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10月27日,星期三,多云。
吃罢早饭,照例坐在窗户底下的软榻上看书。早上开窗户,外面下着小雨,这雨下得静悄悄的,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下的?天气预报今天是多云,这会己经不下了。阳光穿过稀薄的云层,把光照射在对面楼上,虽然不是阳光灿烂,可是也很温暖。对面的楼房实在年代久远,破败的很不养眼。阳台是水泥砌的,很简陋,没有封闭,有些人家用砖头填补了镂空的部位。窗户也不是铝合金的,是木头窗框,风吹日晒,变了形,掉了油漆,缺了玻璃。
坐在软榻上,背后垫着软靠垫,把两条腿搭在子床上,书放在膝头,这个姿势看书很舒服。楼下传来河南口音的男人收破烂的叫喊声:收旧手机,旧电视机,旧冰箱,旧电脑……声音是录制好的,用喇叭播放着。河南男人声音不急不缓,清脆嘹亮,听着不像是在收破烂,而是在唱曲,河南梆子。河南口音收破烂的叫喊声由东向西,渐渐走远了,消失了。没多久,又有陕西口音的收破烂的来了,也是提前录制好用喇叭播放:收旧手机,旧电视机,旧冰箱,旧电脑……陕西口音收破烂的也是个男人声音,沙哑,粗旷,沧桑,一想就是黄土高坡满脸皱纹,饱经风霜的男人形象。陕西口音收破烂的,亦是从小巷子东头而来,在小巷子西头消失。间隔不久,第三拨收破烂的叫喊声在楼下又响起来了,这回是字正腔圆,温柔有加的女播音员声音:收旧手机,旧电视机,旧冰箱,旧电脑……我不由得扑哧笑了,用播音员的腔调收破烂,听起来咋那么滑稽呢。不知道收破烂的人是男是女,是哪里人?又是谁帮他录制的这么好听的声音?播音员收破烂的依然是从小巷子东头进来,消失在小巷子西头。东头是南大街,西头又是什么地方呢?好奇心驱使我扔下书,趴在窗户上朝西头看,终于看清楚了,是一个装着大铁栅栏门的小区,再朝小区远处看,搞明白了,原来是钟楼小区。
这片地方我很熟悉。三十年前,我住在西大街路北鼓楼下,经常在马路对面的马坊门粮店买罐罐馍,那是蒸馍的一种,比蒸馍面硬,吃的时候,用手一层一层撕着吃,唇齿生香。马坊门跟钟楼小区隔着一条小马路。有时候到钟楼小区买面条,那家店面条压得好。钟楼小区没改造前是一片棚户区。
那时候抱着孩子,一抬腿就能到钟楼逛一圈,鼓楼更不用说,仰着脖子就能看到,因为就住在鼓楼下嘛。鼓楼门洞子一天能穿梭无数次。孩子闹腾,用手拍着门洞子上的砖,逗孩子乐。钟楼西南角的钟楼饭店,那时候是全市最好的饭店,涉外的。顺着钟楼饭店往南,就是我现在住的智选假日酒店,那时候叫城市酒店。这块可是西安市的白菜心。
钟楼小区是九十年代改造的,北邻鼓楼,东接钟楼。如今看来,是改造的比较失败的小区,杂乱,拥挤,配套设施落后。寸土寸金的钟鼓楼周边,不应该建居民小区,应该建成小公园或者仿古建筑,才能彰显出十三朝古都标志性建筑,钟楼和鼓楼的雄风。
一不留神就想远了,把思绪拉回到现实,那些消失掉的河南人陕西人播音员收破烂的,都钻进钟楼小区的肚子里去了,这肚子可真能盛东西。不是疫情期间小商小贩不让进小区吗,他们是如何进去的?
奇怪的是,这些不同口音的收破烂声,没有让我感觉到聒噪,反而觉得心里踏实。疫情反弹,人们的生活该继续还是在继续。我喜欢这样的市井生活。
有人敲门,戴上口罩开了门,是测体温的。照例把胳膊伸出去,滴一声响,一个女声报告36度5。自从住进来,我的体温一直都是这个数字。想着有两天我就解除隔离了,又把脑袋伸出去追着问工作人员,后天我就出去了,明天该给我做核酸检测了吧?那人头也没回,说,不用你操心,到时候该做自然会给你做。我讨了个没趣,又不甘心就此放过跟工作人员对话的机会,想到只有住进来的当天夜里凌晨两点做过一次核酸检测,后面再没做过,就提醒工作人员,我住进来只做过一次,应该多做几次吧?工作人员没搭理我,继续敲门测体温。
回到屋里,不想继续看书了,就打开手机刷微信。今天一起旅游的群里异常热闹,发了好多条消息,赶紧点开来看。这里是我了解外面世界的窗口。
在高新区汉庭快捷酒店隔离的一缕阳光在群里发了一份文件,赶紧下载了看,题目是:《陕西无新增新冠肺炎确诊病例》,内容为:10月26日0—24时,无新增报告本土确诊病例、疑似病例、无症状感染者。
10月26日0—24时,无新增报告境外输入确诊病例、疑似病例、无症状感染者。无症状感染者解除医学观察2例。
就是说,疫情基本遏制住了。这是值得高兴,也是振奋人心的一件事。
居家隔离的叫让心情去旅行的在群里发了民间流传的《西安人的抗疫之歌》:兴庆路,长安路,乱串就是黄泉路。霸河桥,洒金桥,出门就是奈何桥。走东关,串西关,再串就是鬼门关。东大街,西大街,不想住院别上街。走大道,钻小道,呆在家里是正道。关家门,闭房门,隔壁邻居莫串门。臊子面,裤带面,疫情过后再见面。
仔细想想,还真是这么回事。不由得感叹,真是高手在民间呀!
