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樱子,给。”素递给女儿满满一杯从草地上用双手拢起来的樱花花瓣,亲昵地微笑着。
“谢谢妈妈”正在阳光下玩耍的小发孩一蹦一跳走向坐在樱花树下的妈妈。素穿着淡蓝色的禾服,双腿并着侧坐于草地上,不远处,一把碎花遮阳伞撑开放在地上,自远处看,伴着微风从树上摇曳打转而下的供给瓣的点缀,宛如一幅没有丝毫瑕疵的樱下美人图。樱子用小手从母亲捧着的手瓣中抓起一小撮,在空中划出一个美丽的贺弧后松开手,女孩的身边下起了小小规模的樱花雨。待素的手中全部的供给瓣在空中重新绽放了一次以后,小童满足地笑了。接着她张开双手,身体在原地转了几圈,明亮的浅黄色裙脚似乎把整个世界都染得鲜艳,那画出的圆形就像一朵迎风屹立的雏菊,樱子嘟着嘴,为妈妈唱起熟悉的日本民谣,清脆的童音从小嘴中弹出,充满了活泼的气息:“樱花啊,樱花啊,阳春三月晴空下……”
已是将近黄错,下午那猛烈的阳光褪去了张狂,渗入了丝丝的深沉,夕照西斜的阳光披在树阴下的两母女身上,镀成薄薄的金边。
“樱子,是时候回家做饭啦,你你爸爸快回来了。”素站起身,叫唤着女儿。
“嗯,走吧!回家咯,做饭咯。”樱子欢快地走在前面。
看着正在健康活泼地成长的发儿,素欣慰地笑了,融入了爱悯,又可以捞出着恋,因为她依稀看到了自己童年的影子。她轻咳了几声。而后,木屐在草地中踩出的声响越来越小,母女俩一前一后走上了归家的路。
家中,素跪坐在灶边,吩咐女儿搬来几条木柴,不一会儿,便传出了烤鳗鱼的香味。樱子把手洗搓得白白的,学着妈妈平时的手势捏起了饭团。
听到身后推门的声音,素转过头,甜甜地笑道:“你回来啦?咳咳”。
樱子咚咚地走前来,叉着腰故作生气,说:“久之日,那么晚才回来!还有看你把榻榻米弄得多脏!”然后把抹布放在地上,双手推着把稍带泥迹的脚印擦掉。
“这丫头……”久之日脱去外套,爽朗地笑了,“要是咱家有老人家或是住在大城市里,这样不分尊卑是要挨训斥的,哈哈。”
一家三口生活得乐也融融,久之日每项天早上都会到田里打理一下,然后便到后山劈柴,每周总有一天会拉着车到邻近的海滨小县去打渔,素和樱子有时也会跟着去看海,但更多地则是在家里打点着家务,然后到附近散散步,素会耐心地教着女儿一首首歌谣,给她讲很多的故事。只是素仍会不时地咳嗽,懂事的樱子会问妈妈是不是不舒服了,素则微笑着,跟女儿说是天气稍凉有点感冒而已,还夸女儿懂事。
樱子笑出了左边脸颊的浅浅酒窝,天真的小女孩没有发觉,母亲的脸白了许多,不过那并不是美丽的白皙,而是恹恹的苍白。这一天,素对樱子讲起了在嫁给久之日以前她家乡的樱花,好是在平缓的小山坡上,两旁植满了美丽的樱花树,落花时期,花瓣漫天翩跹飞舞,像是纯白的雪花飞上了一丝羞羞的绯红,家门前的小路,自家的尾顶都披上了霓裳,小溪里常有花瓣陷在小漩涡中,飞快地打着转,陡然间消失不见。其实,如今居住的村庄,樱花开得更为繁盛,只是树栽子丘陵上,到了花落时节,邻县的海风把樱花都吹到了山的另一边了。
“真想再看看家乡的茫茫樱花雨……”素似是自言自语地说。
“等妈妈身体好起来,我们一起去!快到落花的日子了!”樱子听到妈妈的话,回应道。
“好,好……”素连声说着,眼神却有点惘然。
“大概是等不到那一天了。”当天晚上待樱子熟睡以后,夫妻挨着树坐在草地上,素对着久之日这样说。月亮的银色光华泻了一地。
“没关系,我们在一起。”久之日把搂着妻子的手在她肩上轻轻拍了两下,他不善言辞,但简短的话很给人以力量。紧接着,久之日也咳嗽起来。“樱子…她还好吧?”
“嗯,还没有患病的症状,不过我们开始要减少和女儿接触了。”
“是啊。瘟疫蔓延越来越快了。”久之日叹息道,他在干活的地方也看到了许多染病的人,就连到邻县去打渔时人们得知他是从本村外出的,都远远地躲着,听说快是要、奏请幕府把村子封锁掉了吧。过了良久,久之日才像是下定决心地问:“听说快要封锁村子了,我们要不要送走女儿?”
