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阴暗的树下,在急流的水边,
逝去的六月和七月,在无人的山间,
你们的身体还挣扎着想要回返,
而无名的野花已在头上开满。
那刻骨的饥饿,那山洪的冲击,
那毒虫的啮咬和痛楚的夜晚,
你们受不了要向人讲述,
如今却是欣欣的树木把一切遗忘
……
──穆旦于1945年9月,《森林之魅──祭胡康河上的白骨》
缅甸最北边,有一片方圆数百里的无人区,这里山高林密、猛兽横行,这里被称为魔鬼居住的地方──胡康河谷,俗称野人山。
野人山,这个逐渐被中国人熟知的名字,那里留下了中国军队的累累白骨,留下了令国人心痛的记忆,留下了久不得归的忠魂……
中国远征军,一支威武而又悲壮的队伍。
抗战爆发后,由于中国的工业基础薄弱,急需大量物资和外援,于1938年初修筑的滇缅公路成为中国抗战的输血管。日本图谋以武力强迫中断“第三国”的援华活动。1939年冬切断我通往越南海防的国际交通线,1940年日本全面中断滇越线,滇缅公路成了唯一的一条援华通道。
在1941年底,为了配合盟军的需要,也为了保卫中国西南大后方、滇缅公路和重新打通援华抗战物资“生命线”,蒋介石国民政府用第五军、第六军、第六十六军组建中国远征军。1942年初,10万远征军将士走出国门,抗击日寇。
然而由于英军坐失良机加上我军指挥失当,到5月,缅甸和我国边境的一些重要城市相继失守,滇西大片国土沦陷,敌、我据守怒江两岸,第一次远征宣告失败。
远征军六十六军孙立人师跟随史迪威将军沿海岸线退到印度境内;第五军一部穿越高黎贡山,渡过怒江回到国内;第六军退回到西双版纳一带。第五军的残余部队跟随军长杜聿明败走野人山,寻找回国的路,拉开了远征军的悲壮一幕。
野人山,这片原始大森林,山高林密、豺狼猛兽横行、瘴疠疟疾蔓延。野人山的蚊虫、毒蛇、瘴气,让人防不胜防,每一击都是致命的创伤。每年5月下旬到10月间,是野人山的雨季,雨季不仅使森林里的蚊蚋和蚂蟥异常活跃,而且使得各种森林疾病:回归热、疟疾、破伤风、败血病等等迅猛传播开来。
而杜聿明率领的中国远征军主力部队正是在这个季节进入野人山的。
于是,各种惨烈的场面频频出现了。
“前面的战士靠着树边休息,后面的赶上来,推他一下,他就倒下去了,已经死了。”
“人吃的东西不多,吃人的东西很多。不要说大的动物,大蟒蛇、大老虎,大树上都是蚂蟥,蚂蟥吸血,还有蚊子,还有不知名的小咬。蚊子、小咬、蚂蚁都吃人。杜聿明的副官生病,在树底下睡了一夜。第二天就变成骨头,被蚂蚁吃掉了。”
“疟疾、登革热、回归热、猩红热、拉肚子,有的人几种病都染上,二十多岁的小伙子死了一路。”
……
生存下来的远征军老兵回忆着那些惨不忍睹的场面。
饥饿和疾病每天都折磨消耗着远征军的士兵,大批将士因饥饿、疾病或食物中毒而死亡,在蚁蝗吸血侵蚀,大雨冲刷下数小时内就变为白骨。倒下的人越来越多,绝望的情绪像传染病一样四处蔓延。
远征军回家的路,白骨累累,前后相继;思乡的心,几近绝望,却又更加渴望。
据统计:中国第五军5万人越过野人山而抵达印度的,只剩下三四千人;而整个中国远征军入缅参战的10万总兵力当中,当时为战斗而牺牲的中国军人约1万多人,却有5万人死在了野人山。
未捐躯于战场,却殒命于这座致命的森林山谷,这是多么的不甘!
与外界失去联系的第五军残部,终在美国空军的帮助下走出了野人山,退到了印度。与其他军队会合,重整之后把日寇赶出畹町边境,取得了第二次远征的彻底胜利,重新打通了国际交通线,使得国际援华物资源源不断地运入中国;把日军赶出了中国西南大门;配合盟军,钳制和重创了缅北、滇西日军,为抗战取得最终胜利做出巨大贡献,也算是给消殒于野人山的几万英魂的一个安慰吧。
2014年6月12日在云南省腾冲县举行了“忠魂归国”公益活动。从缅甸南坎、八莫等地寻回的600多位远征军阵亡将士部分遗骸骨灰罐,归葬在云南省腾冲国殇墓园的中国远征军阵亡将士墓。和他们的战友一起长眠于此,成为国家永久的记忆。
国家记忆,魂兮归来,愿远征军战士忠魂得到安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