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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九月的燕北已是白雪皑皑,天空依旧阴沉沉的,好像随时都能掉下来似的。风,呜呜呜地四周游荡着,像寻人的呼唤声,又像痛失所爱的哭泣声。
风,游荡过原野、湖面、来到了燕北皇城。各宫殿的琉璃瓦上都铺了层厚厚的素妆,倒挂在檐下的冰锥随处可见。
殿外寒冷刺骨,殿内温暖如春。
燕洵站在装饰素雅的宫殿内室,一动不动地看着躺在床上的女子。女子脸色苍白,昏迷不醒,额头不时有细细密密的汗渗出,她嘴里时断时续地说着话,但听不清楚。燕洵第一次见她这样时,曾俯身在她的嘴边,听了几遍后,他瞬间明白她说的是什么。他面露恨意,心想:阿楚,就算你恨透了我,我也要将你留在身边,即便是死,也要死在我怀里。
站在室内的几位太医低着头,噤若寒蝉。
“都医治半个月了,她还没有醒,如果你们没有其他医治方法的话,就不要再活着了。”燕洵突然开口说道。
“这位姑娘在刺骨的湖水里泡得太久了,已......”
“来人!”不等太医将话说完,燕洵就挥手让侍卫将刚才说话的太医拖出去,杀了。
“我想到了一个医治方法,或许可以试一试。”一位太医抹了抹额头的冷汗,小声试探地说道。
“准!”说完,燕洵就走出了内室。
以前那些丢失的记忆以及后来的场景在女子的脑中不断涌现、翻滚、揪扯着她无法清醒过来。
下雨天,一个小女孩在雨中练习如何使用内力将雨珠凝结成伤人的“匕首”,她练了几次,都失败了。一个女人走来轻声说: “小乔,这招叫‘天女散花’,你还小,我们不急。”
后来,那个女人说: “小乔,娘要出门一趟,如果三个月后娘还没有回来,你去燕北找姓徐的师祖。”
再后来,她听人说娘被关在大魏皇宫的地牢里,她的“天女散花”已练成了,她要去救娘,可谁知那竟是个圈套。在蛇女的舍生相助下,她逃出大魏皇宫地牢。在逃跑的途中,她被大魏高手追击,受伤落水失忆。
女孩醒来时,她看到了生有一双清澈又清冷的眸子的男孩,他们都称他为四公子,后来,四公子教女孩习武练剑,教女孩闻香识人。
四公子说女孩的眼睛很亮,如同星星,他以后要叫她星儿。女孩默许,心里的欢喜被她生生按住。
四公子问女孩为什么不能留在他身边,女孩说她必须去燕北,她从他的眼中看出伤痛,但她仍旧帮助燕北质子--燕洵逃离大魏,并和他一起回到燕北。
湖面上,四公子身上多处中箭,投石机投掷来的石块砸在湖面上,一道纹,两道痕,三道印,湖面很快就裂开了。四公子顺着裂缝滑落湖中,女孩大惊失色,扑过去想拉住他,但已经来不及了,她大叫“宇文玥,宇文玥!” ,然后从他落水的地方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而站在湖面不远处的燕洵和他的心腹程鸢冷冷地看着这场他们精心策划的屠杀。
刺骨的湖水里,四公子在女孩的手心写下三个字---活下去,并在女孩的嘴角落下一个吻,然后,他用自己最后的一点力气,将女孩推向湖面,女孩大惊。
02
“宇文玥!你不能死,宇文玥!”急促的、低低的叫声过后,躺在床上的女子猛地睁开了双眼。满屋的太医和丫鬟们都松了一口气,他们的命总算是保住了。太医们见女子醒了,都退了出去,一个丫鬟趁机急忙跑向燕洵的寝殿。
“楚姑娘,您醒了,吃些东西吧!您都昏迷大半个月了。”一位小丫鬟说道。
床上的女子姓楚名乔,她挣扎着坐起来,接过小丫鬟递过的吃食。勉强吃了几口后,燕洵携带着屋外的寒冷疾走进屋内。
“阿楚,你终于醒了!”燕洵惊喜,开心地说道。
楚乔没有搭理燕洵,只觉一阵寒意朝她袭来。这寒是天气的无情,更是人心的绝情。楚乔准备再次躺下,方才跑出去的那个丫鬟说: “今天天气好,楚姑娘不起来走走么?”
“称呼准王妃!”燕洵厉喝道。
“是!”屋里的丫鬟齐刷刷跪下。
“我要程鸢的人头做聘礼。”楚乔背对着燕洵躺下,说道。
“好!不过成婚当日我才会奉上他的人头。”燕洵一改方才的语气,冷冷说道。
“什么时候成婚?
