去了哪里,为此他发誓,要寻找到这个宇宙中和她的生物基因完全相同的那个人,如果找不到,他就造一个出来。
可是无论他怎么复制妻子的基因,也许是执念,他都没办法造出一个完全一摸一样的爱人来,于是他想到了一个这个世界上最笨最笨的办法,他要改造一颗星球,在星球上创造文明,他用妻子的基因做了文明智慧生命的原始母体,他要让生命慢慢的延续,慢慢的进化,然后,他在岁月的长河里慢慢的漂泊,慢慢的等待,等待那个和爱人完全契合的生命再次出现。
这个等待确实足够漫长,以致于造物者用坏了无数个仿真身体。
他陪伴这个星球的文明一起成长,一起看着星球由一个嗷嗷待哺的孩童成长为一个精明强干的成年人,一个新兴的宇宙文明。
而他,一直默默的隐身在后面,支撑他的,只有那个信念,不是先知,不是佛陀,而是爱情。
“她现在出现了”?静问。
是的,造物者咧嘴乐了一下:“亿亿万分之一的概率,完全吻合”。
随即他又像个小孩子一样的扁了嘴:“脾气性格声音样貌都一摸一样,唯独,在她的记忆和灵魂里没有了我和我这个人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