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北京停留一天之后,孙燕他们终于在正月十二日下午重又坐上了开往大连的列车。车厢变得不再拥挤。孙燕也总算能闲下心来看一看窗外的风景,听听车轮与铁轨撞击的声音。平静的感觉着时间在哐当声中逝去的脚步。
火车进入了辽宁地域:东北的冬季是很有特征的:铁路两边的小河,池塘都结着厚厚的冰,有些水面被刺骨的寒风敲打着,形成奇形怪异的冰花,白茫茫地一大片,田野里立着一捆捆象伞状的玉米杆。看不到一个干活的人。村子里的民房看上去矮矮的,墙体厚实,房顶都是铺的红色大瓦,立在瓦面的烟囱都冒着白白的炊烟。门窗贴着对联和窗花,关得严严实实的,偶尔看见牵着牲口的老人。远处还有高大挺拔的烟囱立在城市边缘。高耸的口上,吐着云一样的烟,青淡,绵长……
十三日早上七点,列车的广播里传来了广播员清脆的㧕扬顿挫的声音
:“列车已经到达终点站——大连,请各位旅客带好随身物品,准备下车……”
终于到了,陈春一行六人随着熙熙攘攘的人群从大连火车站出站口出站,走在街上,看到高楼大厦,川流不息的车辆,孙燕蒙圈了,陌生的城市,陌生的人。
那一年大连大街小巷都流行放刘欢唱的歌曲:“说走咱就走呀……风风火火闯九洲”是呀,孙燕风风火火打工的日子就要在这座城市开始了。
早上,小宝睡醒了,他的家在二爹家下面一点,他知道他爸妈今天走了。要到很远很远的大城市去挣钱。
从他记事起,他爸爸一直在信阳打工,就是农忙的时候回来帮几天又走了。他也习惯了。他在家一直跟着妈妈。有时妈妈骑着自行车带着他到姥姥家,舅舅家、姨妈家去走动。后来上学了,就逢着星期天的去。那里有跟他差不多大的表哥,表姐,表弟一起玩,虽然平时没有多少零食吃,但是很快乐的。他不想让妈妈走,妈妈劝他说:她到外面去挣钱,挣很多钱回来给他买新衣服,供他上大学,让他在家听奶奶的话,听二爹二妈的话、好好上学。
他穿上衣服,翻身下床,揉着还没睡醒的眼睛,咚,咚,咚,跑到他家门口一看:大门紧关着,一个大锁挂在门鼻上,。他又跑到厨房找,厨房空空的,灶台上就剩锅圈子,侧边放着半瓶盐,半袋十三香。锅,碗,瓢,盆都被妈妈收起来,锁在正屋了。爸爸,妈妈真走了。可能要到过年才回来……小宝哭了,他感觉心里空空的,有些害怕,他把眼泪擦擦又回二妈家了。以后他下午放学回来就经常到自己厨房玩一会儿。灶门口有个干树兜子,是妈妈在家时,准备拿它当柴烧的。他把树兜子当马,在上面骑一会儿,看看那半瓶盐和半袋十三香。有时玩到二妈的饭好了,堂哥陈波喊他回家吃饭。
每隔一个星期天,小宝的姨妈孙辉就到学校接他到她家去住一天。姥姥就煮好吃的。一直往小宝碗里掂。她说:妈妈不在家,孩子可怜。姥姥经常住姨妈家,一来热闹,再个帮忙做饭,干家务搭把手。
陈春,孙燕在大连主要营生是以卖早餐为主,就是夫妻两人推着人力三轮车,早上在居民区大门口摆个小摊,炸油条,卖豆浆,豆腐脑。
春节刚过,天寒地冻,陈春夫妻俩租住在一个老式日式楼房的小偏厦子屋里,下一步就是购买炸油条的一套行头。再找一个人比较多的小区,在门口摆摊了。
在周边熟悉了环境后,最后确定在太原街附近高尔基路一个小区门口试试。
凌晨五点,他俩推着三轮车开始了第一天的尝试。孙燕心里怯怯的,忐忑不安、不知迎接他们是怎样的局面。还好,一切正常。偶尔还有几个热心的人过来看看:
“哟,还有炸油条的呀,明天早上来买几根尝尝”
孙燕忙接茬说:“好的,欢迎,你现在尝一根吧,好吃明天过来买”
“不尝,明天过来买,油是新鲜的吧……”
“嗯,嗯,全是新油”
到八点了,虽然没卖几根出去,但起码有人知道远儿有卖油条的,也等于打了广告。孙燕对陈春说:“收摊吧”
零下十度刮着小溜风、钻到浑身上下没一点热和气。孙燕希望明天能多卖几根油条。
慢慢地,油条的卖相和口感都提高了,但客流量就是提不上来。偶尔礼拜天能多卖一点儿,之后又回落了。孙燕有点着急,长期这样下去是不行的,挣的够吃不够喝。孩子还寄养在嫂子家,田地也没种,挣不到钱,下年回家日子更难过。她对陈春说:“咱们换个地方吧。”早上炸完油条收摊回来,他俩就到各大小区早市门口转转。考察了几天,感觉好多地儿都比这儿好。俩人商量转移阵地,到一个农贸市场周边那三岔路边去干。那里繁华,赶市场的人多。
又是凌晨五点,他俩推着三轮车到了那路边。支锅,支案板,醒面,倒油,油烧热后,炸几条油条放盆里摆放好,就等着客人来买。
天慢慢放亮了,马路上也陆陆续续有人走。一会儿忽然冲过来一个老太太喊:“哎哟,我的天咧,谁让你们在这儿摆摊的,我看见你们头就痛。”
她边说边挥挥手:“快走,快走,我一刻不想看见你们。”
孙燕整蒙了,疑惑的问她:“你是谁呀,我摆摊碍你什么事?”
