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杜大军没什么文化，勉强上完了初中便回家了。他既不在家好好务农，又不出去找活干，他心里是不甘做农民的。
改革开放进行地如火如荼，全国各地大搞经济建设，建筑业尤为火热，当时投身搞建筑的早已赚的盆钵满溢，当然大形势带动的不止建筑业，其他各个行业也是发展地风生水起。杜大军所在的镇子位置极好，一面紧邻省城一面接着几个落后的县城，再加上镇上的火车站助力，不论做点什么小生意指定都是赚钱的。杜大军的眼光和分析都没错，小镇没几年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可是当时的杜大军苦于没有资金人脉，只能干瞪眼地看着别人就地发财。最终迫于生计他放下了心里的不甘选择进城务工。
省城的一切对年轻的杜大军来说都是新鲜与美好的，他甚至有点后悔初没早早进城，在家里游手好闲的这几年自己错失了多少的精彩啊。每天收工后他都喜欢大街小巷地到处走，商店里摆满了各式各样新奇时髦的玩意，他常常看地兴高采烈神采飞扬，虽然只是个看客，但他仍旧觉得他应该属于这个流光溢彩的城市，而他的未来也应该是汽车洋房高跟鞋。
人一旦对一种事物产生了感情，必定会全情投入，杜大军也不例外。自从爱上这座城市起，他干活更加卖力了。在工地上他只是个干杂活的小工，但是他年轻有力气，脑子聪明嘴巴甜，干活利索不偷懒，这么一个人物，工头早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了。
时光尽情挥洒着，城里的高楼一栋栋地拔地而起，杜大军在建筑队里干了也三年有余了，这期间他听从父母意见二十出头的年纪就娶了同镇的秀梅做老婆，次年便诞下一女取名杜佳琴。同所有男主外女主内的家庭一样，秀梅在家种地带娃伺候公婆，杜大军在工地上打工挣钱养活家。
正当杜大军以为自己的人生就要循着所有农民的脚印重复下去的时候一件改变他人生的事情发生了！
这天正当他干活干地满头大汗时工头王刚把他叫到工地办公室跟他谈天说地地聊了半天，谈话的结尾是他想要培养杜大军成为心腹！为啥要培养这么一个没有血缘关系，没有人脉，没有文化和一技之长的人呢？杜大军对幸运之神的突然垂爱感到不安和疑惑，王刚对摸不着头脑的杜大军道出了原委："我王刚是要干大事的人，怎么可能一辈子当个小工头呢，未来我是要开公司做大老板的，干大事要什么？要人！要钱！"王刚的这番话杜大军这辈子都忘不了！
杜大军觉得那天已然成为自己人生中最快乐的一天了，他仿佛看见体面的未来正在向自己招手。
就这样杜大军踩着不知哪里来的狗屎运飞上枝头变凤凰了！他开始每天西装革履不亦乐乎地跟着王刚出入各种场合。没过几年王刚的公司就开起来了，杜大军成为公司高管主管业务，帮公司谈成了好几个大项目的杜大军成了公司的功臣和王刚身边的红人，不得不说生意场、应酬桌上的杜大军那真是如鱼得水啊！
杜大军跟着王刚打江山一干就是二十几年。凭着这些年在王刚身边辛苦积累来的财富，他把家里的日子过的是红红火火，虽算不上富甲一方，但也算是村里的大户了。日子过好了，妻子秀梅也接连着又生了三个女儿，取名佳棋、佳书、佳画。一心想要儿子的杜大军在凑齐了琴棋书画后终于喜得贵子，儿子取名杜佳文。