”阿楚不要心急,你再修养一段时日,等到了十二月,我们就成婚。”燕洵柔声说。
“好,我现在要见贺萧。”
“我这就让人传他进来。”
是交易吗?是交易。尽管楚乔已经恢复记忆,知道自己身怀绝世武功,但双拳难敌四手,她一个人终究敌不过燕洵的雄兵,只能缓缓图之。
贺萧是楚乔的下属,亦是兄长,亦是心腹,他只听命于楚乔,在击杀宇文玥的冰湖之战中,他曾与燕洵为敌。救回楚乔后,燕洵曾想过杀了贺萧以及他的部下,但最终还是没有动手,他将他们打散,分编在自己心腹的队伍中。
燕洵离开不久,贺萧就到了。楚乔询问完贺萧及其他兄弟的情况后,就问起了宇文玥。贺萧沉默良久后说: “他死了!”
“死了?真的?” 尽管楚乔知道宇文玥凶多吉少,但当问到这个结果时,她还是有些难以置信。
“他真的死了,燕洵用他的尸体从宇文家族那里换了不少银两,宇文家族的人不会认错他的。”
楚乔摇摇欲坠,同时心也无比的疼痛。以前的种种过往又浮现在她的脑海:他教自己习武练剑,为自己擦汗拭泪,为救自己负伤,而自己却恨过他,伤过他,更是屡屡逃避他。
在宇文玥竭力推楚乔出水的那一刻,她就清楚了自己的心意,她之所以逃避他,是怕自己对他压抑已久的情感会溢出来,现如今,这泛滥的,蓬勃而出的感情却没有了倾吐的对象,它们憋得楚乔浑身生痛,她躲在被子里叫着他的名字放声大哭。
拥有时只知道来日方来,以后还会有机会;失去时只余后悔与痛楚,再无相见之日。
等楚乔心情稍微平复后,她才发现贺萧已经走了。斯人已逝,留给活着的人只有伤痛。楚乔是位坚强的女子,她不会辜负宇文玥在冰湖里写在自己手心上的字。是的,她会好好地活下去。
屋内无人时,楚乔根据自己记忆中的心法调息运气,增强内力。每日,燕洵都会来看看她,告诉她婚礼筹备的情况,楚乔对他所说之事兴致缺缺。起初,燕洵都是兴高采烈地来,但随着败兴而归次数的增加,渐渐地他就很少再来了。但楚乔知道,燕洵在她的宫殿外增加了很多侍卫,她也知道每次贺萧来看望自己时,燕洵也派人暗中监视他。
燕洵增加的侍卫在楚乔眼里如同虚设,她几乎每晚都会乔装去见贺萧,与他商量离开燕北之事。
困住一个人只是暂时的,但无论如何也困不住一颗跳动的心。
十二月如期而至,燕洵早就将自己大婚的消息传遍整个燕北,大魏以及这片大陆的各个角落。大魏朝堂上有人提议趁燕洵大婚之日,带兵攻打燕北,有人反对,理由是这可能是一个陷阱,燕洵之所以要大张旗鼓地向天下人宣告他大婚,就是想引大魏的兵马入坑。说到入坑二字,朝堂上的大臣们不由自主地想到了宇文玥,尔后,他们都禁声,不再言语。
是呀,宇文玥被燕洵“杀”了之后,他就被宇文家族唾弃,他之前所拥有的一切都随着他的“消失”而消失。谁都不愿成为第二个“宇文玥”。
03
大魏地处大陆中心,它的北边是燕北,它的西边是多山的蛮荒地带,人称青荒海,大魏将被抄家的或是触犯法律的犯人流放在这里,除了劳役以外,更多的是让其自生自灭。
十二月初,在离青荒海与燕北交界不远的地方有个叫嘉城的小镇,一位身姿挺拔男子正站在小镇的高处望着燕北的方向出神,他一身青荒海本地人的装扮,满头发辫被高高束于头顶,金色面具遮住了他大半张脸,让人无法探知他的表情,但从他的眼睛里可以看出些许忧伤。站了许久后,他喃喃自语:星儿,我终将还是失去你了。尔后,他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声。这叹息声搭乘着西南风,飘向了燕北,不知它会落在谁的肩头,谁的心上。
戴着金色面具的人是宇文玥,他没死。当日他失去意识沉入湖底后,被一位钓鱼的老者所救。宇文玥养伤期间一直询问老者的身份,但老者只字不愿多说,他也不问宇文玥的身份。宇文玥伤好后,无处可去,老者说自己住在峪关,问他是否同去。到峪关后,宇文玥联系上了自己的下属,他打算留在青荒海。一个月后,宇文玥清楚了青荒海的情况,准备在这里东山再起。
就在宇文玥叹息的当晚,也就是燕洵大婚的前一天晚上,程鸢发动了一场叛乱。这是楚乔策划的,她故意将燕洵答应她用程鸢的人头做聘礼这件事散布了出去。程鸢不愿坐以待毙,带兵想找燕洵讨要说法。其实燕洵内心深处知道楚乔是不会和她成婚的,所以,他才迟迟没有杀程鸢,谁知程鸢自己先坐不住了,主动跳出来。楚乔趁机杀了程鸢,在一片混战中,她带领着贺萧以及余部朝峪关疾驰而去。
几天后,一位侍卫急忙赶来说“公子,探子来报,燕北方向有两批人马正朝峪关方向疾驰而来。”
“峪关?好,点齐人马去峪关。”宇文玥沉思片刻后,说道。
“是!”
