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那一天晚上,小姨哭着对我们:“你姥姥不在了……”
我听了心里一惊,不敢相信这个消息,我不信最疼爱我的姥姥会离开人间,我觉得她不会死,她一直还在我身边,看着我,关心我。
姥姥去世的时候,我17岁,在小姨家里打工。
听姥姥说,我刚满月,妈妈就去面粉厂上班了,一开始,是奶奶带我。
一天,姥姥去看我,我在被窝里哭的凄凄惨惨,奶奶太忙,顾不上管我,姥姥忙把我抱起来,摸了摸我身上,都是汗,也不知道哭了多久。
于是,姥姥提出要把我接到她家,奶奶乐得少点儿麻烦。
就这样,我成了姥姥和姥爷捧在手心里的宝。
姥姥家的生活条件比奶奶家好。
奶奶家在山沟里,只有一间破窑洞,我爸是老四,下面还有2个弟弟和1个妹妹,奶奶为了让一家人吃上饭,每天不停地忙碌。
姥姥家住在小镇上,有2间砖瓦房。
我妈是老六,上面有4个哥哥和一个姐姐,下面只有一个妹妹,所以姥姥有时间照顾我。
姥姥让妈妈和我都搬到她家去住。
断奶的时候,我妈妈离开了我几天,等她回来,我便认生不理她,不让她抱,只要姥姥抱。
那时候,我爸在平顶山当兵,转业后成了军工厂的工人,制造枪支弹药,飞机大炮。
爸爸逢年过节回到姥姥家,我也不认识他,躲着他。看着每天拼命工作的妈妈面黄肌瘦,爸爸很心疼,面对不认识他的女儿,爸爸很伤心。
于是,我3岁那年,爸爸想办法在厂里申请带家属,很幸运地分到一间小房子。
我们一家人终于团圆了。爸爸让我妈辞去了面粉厂的临时工作,把我们母女接到了平顶山。
2岁时,我印象深刻的是,那年春节,爸爸回来,姥姥要我帮忙逮一只大公鸡,想给一家人改善生活,吃鸡肉。
我追着公鸡跑,姥姥费了好大劲才逮到那只鸡,姥姥心善, 不敢宰鸡,就把杀生的重任交给姥爷。
我记得姥姥抱着我,教我学儿歌,中午我不想午休的时候,姥姥一边轻轻地怕着我,给我安全感,一边吓唬我:“再不乖乖闭上眼睛睡觉,老猫猴会来把你吃掉,你就再也见不到亲人了。”
在姥姥描述中的老猫猴很可怕,据说是一个长着血红的大眼睛,绿色的大鼻子,两米多高专吃小孩子的怪物,有歌谣为证:红眼深鼻子,四个毛蹄子,走路啪啪响,要吃活孩子!
老猫猴没有吃掉我,却把姥爷吃掉了。
我2岁多的那一年,姥爷突发脑溢血就走了,撇下姥姥一个人。
我跟爸爸去平顶山不久,姥姥也来了,和我们住在一起。
姥姥轮流在7个儿女家住,说好的 ,在每家住一个月,但她总会在我家多住些日子。
我4岁那年的12月,姥姥住在我家,大舅在姥姥生日那天,提着一个大大的生日蛋糕来看她。
大舅是郑州某大学的教授,文化人比较在意仪式感,只有他挂念着姥姥的生日,不辞辛苦,从郑州坐着绿皮火车,赶到平顶山为姥姥过生日。
切生日蛋糕的时候,我唱了一首歌,原歌词是小手拍拍,蛋糕开开……
我改了歌词,唱为:大手拍拍,蛋糕开开……
大舅直夸我唱的好,有创意。
唱完后,我不开心地问,我什么时候生日?怎么我从来没吃过生日蛋糕?
一家人被我逗笑了,姥姥一把我揽在怀里,摸摸我的小脸说:“再过几天就是你的生日,这个蛋糕今天吃一半,剩下的一半留到你生日吃。”
我吃着甜甜的蛋糕,开心地笑了。
小时候,和姥姥在一起的时光总是那么快乐。
我本生活一直都会这样甜蜜,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
6岁时,爸爸所在的军工厂关闭,爸爸带着我们从平顶山回到了老家。
在我7岁那年,姥姥突然得了半身不遂,右半身不能动了。
刚得病时,姥姥积极治疗,针灸,吃西药,喝中药,各种法子用尽,依然不见好转,60多岁的姥姥沮丧地哭喊:怎么不让我死掉!这样活着有什么意思,啥活也干不了,成了儿女们的累赘!
让我死吧!你们都不要管我!
儿女们围着她身边劝说,她已经为儿孙操劳了半生,接下来就让儿女们照顾她吧,让儿女们尽尽孝……
姥姥也舍不得离开我们,慢慢放弃了寻死的心,接受了残酷的现实。
为了减轻儿女的负担,姥姥通过刻苦的练习,学会用左手吃饭,拄着拐杖用一条腿能挪几步,挪到她旁边的座便椅上大小便。
姥姥爱干净,小便后,她不能弯腰盖尿桶的盖子,就会着急地喊人来盖,大便后,她就催着照顾她的人,赶紧倒掉。
姥姥一病就是十几年,都说久病床前无孝。
姥姥在儿子家,媳妇对她照顾不周,她住的不舒心。
大姨家在洛阳,太远,她晕车,不想去。
小姨忙着上班,脾气不好,常常有口无心地说难听话,姥姥也不想在她家住。
所以,姥姥一到我们家就不想走。
但是,妈妈太累了,有时候也劝姥姥到别家少住几日,让她喘口气。
那一年,姥姥的人被三舅接到了驻马店,回来的却只有骨灰盒。
人活一世,总有一死。
如今,姥姥虽然被埋在了地下,她却永远活在我们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