人常说饱暖思淫欲，得意会忘本！这杜大军自从发达之后那颗心就变得躁动不安了，与其说变不如说是内心里埋藏已久的欲望的种子在物质的温床上发芽了。经济基础和精神层面犹如一个人的左右腿，两者并行发展才会形成一个完整的人，这样的人才能拥有幸福的生活。而拥有了一定的财富却不注重精神方面的修养，这样的人我们叫做暴发户。不关心经济基础只求精神修养的要么被饿死要么成为我们口中的苦行僧！杜大军此时就像个暴发户，他要趁着年轻及时行乐！于是他生活的重心逐渐偏移了，常常混迹于各类会所及娱乐场所。几次因为嫖娼赌博被警方抓获，严重影响公司形象，业绩也因此一落千丈，不仅如此他更是仗着公司元老的身份不服管理横行霸道，言语更是肆无忌惮！在王刚几次劝说无果的情况下，公司将杜大军开除了。做为公司的开国功臣，离开的时候王刚给了他一些钱，以弥补这二十几年来为公司付出的心血。王刚做的是仁至义尽了，杜大军咎由自取就由他自食恶果吧。
杜大军自知理亏，也无颜再面对王刚，便拿了钱离开了。可是他心里是不愿意回乡的，毕竟这些年在外面风光惯了，他留恋城里的灯红酒绿、声色犬马！但是仔细算算这些年的积蓄，家里盖房子用去一部分，养育一大家子近十口人花销更大，再加上自己这些年的各项挥霍，竟所剩无几了。他开始后悔没有早早在城里买房置业，这样他不但可以摆脱自己的农民身份，还可以跟其中一个相好的在城里安居乐业呢！他想起目不识丁的秀梅，低矮干瘪的身体，布满褶皱的脸和俗气的装扮，天哪！这样的女人怎么配得上自己！
年轻时的杜大军拥有一头浓密的黑发、一张帅气的脸和一个板正强健的身体，那可真是妥妥的帅哥型男啊！即便是已过天命之年头顶略秃也难掩曾经的飒爽英姿，也难怪当年王刚能看中他呢。而这样的人为什么能娶个秀梅这样的老婆呢？答案不得而知了，那年头论你长的多好，娶媳妇一看家境二由父母，杜大军和其他年轻人一样对此是没有选择权的。为此曾经与他两情相悦许诺非他不嫁的邻村姑娘芬芳轻生了好几次，幸运的是都被救了回来，为断了两个年轻人的念想，杜大军的父母用一袋小麦换了秀梅匆匆地结束了这场闹剧。
杜大军思前想后了一夜，回顾过去种种最终决定回乡了！此时的杜大军跟开窍似的觉悟一下子提高了，他已经彻底想通了，这些年好日子也是过够了，不但够了而且都腻了，该享受的都享受了此生算是无憾了，这时候回家感受下田园生活也未尝不可！再说了现在家乡发展地快，都成产业示范镇了，据说下一步计划就是设区了，到时候自家的承包地宅基地可都是宝贝疙瘩了，杜大军越想越高兴，被扫地出门的坏情绪早抛到脑后了。
不过，走归走，走前咱还得再潇洒一回。第二天一大早杜大军把自己收拾地干净利索地招呼了些狐朋狗友，白天吃香喝辣搓麻将，晚上唱歌洗脚找妹子，他对自己离开省城前的这一天很满意，算是一个完美的告别吧。他突然想起二十年前刚刚来省城的时候，那时候自己是个毛头小子穷光蛋，现在的这种生活在当时是想都不敢想的，曾经幻想的汽车洋房高跟鞋的日子早都实现了，想到这他舒展着身子摸摸自己秃顶的头露出满足的笑。
次日，杜大军整理好行李，搬离了那间公司为他租下的高档公寓，开着车衣锦还乡去了。
（二）