“啊,封锁……可,可是樱子太小了吧?”素毫不掩饰她的不舍,可是把樱子留在身边意味着让这个正旺的小生命慢慢在疾病中死去,她不忍。顿了顿,素说:“好吧。”
两人久久坐着,望着不时被习习凉风卷向远处的樱花,却始终没有看对方一眼,或许他们相信,这样会让黑夜更好地为他们隐去泪水吧。
一个星期以后,久之日没有去工作,他微笑着走到女儿跟随前,说:“乘女儿,爸爸带你去外公外婆家玩好不好?”
“外公外婆家?是妈妈说的那个很漂亮的地方吗?好好,我要去,我要去!”樱子扯着久之日的衣袖,眼睛笑成弯弯的月牙状。
“那咱们走吧。”久之日早就收拾了包袱行李。
“可是,妈妈也去吗?”
“妈妈不是生病了嘛,她要在家好好休息。”
“不要,妈妈不去我也不去。妈妈说等她好了要跟樱子一起去的!‘
“乖女儿,爸爸知道樱子惦记妈妈,”久之日收起了微笑,蹲下身来摸着樱子的头,“爸爸和你到外公外婆家去玩,然后就带妈妈去很远很远的地方看病,要是樱子也在,爸爸还要照顾樱子,樱子想爸爸更加辛苦吗?”
“不想,樱子乖乖”樱子低下了头。
这时,素从房间走了出来,手里抱着一个洋娃娃。她用剪刀把最后一针多出的线剪去把娃娃递给樱子,说:“妈妈不能和你们一起去了,但是妈妈给你做了个洋娃娃,你带着它去外公外婆家玩,不就代表妈妈在你身边吗?”
“咽。”樱子爱惜地把它抱在怀里,又笑了。用浅蓝色的布做成的娃娃一直保持着笑脸,两只手是左右两条长长的布条,可以背在后面。
樱子想冲上前抱住素,但被久之日从身后抱起放到门外:“时候不早啦,外公外婆还远着呢,咱们赶路吧。”
两人渐行渐远,樱子还不时回头看着妈妈,一脸的不舍。素倚在门边朝他们挥着手,苍白的脸上,笑太靥如花。
从本村到目的地章县需要两天的脚程。久之日很珍惜这最后与女儿相处的时间,他带着悔意发觉自己竟很少好好看过发儿。小发孩在路上依然活蹦乱跳地走着玩着,还嚷着问了爸爸许多答不上来的问题,而素的身体已经禁不住跋涉了,久之日也一天一天变得赢弱。
终于来到了。外婆早已在村口等待着,素在答应送走樱子以后就动笔给娘家与了信。樱子学着久之日在路上教给她那样鞠了躬向外婆问好。外婆也慈祥地笑了,只是心里一边怜悯这般可爱的小姑娘,一边为他们夫妇俩的不幸而叹息。
在前往往处的路上,果然如素所说的那样,地面上,林中,尾顶上,都铺满了一层粉红的樱花,美得宛若就是书中描绘的仙境。
樱子住进了外婆家,久之日用渔网在樱林中做了个简易的吊床。本来打算把樱子送到后就告别的,但他舍不得,他想在身体还可以勉强支持的情况下多陪一下女儿。樱子问爸爸为什么不也住进去,久之日挠着后脑笑着说这地主很闷热,不如家里凉快,不习惯。
这一天,久之日带樱子到溪边玩,樱子看到一棵树上停着一只漂亮的蝴蝶,兴奋得呱呱大叫。久之日让女孩闭着眼数三十下,说蝴蝶就会在她眼前。
“一、二、三……”樱子闭上了眼睛。
久之日挽起衣袖正想上树,可是突然喉咙一甜,他忙用手捂住口,他知道血正涌上咽喉,他朝正在不远外看着他们的丈母娘点一点头,转头飞快地冲入林中。漫地柔软的花瓣替他巧妙地掩盖脚步声,樱子丝毫未觉。其实在路上时为了不被女儿发现,久之日每次咳嗽都把水壶塞到嘴中然后装作呛着。但这一次,他深知不行了。
数不完数的樱子回头不见爸爸,大声呼喊着,紧接着哭出了声。“爸爸!爸爸!……”
后来的不久,政府果真封锁了村庄。为了防止蔓延,下令放火烧村。在放火之前派出检查疫情官员说,在一所小房子中发现了一片殷红的床上,一对年轻夫妇安详地死在了一起,十指紧扣着,至死不渝。在妻子穿着的浅蓝色禾服上,少了一大块的布料。
大火烧了几天几夜,在夜里,火光染红了半边天。
据说,那几个夜晚,有人隐约看到在章县的樱花林中有个背着洋娃娃的小妹妹,唱着歌谣:“娃娃啊娃娃,为什么哭呢,是不是想起了妈妈的话,娃娃啊娃娃,不要再哭啦,有什么心事就对我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