“就碍我事,你一来,我的面包,麻花卖给谁?你们这些外地人就会抢我们当地人的饭碗,真不要脸。”
孙燕弄明白了,她原来是旁边开小卖店的人。她生气地反击说:“你才不要脸呢,你卖你的面包,我卖我的油条,顾客想买什么他们自己说了算,生意也不是一个人做的。”
“你不撤是吧?我打电话让综合执法来清理你们”
“你让我干不成,我把你的小卖店砸了,白天不敢砸,我半夜来砸”
“你敢,我报警,让派出所把你们抓起来。”
这样咋咋呼呼一吵,周围就围观了一些人。有劝合的,有同情的,更有看热闹的。这么一嘚瑟,油条一根没卖出去。他俩把面拢到盆里,就收摊回家了。热心的房东大叔看见他们回来了,就迎上来问:“小陈呀,今早怎么样?比以前多卖点?”孙燕一五一十把早上的情况讲了一遍,然后说:“小卖店的还会去搅和,那个地是干不了了。”她心里知道:他们是属于无证经营,不受法律保护,干不过人家,只有撤退。
出来几个月到现在还没一个稳定的摊维持营生,实在是焦急。缷下车上的东西,孙燕又到外面去转转。
大连这个城市很美,马上到槐花节了,茂盛的槐树树枝绿叶丛中挂满了一串串槐花,银白透亮,头顶绿帽。空气清爽,太阳柔和,晒得温䁔,微风轻拂。各个主大道两旁都栽有大树。双向道的中间花坛栽着五颜六色的小花。陈春夫妻俩面临着生存的压力,所到之处也没有心情欣赏。他们全心寻找适合炸油条的地点。
转了几天,孙燕夫妻俩分析利弊,逐个筛选,决定明天推着小车到那个小三角铺有方砖的人行道上试试。
那里有几个公交车站碑,有临街商品房。侧边还在建大楼,有几百名建筑工人。对面有旅社,有耶稣基督教教堂。关健是跟前还没有小卖部。嗯,不错,就这里了。孙燕两手合十,默求财神爷保佑顺利。
又是半夜起来,做好豆浆,豆腐脑,和好面,推着车来到了他俩看好的风水宝地,靠着一个中型饭店的侧边,再次支起了路边摊,还算顺利,虽然没卖多少钱,起码没有人管。
八点过后,一个身材苗条,面相秀美的美女提着一个精致的小包来开饭店的门。大概她就是老板娘。孙燕朝她微笑着打了个招呼:“老板娘好”毕竟靠在人家一亩三分地,她想她要主动些。美女回应点了一下头。然后说:“临走你们把地面收拾干净哈”孙燕回应着说:“好的,老板娘,我带有笤帚呢,肯定把地扫干净再走。”老板娘善意的笑笑进屋里了。
摆摊时间长了,油条比以前也卖多了点。主要还是对面工地的师傅来吃的多些。还有早起遛弯的大爷,大妈时常买一些油条掂回家。
一日一个穿工商制服的中年人骑个自行车停在他们小摊前,下来就吼:“谁让你们在这里摆摊的?把地都弄脏了,路边不让摆摊你们不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