秀梅知道男人要回来了，早早就准备了好酒好菜，招呼了几个出嫁了的女儿和小儿子回来吃饭。虽然知道杜大军丢了城里的工作但她还是满心欢喜的，孩子们都大了，几个女儿也出嫁了，除了最小的儿子以外没什么操心事了，这时候回来也好，起码夫妻团聚了。这个养育了五个孩子、操持了半辈子付出了所有青春的女人终于把丈夫盼回来了！
半下午的时候杜大军终于风尘仆仆地回来了。晚饭时一大家子十几口人围坐在饭桌前，这个要敬父亲一杯那个要和爸爸碰一个，这样来回十几个回合杜大军已经微醺了，秀梅拦也拦不住，看着大家高兴她也不再吱声了。饭毕，几个女儿女婿带着孩子们各自回家了，秀梅和儿子把醉酒的杜大军搀扶到床上安顿好后儿子就睡觉去了，秀梅看着躺在她身边呼呼大睡的男人，心里软软的、暖暖的，她已经记不清杜大军有多久没有在自己身边这样睡过了。秀梅听着杜大军的呼噜声带着甜甜的笑进入了梦乡。
夜里杜大军起床想要上个厕所，迷迷糊糊的他早忘了自己身处何地了，他坐起来看着陌生的又有点熟悉的房间，再转头看看睡在枕边的人，那张面孔一下子把他从梦里的天堂拉回了现实的世界。上完厕所杜大军背对着秀梅躺下了，他怜惜妻子，但是更多的好像是嫌弃。
杜大军在家闲呆了数日，一日他去镇上忘带手机。突然放在桌上的手机响了，是个陌生号码，秀梅接了电话，电话里传来女人娇媚的声音，光是那暧昧的称呼秀梅就已经听不下去了，她迅速挂断了电话， 她怎么也想不到电视剧里的庸俗剧情在自己身上来了个现场版。早早听闻丈夫在城里做了不光彩的事情，但她宁愿那是假的，所以她闭耳塞听照常过自己的日子。
这个杜大军可真是死性不改，整日闲逛不说，还勾搭上了几个发廊女，镇上传的沸沸扬扬，秀梅忍气吞声大门都没脸出。别人家的女人碰到这种事都是一哭二闹三上吊、寻死觅活捉小三！秀梅却怎么都下不了这狠心，她顾忌男人和孩子们的脸面，一心想着自己都这把岁数了还能折腾个第二春来么，万一丈夫要休了自己，自己一手盖的房子一手经营的家庭全都没了，一想到这里，她不禁打起了寒战。再仔细一琢磨，丈夫正值中年，人又洋气又帅气，喜欢往上凑的女人肯定不少，那说明自己的男人有魅力，再看看旧社会的地主哪个不是三妻四妾的，这才叫彰显身份呢，再说了自己有五个孩子保驾护航，正宫的位置是跑不了的，等到儿子娶了媳妇，她就带孙子去，省的天天流言蜚语的心烦，这么想着秀梅倒是心安了不少，决心不再管男人的事了。
杜大军在女人间纠缠着，慢慢的也疲于应付了，他多么想找一个知冷暖的女人陪着自己啊！可是周围的女人要么是跟他玩的，要么是看上他钱的，没一个真心的，他这么想着苦苦寻觅着。
在镇上混了一段时间后，杜大军发现了个生钱的路子。镇上各行各业发展势头迅猛，楼越盖越多，但是人却越来越忙，那么多楼得多少人打扫卫生啊，想到这他脑子就开窍了，开个家政公司的话肯定有钱赚的。自己手头上正好还有点钱，凭借着这么些年做业务的本事，经营起来应该不算难事。说干就干，四十多岁的人了他跟个小伙子一样充满了激情，注册登记、店面选址、设计装修、招募员工，都是亲力亲为，很快他的家政公司就开起来了。
