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屋的门前,有一口鱼塘,不大。
清晨,月光还未完全褪去之际,也毫不吝啬,将残留的几许温柔,作为恩赐,送给这个村上朴实的村民。村民们在天色微微亮时就到这里来洗衣服,鱼塘的两岸,洋溢着新的一天到来的喜悦感。曦光在棒槌声中苏醒,懒洋洋地从地平线探出头,羞涩地、缓缓地,揭开神秘的面纱,将光芒洒向广袤的大地。
孩童时期的我,最爱夏季的鱼塘,每每在吃完果冻后,总爱把杯子洗好留下,等到爷爷奶奶都下地干活了,偷偷地跑到鱼塘,去淘塘里的小蝌蚪,将年少时的心事,说给它们听,像是难得一寻的倾听者。
然而,一到夏季,爷爷的眉头就紧蹙了,夏季的雨水特别多,洗衣服的石板总被雨水淹没,爷爷不得不卷起裤脚穿上胶靴,把石板移往更高的地方,待到天晴,又要把石板移到原处,好不闹心。
每逢佳节,门前总会聚集好多人,鱼塘的主人会在这天撒网捕鱼。捕上岸的鱼,才一转眼的功夫就被卖完,每每一到这个时候,奶奶总会催促爷爷,你快点呀,去抢几条大一点的鱼,这个塘里的鱼新鲜,比门口买的鱼好吃,我们多买几条可以腌起来,等孩子们回来了可以做个菜碗。
每每听到这类话,我的心里总会一阵阵的疼,长辈们想到的永远是下一辈的幸福,流淌在血液里的亲情,自出生那一刻起就无法割断了,而这种感情,是出自本能,简单到有一点什么好吃的都想着念着我要留给我家孩子吃。
鱼塘被一个老爷爷承包,村上的人们都叫他“老八路”,小时候的我,曾多次问大人,为什么他叫“老八路”呢,他上战场打过仗吗,他是不是杀过鬼子呀等等这类的问题。孩子的好奇心和求知欲是最强的,必须要得到回答后才肯罢休。
“老八路”在鱼塘边建了座小房子,红砖、灰瓦、木门。从我书房的窗口一眼望去,恰好可以看到红房子。每逢大风天气,我就开始担心了,大风吹得木门沙沙作响,每一声都能穿透耳膜,贯穿神经,刺得我脑袋生疼。灰瓦在日久的风霜雨雪中,被摧残得逝去了当年的年轻模样。风声里,我好像听到了灰瓦的乞求,风儿呀风儿呀,你慢些吹吧,我这年迈的身躯啊,已经不起这般的摧残了。红砖身上的裂痕,也在这般幽暗的情景下,被无限地放大、放大。有好几次,我都担心老屋北边空地上的几棵树会不会抵不过喧嚣的大风就此倒下,砸到那座脆弱的可怜的红房子。
大风最终穿过了红房子,一头扎进了雾气弥漫的夏日水塘,撞碎了梦的玻璃窗,沉寂的水面,泛起一阵又一阵的涟漪,不知是,风的呼号,还是,水的烦恼……
大概是,江南出生的女子,生来就带着几分哀愁,触景便觉伤怀。目睹这一切转瞬即逝的岁月,不过白驹过隙,却留下我想用一生去守护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