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际黄沙和湛蓝天空,眼前构图只剩两种色系。深一脚浅一脚陷入松软沙地里,一些细沙漫过脚踝淌过小腿,每次抬落都被耗去一些体能,心理状态逐渐被折损或增强。第一天的28公里,就此起步。
每一个CP赛点组委会严格打卡计算着完赛时间,超时则无成绩,一人掉链子团队全员成绩受损,之前的努力便功亏一篑。
第一天风力十分强劲,狂风卷着雨点般的沙粒往眼里、口鼻中直灌,大风几乎抑制了呼吸,走在陡坡上摇摇欲坠,屏住呼吸半闭眼睛,一边卖力稳住不被风吹倒一边关注脚下的路。
大风见缝插针地把沙粒扫入眼镜四周的缝隙,撑开半只眼睛,此时,前方坡上的黄沙已被风加工成了一缕缕或浓或淡的黄烟,蔓延至天空,笼罩着行人,一场场小型沙尘暴吞噬了前路。队友过来拉住我,挡住身旁风沙,一起缓慢向前挪移。
经过沙尘暴地带,时间已被耗去大半。此时沙地已被踩得松软不堪,脚底迈步时的摩擦力极大减损,行进速度大幅降低。有些时刻在无意识的机械迈步中前进,感知中只剩地上的影子和声声喘息。
偶尔瞥见沙地里冒出的绿植,顽强的在此扎根发芽,在干燥与匮乏中迸发绿意,视线里闪过一丝清新与希望。
我们尽可能迈大步伐加快频率向前移动,一座座连绵不绝的沙丘横在眼前。再次行至陡坡脚下,一鼓作气撑着登山杖往坡顶冲去,沙粒细软,每踏一步都有一小步下滑,不由加快速度减少每步落脚时间,脚步愈发沉重,酸胀感似强力胶般黏住脚底,心肺奋力跟上供氧,贪婪地汲取更多氧气。终见坡底,脚跟发力大步滑坡而下,冲到又一个坡前。
翻越大大小小的沙丘,期间的平路卯足力气尽可能多前进一些距离,可腿像灌铅般难以提高迈步频率, 于是和队友各自只留一根登山杖拉手合力前进,动力源由体能消耗为主转为精神支撑向前,燃起的心力带动疲惫身躯攻向下一个打卡点。
为按时完赛,每个补给点都尽可能让休息少时高效,背靠一旁的柱子,缓解被强制负重的背包压得麻木疼痛的肩背,同时拿起能量胶和盐丸灌几口水,奔往下一个赛点。
7公里!首日最后一程。通往营地终点及沙漠绿洲之路,路段逐渐呈现出天青色的过渡色泽,这种被水源浸润后迸发的生命色彩。沉重的空气中呼入一丝清新,吹来阵阵希望,疲惫的脚步灌入些许轻快,我们加快步伐向终点奔去。
翻越至沙坡上,营地庞镜子般的水潭印入眼帘,水潭反射着银光照耀前路,扫去阴霾,脑海中只剩终点催促着奋力向前。
此时阳光斜射,脸上早已滚烫火辣,风依旧微凉,卷走身上的汗水,两腿一直在机械无意识的不断迈进。
一步步奔进,然迟迟不抵终点。沙漠里视野开阔空旷,营地五彩斑斓的帐篷看似近在咫尺,却远在天边难以触及。
步入鲜少的硬路,摆脱绵软的沙地,挤出剩余力气跑出几步,快步走出一段距离,又陷入一片踩之即变形的沙地中,脚下顿时失去支撑,速度被迫放缓,淡化了往终点冲刺的喜悦与活力,"最后一公里"予人解脱,也吞噬所剩体力。
终点处计时器上鲜红的数字直逼视野,时间分秒流逝。抬腿、落地、迈步,最简单的动作需耗尽全身力气,瞥见已到达沙友在沙地里席地而坐的松弛,不由得深吸一口气,如加上油的汽车又向前滚动,挪移至大门前,打卡通过,摁住计时手环,逾4万9千步,首日战斗结束。
翌日凌晨5时,从睡袋里爬起时意料中的疼痛蔓延肩背腰腿,拉伸调整后赶往起点检录处,清晨的沙漠颇为寒凉,我裹紧外套不断踱步。太阳逐渐高升,金色铺上大漠亦温暖心田。感知今日状态提升,脚底有力且更为轻盈,但32公里也不得小觑。
一场较为彻底的心理战就此拉开,很多时候缴械投降上了收容车退赛,不只因体能耗尽,更是长距离长时间的心理摧残攻破了内心防线————锻炼基础薄弱、关键装备缺失、队友掉队、难堪背包重负的肩背、走在陡峭狭窄沙脊的颤巍、风吹日晒雨淋的天气干扰......种种因素随时都可以成为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精神上一松弛和放弃,身体上马上散架投降。只能集中精力全神贯注盯着脚下和前方的路,丝毫的分神和犹豫,都能影响情绪进而减损大步向前的决心,维持在一个积极兴奋的状态,全身细胞方能为目标而努力运行供能。