杜大军还真是个做生意的料，家政公司的业务进行地顺风顺水，不但如此他还收获了一份意外的惊喜！在他招募的员工中有一个女人吸引了他的目光，这个女人叫做玉琴，比杜大军小几岁，已经离异多年，独自带着个和杜佳文一般大的女儿。玉琴长的不算标志，但是五官很耐看不妖媚，处事又特别活泛。杜大军越看越喜欢，这不正是他想要找的人吗？平日在女人堆里风流潇洒自信满满的杜大军这时候没了底气，他不知道玉琴对自己有没有想法，会不会接受自己，毕竟自己是有家室的人。
有了这想法，杜大军平日里有事没事总爱跟玉琴说说话聊聊天。玉琴对这么个潇洒热情充满男人味的杜大军哪能没有感觉呢，她只静静等着杜大军挑破这层窗户纸了！杜大军和玉琴每日眉来眼去谈笑风生，时间久了公司里的人都心知肚明也只装做毫不知情。等啊等，杜大军感觉时机到了，便主动向玉琴进攻，玉琴沦陷在杜大军猛烈的攻势下，而杜大军亦沉浸在玉琴的温柔乡里不能自拔。
玉琴早知道杜大军不但有家室，还有五个孩子。虽然杜大军对她爱的紧，但是她觉得这种没有名分的夫妻注定是不会长久的，而这不是她想要的，她和所有正常女人一样想要一个属于自己的家。杜大军为了留住玉琴更是使出了浑身解数，他让她管着家政公司内部事务，自己在外边跑业务，挣的钱也全交给她管。这下玉琴再也不必为了生计发愁了，她想买什么买什么，想干什么干什么，在杜大军这里她感受到前所未有的爱和自由。但是她还想要安全感，这恰恰是杜大军怎么做都给不了的。
终于有一天玉琴在绝望中拿着家政公司所有的钱带着女儿离开了。杜大军发现后伤心不已，他不恨玉琴卷走了自己的钱，他伤心的是离开这件事情本身。杜大军对玉琴爱得太深了，他这辈子玩过的女人很多，但是动情的就这一个。玉琴走后的每一天杜大军都给她打电话，发短信，当然，杜大军是得不到任何回应的。杜大军每日闷闷不乐，回家对秀梅横眉冷眼，对此秀梅也早都习惯了，她对杜大军来说犹如空气，他从来不在乎她的感受，甚至厌恶这个丑陋的妻子。
时间一晃玉琴走了一个月了，一天晚上，杜大军的手机上收到一条短信，是玉琴发来的。他想是不是她被自己感动了，这个曾经叱咤情场的男人激动地点开信息，她告诉杜大军她们在上海，自己也很想念他。杜大军激动地一夜未眠，第二天便买了机票飞到上海去了。玉琴内心挣扎着不去想他，但是他还是每天打电话、发短信对她倾诉衷肠，最终她决定听从了心的指引。见到玉琴后两人抱头痛哭，杜大军哀求着玉琴不要再离开自己，玉琴含着泪同意了，就这样一行三人乘机返回了。
日子恢复了平静，但杜大军的心情却久久不能平复。玉琴回来后，他考虑和秀梅离婚。难道这个女人就要这样放弃自己的阵地缴械投降吗？不，她是宁死不屈的！在秀梅这里碰了一鼻子灰的杜大军无比沮丧。
有一天正当患得患失的杜大军为想不到一个能长久留住玉琴的万全之策而懊恼不已时，他突然看到了儿子杜佳文和玉琴的女儿娟子两个人在公司里聊的火热。这一幕太让人震惊了！平日里杜大军忙于生意从未留意过，他甚至担心过这两个孩子因为父母之间的问题而产生冲突和矛盾，现在看来一切的担心都是多余的！可是这样的一幕该怎么解释呢， 他既对此感到高兴又对儿子没有立场和原则感到悲哀！是啊，这一切是多么的不合理啊！
命运之神总是热衷制造各种恶作剧却懒于收场！杜佳文喜欢上那个扎着长长的马尾、身材高挑、笑起来有一对酒窝的漂亮女孩娟子了！ 他多么希望先认识她们母女的人是自己啊，这样心理上的负罪感应该会少一些吧！他与父亲相向而坐，两人只低头抽烟，偶尔交谈几句，语毕又陷入沉重的氛围里。过了好久，杜大军对儿子说"跟你妈说说吧"。简单几个字结束了许久的心理斗争，这对父子谁也不愿意放弃，他们决定各自追求属于自己的幸福！
