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锦时

“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听着楼下小孩子们读书的声音,梅丽笑笑,修长的修长的手点燃了一支烟,优雅的吐着烟圈!

艳色的旗袍穿在身上,头上梳着最摩登的发饰,这是上海最流行的,这里的舞娘们都这样梳,梅丽作为南京城的头牌自然不能放过。

“梅丽,你的好运气来了,这不,方先生特意送来的首饰, 就请你吃个饭,别闹别扭了,还不快收拾收拾。”

芳姨妈一边笑着说一句,一边数着手中的大样,

说起来,梅丽还叫阿梅的时候就认识芳姨妈。那一年自己只有19岁,一个来自南京乡下的小村姑。

而今,3年过去了,阿梅变成了梅丽,那个唯唯诺诺的小村姑,变成了金陵城里数一数二的交际花。

自然,也成了芳姨妈的摇钱树!“方老板,这样的大手笔,倒是让你很满意。”梅丽有意无意的拨弄着手上的玉镯子,笑着说一句,早就没有了年轻时的拘谨,羞涩,说话时也满是讥讽!

“我知道你怪我,我也知道你不你怪我不该把你赶到这条路上来,可是这样的世道,军阀混战,男人尚且没有自保之力,何况我们女人……”

芳姨妈说的大义凛然,似乎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梅丽的未来着想。

梅丽没有说什么,只是推说一句“我最近身体不舒服,这样的应酬还是免了吧?”

然后颓废的坐在沙发上,继续抽着烟!梅丽如今住的地方是她自己租的一个小小的阁楼。

曾经有南京的富商冯易,要给自己一座花园别墅,却被梅丽严词拒绝,梅丽虽是风尘之人,但是希望能够在这尘世间留一个安静的去处。

“我知道你这段日子不太去我那里,我也知道你推说身子不舒服,是因为我给你的安排,梅丽,你年纪不小了。

新的一波姑娘长起来就没你什么事了,你还是要为自己打算啊,终究要找一个依靠。”芳姨妈坐在旁边的沙发上,似笑非笑的看着眼前的人,她早就不是当年的小村姑,她如今容貌姣好,才情出众,另外又是读过书的,虽然没读几年,到底比那些没有见过世面的人有些见识。

“这样我也知道,我年纪大了,这么多年来,也多亏了你的扶持,等我慢慢攒够了钱,为自己赎了身,也算自由了,实在不成,我就回乡下去。”

梅丽掐灭了烟头,有意无意的看着手上的报纸。如今,时局动荡,说的无非都是打仗的事儿。东北已经被占了,南京种也未必是一块净土,只是这些人虚张声势罢了。

“芳姨妈,亏你还有心为我张罗,这一切如今时局紧张,什么样的情况,我们自己都清楚。”

“我不是为了你,我能这样费心的张罗,梅丽,你可别没良心,知道你怪我,可是,你想一想,如果不是这样,你早就饿死了,你爹你妈你妹子和你弟弟不都死了,你倒是好好的活下来,听我的,咱们女人,活着最重要,名声那些有钱人的玩意儿。”

芳姨妈语重心长地劝了一句,芳姨妈历经世事,早就知道在这个世道活着不容易,这也是她生存之本。

“是,你说的对,没有你没有我的今天,只不过,我今天不舒服,我说过了,我不见客。”

梅丽说完这话就随意的在宽大的床上躺着。芳姨妈这些天,为自己张罗着自己是明白的,可是她到底为了什么,也只有自己清楚。

芳姨妈看着当年怯懦的小村姑,变成如今这个模样,心中可气,又说了几句风凉话,便离开了。

芳姨妈摔门走后,整个阁楼里陷入了安静,孩子的读书声已经停止外头只有稀稀沥沥的雨声,秦淮河畔的雨总是来得如此及时。

梅丽推开窗子,看着行色匆匆的人们,又看了看自己。这个梳妆镜前,梅丽卸了妆厚厚的脂粉已经拆去,此时才是最真实的自己。

自己本是南京乡下的一个小小村姑,家中有妹妹,弟弟,还有爹娘,和已经年迈的奶奶。

乡下的日子不好过,一家人就跟着父母亲来到南京城,在狭小的胡同口租赁了一间铺子。做着裁缝的生意,其实不过是位富贵人家缝缝补补。

可是,那一场变故,那一天晚上,整个南京城成了人间炼狱。爹娘弟弟都惨死在刀下,而年幼的只有12岁的妹妹竟被蹂躏致死。

自己永远的记得那个日子,自己永远记得那一天,12月13日。

这样的生活,自己不愿意回忆,自己早就不是那个不经世事的阿梅,而是梅丽那个风月场中的交际花,那游走于各个男人之间的人。

晚饭时间,隔壁的张嫂骂骂咧咧的声音传来,大抵是说自己如今连安生日子也没有了,总是,住了那些不三不四的人进来。

梅丽知道张嫂说的不仅仅是自己,还有那个早就在暗门子生活了多年的丫头翠儿。

翠儿是家里的长女,家中有很多弟妹,全都靠她养活,翠儿15岁上嫁了一个男人,可是男人得痨病死了,她就被婆家赶了出来,没有活路,才进了暗门子。

每一行有每一行的规矩,梅丽知道,却从不多嘴,当然,翠儿也不是忍气吞声的主,只是跟张嫂对骂。

翠儿年轻时被男人糟蹋,被婆家羞辱,早就学会了一套察言观色的本事。

只是跟自己不同的是,她服务的客人都是些下九流,有时不过一夜,却只是几个纸票子。

自己再一次回来的路上,看见翠儿一个人坐在大街上哭泣,手中握指的是那半瓶子的油和棒子面。

翠儿已经不再年轻,如今,30岁的年纪早就被折磨得不成样子,可是还要穿着艳丽的旗袍将枯瘦的身子骨好涂着厚厚的脂粉在灯光下笑眼相迎。

这看到自己的时候,总是窘迫地搓着手,然后又不屑一顾的离开,都是可怜人,都是被这个楼里所唾弃的人,可是,自己终究比他强一些……

桌上的钟表已经敲下七下,梅丽知道自己再怎样,也不能再拖,即便是不接客人,也不能不上班。

梅丽笑了笑,换上了一身精致的旗袍,转身优雅地走下楼去,身后传来的只是张嫂的唾骂声和翠儿的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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