峪关是燕北与青荒海边境交界处最重要的一个关隘。燕洵一直忙于复仇,与大魏的开战,从未关心过这个关隘,现在它虽是燕北的,但实际上已被宇文玥控制。
宇文玥站在峪关城墙上时,两批人马正在离峪关不远的地方厮杀。一方是燕北兵的装扮,另一方没有鲜明的标识,但显然他们不是游匪,而是训练有素,作战有方的一支小型队伍。宇文玥不明白双方为何而战,也不知是敌是友,便饶有兴致地观战。
不知何时空中又飘起了雪。雪是白的,血是红的。血落在雪地上,便会出现一个洞,似是魔鬼的口,想要吞噬更多的生命。
“这女娃娃身手不错,可惜人手太少了,他们坚持不了多久了。”突然,一个声音在宇文玥的身旁响起。
“前辈?!”宇文玥吃惊地看着老者,他的武功不弱,但老者什么时候站在他身边,他竟然一点都没有察觉。
这位前辈正是救了宇文玥的老者。
经老者提醒,宇文玥也看出一方的领头者是位女子,他不由地想到了楚乔,俩人的身形很像,但所使用的武功不一样。楚乔的武功是宇文玥教的,他对此很清楚,而战场上的那位女子,所用的武功和招式他从未见过。她虽不是楚乔,但宇文玥已动了恻隐之心,他想去救她。
“不好!”老者一声惊呼。只见战场上的女子凝聚内力,使空中飘落的雪花凝结成“匕首”,朝对方人马投掷而去,此刻,对方的一只箭正朝体力不支的女子飞去。
“天女散花?!快去救她。”老者的话还没有说完,宇文玥就施展轻功,朝快要倒地的女子而去。
女子中箭前的那一刻,宇文玥不由地想起了冰湖上中箭的自己以及为自己挡箭的星儿,不对,她现在应该是燕王妃了。
未想到会有人来救自己,女子望向接住自己的人,只看到金色面具下那双清澈,清冷的眼,像他。
“宇文玥。”女子呢喃着失去意识。
“前辈,她怎么样了?”回到峪关内,宇文玥看着床上的女子焦虑地问。
“心力交瘁,再加上箭伤,可能会昏迷几天,但性命无忧。”老者把完脉说道, “你小子怎么这么关心她,认识?”
“不认识。”宇文玥回答的很干脆。
“不认识?哼哼,不叫我师傅,就让着女娃娃多昏迷几日。”老者转动心里的小九九,说到。
“师傅。”宇文玥不情愿地叫了一声。
“没听到,大声一点。”老者不怀好意,憋着笑说道。
“师傅。”宇文玥只好大声一点叫道。
"哎,听到了听到了,你小子.......”老者笑嘻嘻地说。
女子受伤昏迷的这几天,宇文玥每天都去看她,理由是跟师傅学疗伤救人。老者也不点破,仍由他天天来,在屋里傻站着。
04
一日,女子醒了。正好老者和宇文玥都在屋里,女子弄清楚情况后,急忙询问她的那帮兄弟,得知他们都无恙后,女子便向老者道谢。
“不用谢我,是他就救了你。”老者一边说着,一边指了指宇文玥。女子看向宇文玥,目光一滞,尔后说了声谢谢。宇文玥没有出声,只将目光转向一边。
“傻徒儿,你还戴那破玩意干嘛,都是自己人,把它摘了。”老者对着宇文玥厉声说,然后转向女子,笑着说: “乖女娃,我这个傻徒弟长得可俊啦,等养好伤,你俩就成亲。”
宇文玥大惊,这老头吃错什么药了,一会儿自己人,一会儿要成亲。
女子也是大惊,急忙说道: “我我我,我心里有人了,就不和贵徒弟成亲了。”
“咦,可惜了!傻徒儿还愣着干嘛,人家都拒绝你了。”老者遗憾地对宇文玥说。
宇文玥大惊之后又是一惊:她心里有人了?是燕洵?不对,如果是燕洵,此刻,她应该在燕北皇宫才对。
正在宇文玥猜想之际,老者站起身,将宇文玥轰去门外。
“女娃娃,你的‘天女散花’是跟谁学的?”老者关上门,问道。
“什么‘天女散花’?我不知道你说什么?”女子吃惊地说。
“就是那天在峪关外对战时,你在最后一刻用的那个招式。”老者继续问。
“前辈,您,您看花眼了吧。”女子还不清楚老者是敌是友,决意不是实话。
“我有个徒弟,也会这一招。她姓秋,后来她死了,我曾找过她女儿多年,但都没有找到。”老者有些悲伤地说。
“她姓秋?那您贵姓?姓徐?”女子听到老者说起的往事,不由地想起自己的母亲。