（三）
秀梅腿一软向后打了个趔趄，一下重重地跌坐在沙发上，手里刚刚被咬过一口的苹果咕噜噜逃命似的躲到茶几底下。杜佳文赶忙上前想要搀扶着母亲。数秒之前她还满心欢喜地等着儿子给他报喜呢，这会温馨的气氛连同她脸上的笑容一下子被冰冻住了。
"佳文，你心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妈？你跟你爸还有那个不要脸的一起来欺负我你心里能过得去吗？"秀梅带着哭腔问道，曾经受过的委屈这会再也憋不住了，泪水奔涌而出，怎么也止不住。
"妈，你先歇着，这事以后再说吧！"杜佳文涨红了脸连耳根子都红了。他觉得母亲太可怜了，他做的这事真不是人做的！有那么一瞬间他真的想放弃了，不就是个女人么，漂亮女人多的是，但是妈就只有一个。娟子算个什么啊？更何况她还是父亲小三的女儿！
"妈，我走了，你照顾好自己！"杜佳文道别的声音淹没在母亲痛苦的哭泣声中。他走到门口又停住往屋里看了看那个瘦小的苍老的可悲的女人，心里一阵阵疼。
秀梅的世界风云突变轰然崩塌，就在儿子跟自己坦白了心仪的结婚对象是玉琴的女儿娟子时。这个让自己受了莫大耻辱的女人，如今要把自己唯一的儿子抢走了！ 钻心的痛猛烈袭来，抨击着这个千疮百孔的女人。命运又一次向她昭示它的强大，即便一再妥协她也始终未能逃脱悲剧的命运。
杜佳文脸色凝重地回到家政公司，杜大军和玉琴母女见状也没多问，这件事情的结果是明摆着的。
"佳文，你到底是怎么想的？"按耐不住的娟子忍不住开口问了。
"娟子，要不咱俩算了吧，我妈太可怜了"杜佳文眼神呆呆地望着窗外说道。此时娟子的眼泪已夺眶而出，她哭着下楼跑了出去。
正在楼下忙活的玉琴一看女儿这幅模样，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她对着杜大军气愤地说："如果佳文伤了娟子的心，那我也会离开的，他们两个没开始还好，既然开始了就不一样了！"说完便急匆匆地出门追女儿去了。
杜大军真是备受打击啊，他急忙上楼想要问个清楚，因为现在自己的幸福掌握在儿子手里了。
"你这个娃，你敢做不敢当啊，你是不是个男人，你妈说个不同意你就怂了，你早知道是这结果为啥不离娟子远一点？"杜大军气急败坏地问。
"爸，你不想想，你要是我，你怎么办？你这么大年龄了都控制不了自己，就不要说我了。"杜佳文红着眼反问父亲。
"你跟我不一样，你是儿子，现在的时代跟以前不一样，而且我跟你妈确实没有感情我不想这么麻木的生活，咱们虽是父子但又同是男人，我的苦处你应该了解。现在你都跟娟子都到这个地步了，你也不能回头了"杜大军急切地解释劝说着儿子，他生怕儿子的立场不坚定。
"我为啥不能回头？现在男女朋友同居了最后不结婚散了的多的是！"杜佳文反唇相讥。"爸，你太自私了吧，你打的就是你那点小算盘，刚刚我玉琴姨说的话我都听见了！"杜佳文说完哼了一声不屑地看了父亲一眼，杜大军低头不语。
父子俩沉默良久，突然杜大军起身狠狠地撂下几句话便走了"佳文，你玉琴姨要是走了，我也就当没你这个儿子，家里我就永远不会回去了，你妈我也不会再管了，你自己看着办吧！"。
