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你看看我是谁?”妈妈慢慢地把目光从电视上收回,再慢慢地转向我,笑了“怎么老是问这个问题?””你知道不知道嘛?”我一点也不想放弃让她回答这个傻问题。“你是阿*呀,怎么不知道。””那你再看看这个是谁?”我把手机里的照片点开,找到从小由她带大的桐桐的照片,凑给她看。轻轻地皱眉,看着好久然后摇摇头,又把目光投向电视不再想说话。这是我每周见到妈妈时与她的例常对话。
时间与疾病这一对残酷的搭档,它们联手一点点从妈妈的身上偷走了健康和记忆。从前的妈妈,是多坚强与骄傲的女子啊。做事风风火火,家里家外都是她一手操持。没读过书的她,却写得一手的好字,靠得就是不服输的劲,自己一点点学来的。当年的妈妈如果看到现在的自己,一定不敢相信吧。
妈妈的记忆破了个大洞,并持续地流失。她的记忆里只剩下为数不多的几位亲近的人,每天大多数时间都在看电视,虽然不知道她是否真的在看。两眼像是两扇虽然开着却因为记忆被逐渐删除而空了的视窗,不再清澈有力。与她对视,她会露出慈祥的笑容,准确来说,应该是天真无邪的笑容,像孩童一样的纯净、不带一丝污染的笑容。轻轻地摸着我的脸,指着我的头发,让我记得头发扎好,这样才好看。她变得不爱说话,不像初期时那么焦虑,不停地打电话问时间怎么过得那么慢,她好着急。孩子什么时候放假,又什么时候上学。她就安静地坐在那,让阳光铺在身上,那么安逸又让人心疼!
妈妈一惯对哥哥要求严格,对我却很宠溺。记得小学四年级,我的头发还是妈妈在我吃早餐里站着帮我扎,被四姨看到说她太惯我,弄得四年级了还不自己扎头发,像什么样子!是呀,在潮汕,11、12岁的女孩子都是家务的好手。我的表姐每天把家里地板擦得光亮,让人都不好意思踩上去,把每道门槛刷得发白。我却还只会洗洗菜,头发都不太会自己扎。妈妈却从不认为这是件什么大事,从不要求我必须做。所以,现在四十几岁的我,仍会用撒娇的语气向亲近的人说话,自己却不觉得有什么不妥。昨晚在病床上,妈妈一直要拉着我的手,我们就这样一直牵着。我见她睡着,想她手抽出,她一下醒了。笑着拉着我的手靠向她的肚子,轻轻地拍着。她在向我撒娇,让我拍着她睡。我俩一起笑了,好吧,现在换我来宠你,我来哄你入睡。我咽了咽口水,换上春暖花开的语调:我拍着你哈,你快点睡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