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家有一处老房子,那是我小时候住的地方。那时家家户户都是瓦房,墙壁是条石砌筑而成,水泥砂浆勾缝,但是勾缝总是那么不整齐,好多都是大面积涂抹,最后导致墙壁近似青色,有点钟鼓楼的意思。当时建筑很是密集,邻居之间彼此非亲非故的也不得不共用一道墙壁,很多生活条件宽裕的人就索性不住了,另找宽敞处再建一栋属于自己的房子。
记得在我家老房子后排靠左侧有一家子,男主人以搭设脚手架为生,虽说是脚手架,不过农村自住房的没有那么正规,只是用竹竿搭设而已。他家房子给人的印象就是深宅,一道门走进去还有另一道门,在我们看来总觉得有距离感,所以很少人知道里面的情况。其实男主人并没有什么怪异之处,只是经常在外,房门紧锁,从而让人感到陌生。
那时候,搭设脚手架算是好工作,男主人也年级轻轻就已成家,娶到的女主人虽非富贵人家之女,但总算安居乐业。不过这平静的日子被他们刚出世的儿子打破了,这孩子刚出生头颅就显得比正常婴儿大,周围小孩们戏称“大头儿子”,当时我们并不知道其病情,以为只是长相问题而已。
外人不知道实情,男主人却很忧愁,我们玩耍时总能见到他蹲着抽水烟,抽水烟的工具其实就一矿泉水瓶,瓶身挖个孔,插入一竹管子,管子一端装烟丝,另一端浸入矿泉水瓶内的水里,他每抽一口,我们总能听到咕噜咕噜的声音,烟经过竹管,翻滚在瓶里的水中,然后绻缱而起,进入他的口中,他呼出时,瓶口仍在冒烟,像极了刚开完炮的炮机。他也不吝啬,见我们看得仔细时会把矿泉水瓶递过来,我们都会拒绝,推说有害健康,他总是解释这烟经过瓶里的水过滤之后对身体无害,当时并不知道这是谬论,但我们最后也都没抽,可能是怕家长发现挨罚吧。
后来他儿子去世了,据说是脑积水,当时治疗时花了不少钱,家里没了积蓄,还欠了不少债。这事发生在我搬家前,但我印象已然不深。再次想起是他的筹款事件。
说来不幸,这次得病的反而是他,肝癌晚期,治愈希望不大,了解情况后发现,原来他们这么多年来还住在那处老房子。然而想想,我们虽然很早就搬离了那里,但我们真的已经离开了吗?
我想起了《小人的大玩偶》,想起了坤树。
坤树是一“三明治人”,即化妆成小丑,身体前后各挂一广告板,以宣传电影院新片谋生。这份工作对坤树来说是一种身心的煎熬,伯父的不理解,旁人的嘲笑,如果不是为了妻子阿珠肚里的孩子,他早就放弃了。不过虽然是煎熬,但也是份工作,放弃了并没有其他出路,所以坤树就在这种煎熬中坚持着。
皇天不负有心人,电影院老板觉得扮成小丑,挂广告板收效甚微,决定换成坤树蹬着三轮车用大喇叭做宣传,坤树喜出望外,终于舒了口气。
第一天下班后坤树轻松地踩着三轮车回家,当他要去抱他忍受煎熬辛苦养育的孩子时,孩子突然嚎啕大哭起来,坤树不明所以,后来妻子解释,以前出现在孩子面前时,坤树都是化着小丑的模样,现在卸妆了孩子反倒不认识了,以为是陌生人所以就哭了,坤树的心沉了下来。他走到了阿珠的化妆台前,重新化起了小丑妆。
我们很多时候想着努力去改变现状,但最后发现根本无能为力,无法摆脱小丑的命运。
“试上高峰窥皓月,偶开天眼觑红尘。可怜身是眼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