这句话如同被施了咒一般把杜佳文给定住了，他万万没想到，父亲会为了一个女人说出这样的话，他们的父子亲情竟然如此廉价。
这晚娟子没有回到他们租住的单元房里。杜佳文独自躺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回想着白天里发生的一切。母亲绝望的眼神，娟子伤心的泪水，父亲绝情的话语，一幕幕轮番上演。他不知道该如何抉择，自己显然已经落入一个两难的境地，无论如何选择总会有人受伤，但是他又必须做出选择。
一整夜辗转难眠，思前想后的他最终决定选择伤害最轻的方案！这一夜想的杜佳文头都痛了，一看表已经凌晨四点多了，他拿起手机发了个短信：我爱你，回来吧！很显然那是发给娟子的。发完信息他觉得一块石头落地然后蒙上被子沉沉睡去了。
杜佳文这一觉一下就睡到次日下午一点多了，他睁开眼，娟子坐在床边笑嘻嘻的。他一下子起身抱住娟子，两个人笑着笑着却都哭了犹如一对苦命的鸳鸯。
（四）
杜大军打算在镇上租一套大一点三居室，他们父子和玉琴母女都住进去，他这想法一跟玉琴说就遭到强烈了的反对。
"大军，你看家里离公司这么近，咱们俩还有两个孩子都没有买房，镇上的房子一套租下来也要不少的钱，这些钱咱不能攒下来吗？以后啊，这用钱的地方可多呢！"玉琴头依着杜大军的肩膀小鸟依人地说着。
杜大军可真是惊呆了！他既对这个女人的气魄感到万分钦佩，又害怕真搬回去了她会在家里大闹天宫，他仿佛看见玉琴与秀梅疯狂撕扯的模样，他实在不敢继续想下去了。
"玉琴，你老实跟我说，为什么搬回去住？"杜大军不解地问。
"你不是说你老婆不愿意跟你离婚么，你不是也说过你离不开我么，我这是为了咱们的以后考虑！"玉琴坐起来握着杜大军的手回道。
"不离就不离吧，咱们现在不是过的挺好吗，为什么回去找不自在！"
"你是自在了，我可不自在！"玉琴生气地说。
"好好好，你说回就回。"杜大军既无奈又羞愧，这下自己又要在镇上声名鹊起了。 但是这些对于早已经历了大风大浪的他来说又算什么呢。
杜大军在家里收拾出来两间房子，一间给自己和玉琴住，一间给儿子和娟子住。他又找来装修公司，把两间屋子收拾地漂漂亮亮，没几天新家具也搬进去了。这个原本是秀梅一手操持着的家瞬间变成了没有硝烟的战场。
玉琴和娟子住进了杜大军的家里，秀梅这个可怜的女人被孤立起来了。吃饭时玉琴只做他们几个人的，秀梅一个人孤零零地煮点面条喝点稀粥，她哪里有什么胃口啊！她有点想不通自己正宫的位置为什么这么被人忽视，好歹这个家她才是女主人，她的一再忍让换来的是别人的变本加厉，她开始怀疑天无绝人之路这句话了，老天爷这是把她往死里逼啊！而杜佳文是极其不愿意呆在这个家里的，他总是晚上很晚才回来，白天天一亮就出门，他无颜面对自己的母亲。
这一天，家里除了玉琴和秀梅外再没别人了，玉琴走到门口把大门反锁起来，然后快步走到秀梅的房间，她看着这个不到五十岁就头发花白脸色苍白的女人哈哈地笑了起来，她满脸的挑衅。
"你个不要脸的骚货给我滚出去！"玉琴怒目圆睁大骂起来。
"我不要脸还是你不要脸，你男人不要你了，你还死缠着不放，你说谁不要脸！"玉琴一手叉腰一手指着秀梅。