刷过微信,又刷头条。这次到额济纳旗旅游的人,退休人员居多,坐的是旅游专列,突如其来的疫情,他们只能就地隔离。老年人身体状况大多不太好,有些重病患者吃药都成了问题,那可是救命药呀。
不觉就到了午饭时间,听见服务员敲门让拿午餐,我放下手机,先仔细洗手,然后戴口罩开门拿餐。拿回午餐,再仔细洗手,方才开始吃饭。自从疫情爆发以来,我就得了强迫症,不停地洗手,看见跟自己一起吃饭不洗手的人,就提醒对方去洗手,不光提醒,还监督着洗彻底才罢休。我本来就有点洁癖,没疫情之前也是进门首先是洗手,有时候搞不清洗过没有,就再洗一次,这下可以名正言顺地要求别人讲卫生了。我不爱吃西餐,但是我喜欢吃西餐的分餐制,如果国人吃饭也能分餐多好呀。我最不习惯一起吃饭的时候,有人热心的过了头,用手拿着食物非要让我吃,不吃吧,不礼貌,吃吧,心里会膈应一整天。可是,吃中餐的性质就是热闹,大家在你推我让中才能体会到一顿饭的气氛。那用公筷也好呀,可是也做不到。
吃罢午饭,雷打不动的睡午觉。手机提示音惊醒了我的午休,干脆不睡了,躺在床上胡思乱想。
想起昨天下午四点多,对门529号老太太给我发微信,说:刚才我做核酸检测了,你做了吗?我回复:没有,可能你明天要走,我29号才走。看来是回来满十四天就能解除隔离了。她说。我回复:大姐熬到头了。她说:但愿明天能放行。我回复:肯定能走。
晚上开门拿餐,对门529号老太太听见门响,也开门拿餐,我问她一码通颜色变绿了吗?她说变绿了。我说那你明天肯定能走了。
今天早餐,听见酒店送餐员敲她的门,问她午饭还要不要?她给送餐员申诉过很多次她饭量小,不用每顿都送餐,直到要结束隔离了,才来问她要不要午餐,这办事效率也太慢了吧。没听见她是如何回答的。
这老太太有点啰嗦,我不太爱跟她搭腔,可是她要走了,心里还是有点小失落,也有点不舍,毕竟我们是一起进来的,我们时不时的还能说上几句话,消除点寂寞。送餐员问她午饭要不要,说明她午饭时间还在酒店。
不想再躺了,就起来洗手,喝水,头脑清爽了一些,坐在窗户底下软榻上继续看李佩甫的《生命册》。隔离时间只剩下了三天,带来的三本书还有一本没看呢,这本《生命册》只剩下了十几页没看,争取一个小时搞定。我看书慢,一边看一边学习,作者写一个故事,人物是怎么出场的,遇到冲突,是怎么化解的,都是我感兴趣的地方。我觉得,一部好的小说,最主要的是语言,其次才是故事情节。
有人敲门,说测体温,我听见对门529房间开了门,戴上口罩也赶紧开了门。测温期间,我们俩抓紧时间说话,我问,大姐没走吗?她说,可能到晚上走吧。她又说,已经有专门负责她解除隔离的工作人员,跟她电话联系了。我说,那太好了!她说,我问了工作人员费用问题,工作人员说,费用全免。我心想,老太太不想来酒店隔离,最大的担忧恐怕是费用问题,她一直强调自己饭量小,也是想着省一顿饭就是省一份钱吧。老年人节俭惯了,酒店一天的费用在四五百块钱,让她们花几千块钱住酒店,心疼呀。测体温的女工作人员测过体温,让我俩赶紧回屋去。回到屋里,心里有点内疚,这老太太虽然啰嗦,心眼其实很好,思路清晰,文字组织能力也强,看得出是有文化的人,不知道退休前是干什么工作的?后悔对她冷淡了。
到了晚上七点多,没听见对门529房间的动静,前几天斜对门那个女人就是晚上走的,也许这家酒店都是晚上才让走的吧。心里竟然有点放不下,发微信问老太太,大姐你走了吗?老太太秒回:没走,还没有消息。到了10点,我上床准备睡觉了,老太太给我发微信,说,今天走不了了,说是因为行程卡显示还有张掖,今天是第十四天,过了十四天去除张掖后才能放行,明天再看吧。我问,大姐晚上吃饭了吗?她回:吃晚饭了。把东西都收拾好了,又说不能走了。我安慰她,也不在乎多一晚上,那就安心睡觉,明天再说吧。
听老太太说晚上不走,我心里踏实了,她在对门睡着,在心理上对我是个安慰。这时候,我才发现,被隔离后,虽然嘴上说着没事,心里其实是脆弱和孤单的,也是极其敏感的。
想着今天闺蜜有点反常,没在群里说话,也没跟我互动,不放心就跟她语音通话。闺蜜声音懒洋洋的,我说睡了吗?她说没睡,在看抖音呢。我说你不瞌睡吗?她说开始几天,隔壁晚上打电话声音大,吵得她睡不着,后来不知道隔壁是解除隔离了还是啥原因,晚上没有动静了,她还是睡不着,也许生物钟打乱了,导致晚上睡不着,白天醒不来,连胃口都不好了。
她没事就好。我眼皮子在打架,就跟她说不说了,要睡了,就挂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