时过正午,在补给点吞了几口“干粮“”便匆匆赶往下一个打卡点。虽依旧疲惫,但一直保持积极心理暗示,整体状态还算良好,今日风沙更小,趁着有力气和天公作美,没敢过多停歇。寻找硬路和脚印抗阻力行进,破除艰难险阻翻沙越岭,关关难过则关关过,信念未灭,总有希冀。
队友和其他沙友们都在奋力行进,大家一路相互扶持鼓励,精神力量托起沉重而疲惫的身躯不断超越。公里数不断增加,终点却久不在望,仍需不断提振精神,挤出体能攻关前行。
每个打卡点的"叮铃"一响,都是扎扎实实努力而得的收获。健身是难得的努力就有收获的事之一,此事上唯有自我勉励、自我坚毅、方能自我成就。
行至昨日回营地的老路,熟悉的最后几公里,也难以畅快奔跑,脚掌早已疼痛难耐,每走一步都被痛觉提醒直至麻木,意志力的调动消耗了不少心力,但在稳定的行进节奏下,体能储备尚有余力。当大片单调的黄色里终于混入了营地帐篷的鲜艳色彩时,内心有了更为强大的依托,痛觉被压在脚底,步履不停。
先到的队友们站在终点门口等待我们的到来,我加快步伐,全力向终点奔去,“叮铃”一声,完赛时间比昨日提前半小时,亦未辜负那些奋力奔跑的时刻。
第三日凌晨四点,拉开帐篷,寒风瞬时吞噬了身上的暖意,四周黑黢黢一片,而头顶星空灿烂,营地上方的一颗星格外明亮,闪烁着驱逐周身黑暗,这颗夜空中最亮的星,储存下这抹光亮,镌刻心头。
最后12公里。可能是下了些雨,部分沙地致密起来,更接近在坚硬的路上行走。一路奔驰,很快进入心流状态,头脑放空、身心合一,聚焦目标全力前行,熟悉了沙漠路况后需更多融入技巧提升速度节省体力,从容笃定的完成所剩路途。
到达两个打卡点后,来到了终点前的3公里。百感交集填充着思绪,那些喜怒哀乐的记忆化作一个膨胀的气团充斥喉头,情绪满溢,任由一直迈进的双腿来将其耗尽,抛在身后,唯有向前。
金黄色的终点大门伫立视野,一步步靠近,逐渐占满视线构图,长时间行走在在绵软无定形的沙地,突然踏入硬路,顿时脚下传来一震,我赶紧收回落地力量,如体育课上的800米冲刺,奔往终点,奔向又一个全新的自己。打卡通过!全程完赛。
后记
一、稳住自己的节奏方能持续前行
每个人的体能极限和心理资本都有所不同,运动习惯、价值理念、此前经历亦不一样,特别是在此种较为极限的环境中,尽量在自己熟悉可控的方式下行进,稳住自己的节奏,尽力而为、量力而行,方能长久可持续。
二、关于团队精神
沙漠徒步最大难点之一是对未知的担忧,即无法预测后面的路程会遇到怎样的困难和风险,包括狂风大雨等恶劣天气、更加陡峭崎岖的地形、以及自己的体能到达极限后要如何走完剩余路程等。在此种较为极限的环境下,团队精神和助人意识格外珍贵。在我所在团队中,第一天因未能迅速适应沙漠环境和关键装备不足,导致前段路程较为落后,在大家都在争分夺秒行进的情况下,队友们轮流拉着我前行了一段距离,虽然后面我也逐步跟上,但他们为此消耗了不少体能,影响了个人成绩,甚至有一位队友在腿受伤的情况下吃了止痛药后仍坚持拉着我前行,最后大家互助扶持走出困境,迈入终点。
团队精神难免会牺牲个人利益,在沙漠徒步的72公里,每一步的前进都由个人心血堆铸而成,这其中少不了劳其筋骨甚至饿其体肤,毕竟大家三天的食物供给主要由能量胶和盐丸组成,风餐露宿,体能精力都颇为有限,此等情形下贡献自己的体能去助力他人完赛,实属不易。
在共同的目标和愿景下,互助、信任、尊重、磨合、妥协,同时强化个人的自我发展和成长,平衡好个人利益和团队利益,团队方能所向披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