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菱
挂掉电话后,我方才倏然想起多少年前的某个夏天的日子,祖母带我和表哥一起到新区的湖边划船。水很平静,船桨划开波浪的声音很好听。这似乎是多久之后,我仍旧清晰记得的两点。
关于那个时候的怀念并不深刻,年少的自己被身为教师的母亲严加管教,出门总受着约束。然少时的小城如现在般有趣的玩物并无二致,更多的便是那些许许多多的第一次。第一次做某件事情这样的情况在日渐成熟的如今变少,一如炸开的烟火到了将散开那时般成为背景色中鲜能挑出的亮点。
表哥大我四岁。那个时候我和他一样,拥有各自完整的原生家庭。如今向来,如果幸福一定与什么有关,那应许就是原生家庭这种东西吧。年少那时,父亲还尚在公职,身体健壮;他的母亲还和表哥共居一所和他道晚安。每个周末,全家人相聚在祖父母的家里那时,祖母的拿手好菜是红烧米粉肉,祖父的眼睛还清明,我们循着南方老家的做法,将排骨和玉米炖在一锅里,上桌时飘香四溢。
那个周末,我们去采菱。摆渡的是当地还未迁出的村民,那个有些年老的男人一路上沉默寡言,和整个湖面一样,平静得似乎掀不起任何一点波澜。
祖母拉来水面上交错而生的水菱,告知我们它的食用药用价值。船泊在菱地里,表哥就和祖母一起探手去摘。而我的注意力向来喜欢关注那些飞鸟鱼虫,我远远望到不远处小洲上一棵参天的杉树,几只喜鹊在上面停留。岸上栖息着水鸟,它们没歇息一会儿便重新飞临水面去寻找那些浮上来的鱼儿。
我想在那样的时候,我便早已厌烦了长辈的说教,室外广阔的天地之中,自由而独立的事物比比皆是。只是当时那些叛逆的苗头仍因无法摆脱亲人的臂膀而显得那样青涩,那相关的想法至今来总有些令人羞愧。
大伯打了电话来,问我们晚饭所需的食材。祖母讲到泛舟采菱,大伯便担心我们的安危叫我们上岸去。我回过头去,发现他们已然将菱角采摘了大半袋,祖母看着收成,那笑容会心得令人难忘。
后来的我乘船过琼州海峡的时候倏然想到过这一切,但当时全然不知那样的时光美好短暂。直到今年的年关时候,我再未怎见过我的表哥。年夜饭的当口,他见到祖父母,简短问候之后便选择回去他母亲身边。祖母嘴上答应着她的离去,看去祖父的表情,满脸的木然。有什么东西已然将当年的那个家庭拆散,再无以破镜重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