"你把我当瓜子呢，我辛苦了一辈子，你个破鞋你让我走我就走啊？"玉琴毫不退让。
"你骂谁是破鞋呢，你骂谁呢？"玉琴说着就冲上去，抓住秀梅的头发，把她从床上拖下来迅速骑在秀梅肚子上，掐住秀梅的脖子。
秀梅也不甘示弱趁机一把抓住玉琴的头发，然后一手抓头发一手往脸上抓，玉琴被抓的哇哇叫着，双手松开秀梅的脖子，使劲掰开秀梅的手把头发弄出来，两只涂满指甲油的手啪啪啪地在秀梅脸上煽着，秀梅两手抓住玉琴的胳膊然后狠狠地咬了几口，玉琴痛的大声一叫从秀梅身上滚了下来。
秀梅趁机逃了出来，可是没等她打开院门玉琴就追了上来"你还想到外面去丢人是不是，看我不把你打死！"话没说完，两人就互相撕扯着头发扭打在一起，玉琴毕竟年轻一点力气比秀梅大多了，没几下子秀梅又被压在身下了。
"你打死我算了，我不活了，我不活了"秀梅边哭边重复地喊着。玉琴骑在秀梅肚子上一个巴掌接着一个巴掌狠狠落在秀梅脸上。
左邻右舍的听到杜大军家里这么大动静，都跑出来扒在门缝上看，这下可不的了，这样要出人命的，大家赶紧给杜大军打电话告诉他家里的两个老婆打着架呢。
杜大军接到电话一听脸色一下变白，叫上杜佳文扔下手里的活就往家里赶。没到家门口远远的就看到门口围了一堆的人，他又急又气。到门口下车发现门被反锁，就顺着村里人搭的梯子跳到院子里。
这会院子里已经男男女女站了好几个人，打闹的场面已经停止了。秀梅躺在地上衣衫不整地痛哭着，脸上浮肿，脖子里几个红色的指甲印。再转头一看玉琴低头坐在地上同样衣衫不整，胳膊上的牙印上渗着血。杜大军招呼众人把秀梅抬到屋里去，又交代儿子去村里找村医给秀梅看病，秀梅哭喊着"你还给我看啥病呢，让我死了算了，我活这人有啥意思"悲痛的秀梅让人看着好心疼，几个妇女偷偷的抹着泪。安顿好秀梅杜大军搀扶着玉琴上了车，然后给几个女儿打了电话让她们赶紧回家，女儿们问其原因，杜大军没有言语便挂了电话。
打架风波过去了几个月，秀梅在女儿们的陪伴与劝慰下熬到了这一年的腊月。而玉琴照旧住在老家，杜大军劝过，但是玉琴说"已经够丢人了，还能再更丢人么？"一句话说的他哑口无言。这期间他们把杜佳文和娟子的婚事定了下来，杜大军就这一个儿子，而且他们父子都扮演着双重角色，所以传统的彩礼什么的老规矩都给免了。
腊月二十八这天，是杜佳文和娟子大喜的日子。秀梅一人呆呆地坐在自己的房间。门外敲锣打鼓欢声笑语，鞭炮齐鸣。一早帮忙的人给她端来几碗当地传统的面食后就再没人进来过，这几碗面，她吃不下。快到中午的时候门外司仪开始调试音响了，话筒被敲的砰砰砰地响，秀梅走出房间从后门出去了，走到街上她打了一辆出租车说是要去公园。
她在公园转啊转，觉得好冷，出门的时候没再加件衣服。走到河边一看，往年这会河早都结冰了，胆大的人还在上面溜冰呢。她突然想起杜佳文小时候的事情，那时候，一到冬天河里结的冰比现在还厚，儿子经常跟伙伴结伴到河里溜冰，吃饭时常常找不到人，她经常在家里做好饭又等不到人就气急败坏地到河边来看，一找一个准，就这样儿子被自己扭着耳朵给提溜回去。
她越想越多，越想越开心，眼睛都笑了。
许久，她紧闭着双眼跳进了冰冷的河里，挂在脸上的泪珠汇进河水里随着河流奔去更广阔的远方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