“是呀,我是姓徐!”老者惊讶地看向女子。
女子惊喜地留下泪来,: “师祖,我终于找到你了。”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女子就是楚乔,老者就是她要找的师祖。彼此找寻了很久的人,今日终于都找到了。
老者在屋里和楚乔说着当年的往事。宇文玥继续思考楚乔逃离燕北的原因以及后果,突然,他想到了什么,提笔写了起来,然后飞鹰传书给大魏的好友。
一连几天,楚乔都在回想她刚醒时所见到的那个戴着金色面具的男人,她觉得他和自己以前失去的那个人很像,但他的发饰,着装又一点不一样。楚乔觉得自己还是应该当面向他道谢,毕竟他还是师祖的徒弟,自己的师叔。
楚乔找到宇文玥时,他正站在峪关城墙上,她看着他的背影觉得他像极了一个人,不由地湿了眼眶,但他终究不是他。楚乔调整心绪,走上前去。宇文玥觉察到有人再靠近自己时,回过头。四目相对,万籁俱寂。不知过了多久,宇文玥将目光转向别处,楚乔才回过神来,想起自己来做什么,忙说:感谢公子搭救,有什么........
"公子,公子,急报。”不等楚乔说完,一个侍卫急忙跑来说。
楚乔有些生气地看向打断她说话的人,正巧那人也看向楚乔,双方不禁都愣了一下。
宇文玥看到俩人的表情,转身疾走,侍卫回过神来,忙遮住脸跟着宇文玥走了。
这个人怎么这么脸熟呢,在哪里见过了?楚乔努力思索,回忆着。
电光火石间,她想起来了,先是惊喜,激动,后是庆幸,感激,再是泪流满面。
那个侍卫是宇文家四公子---宇文玥的习武陪练,当年宇文玥教楚乔练武的时候,他们也都在场,再后来楚乔就和他们一起经常对练,她记得他们每个人。这个世上能使唤宇文玥习武陪练的人,也就只有他本人了。
一日,宇文玥走在廊下,突感一阵劲风袭来,他习惯性地躲避,但对方好像知道他这一习惯性的动作,继续出击,他皆被击中。宇文玥有点恼火,改躲避为进攻,但他的进攻都被对方巧妙地躲开。几招过后,宇文玥知道对方并没有杀自己的意思,也大约猜出对方是谁,他无心恋战,打了个响指,一批侍卫蜂拥而至。
“宇文玥。”楚乔大喊一声,宇文玥转身要走的脚步停了下来。
楚乔解开自己的面罩和头纱,走到宇文玥的面前。 “你不想和我相认吗?还是你要一直躲下去?”她边说边去解下他的面具。
赶来的侍卫看到这种情形,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尔后,都消失的无形无踪。
这是他们经过“死别”后的第一次见面,宇文玥还是以前的公子哥,不过现在的他眉宇间多了一份沧桑,多了一份历练。
“没有躲你,只是,只是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宇文玥不敢看楚乔的眼睛,小声说道。
“那些都不重要,我们都还活着是最重要。你有我,我有你就行了。”楚乔有些心疼宇文玥,怜惜地说。宇文玥听到楚乔的后半句话时,抬起头看向她,他在她的眼睛里看见了自己。
宇文玥不禁想:她的眼里终于有我了。
宇文玥紧紧抱住楚乔,楚乔也紧紧抓住宇文玥,他们彼此再也不会放开彼此的手。
05
曾经,宇文玥很想知道楚乔为什么要离开燕北皇宫,现在不必问了。
曾经,宇文玥很想知道楚乔是如何离开燕北皇宫的,现在不必问了。
曾经,楚乔很想知道宇文玥为什么要暗中追随她到燕北,现在不必问了。
曾经,楚乔很想知道宇文玥在冰湖是如何得救的,现在不必问了。
曾经...
现在,曾经失去的最重要的“东西”,今日又“回来”了,对他们来说这就足够了,难道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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