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3月13日，阴。今天是一个值得纪念的日子，十三年的案子终于有了一个不算满意也不算难堪的结果，而我也终于可以给自己一个了结。”
——2019.03.13，南安区刑侦支队吕丘北，日记
江州，南安区，江州美术学院。
三月初的东部沿海，焦急的海风裹挟着暮冬最后的挣扎，带着初春的雨云，淅淅沥沥地把整座城市变得死气沉沉。美院平日的熙攘也被这番阴沉浇散不少，路上三三两两背着包打着雨伞的学生，只顾着埋头往教室走，偶尔一位活泼的女生嬉笑着跳过路面的水洼，却因为溅起的污渍染脏了白净的帆布鞋而恹恹骂了一句，戴好随身听的耳机混入了面无表情的三三两两的雨伞之间。
除了下午不得不去上课的学生，剩下的学生几乎都窝在宿舍里，睡觉、香烟、啤酒、单机游戏、随身听似乎是消磨这种时间最好的方法。5号楼514寝在这种环境中显得格格不入，从门缝中渗出的烟气混入楼道里各类香水混合而出的气味中，而随着烟气而出的小声的争辩逐渐演变为大声的争吵，513寝的姑娘一脸不耐烦地将门用力关上，沉闷的声音终于让争吵消停下来。
“苏冉，你最好给我记住，欠了我金嫣的钱，就得给我按规矩办事。”穿着前卫的女生，一头烫染成金色的卷发，右手手指夹着一根燃了一半的香烟，将肺腔中的烟气冲着对面穿着白衬衫牛仔裤、留着简单刘海的短发姑娘因为愤怒和恐惧而泛起潮红的脸狠狠吐出，青色的烟雾被撞开，散出一股酸涩的薄荷味，苏冉强忍着的眼泪终于绷不住落了下来。
眼泪似乎惹怒了金嫣，压低声音，凑近苏冉：“欠了我的钱，还不上，就得按我的规矩。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对床的室友摘掉一只耳机，转过头：“金嫣，你也别太难为苏冉了，人家可是乖乖女，冰清玉洁，和咱们不一样。”把玩着手里的燧石打火机，“况且，苏冉借钱也是为了给她养的那个江大的废物......不对不对，是供那个在江大读书、和她青梅竹马、打小没爹没娘的大才子凑保研夏令营的路费嘛。爱情嘛，情有可原，情有可原。“
苏冉不由得悄悄攥了攥拳头。
金嫣哈哈大笑，一脸戏谑，用烟指着苏冉，”怎么？为了爱情欠债的和为了买衣服化妆品欠债的有什么区别吗？还不都是一样虚伪的贱婊子？“
几位室友闻言都笑起来，只留下苏冉默默淌着眼泪。
林楠和苏冉打小青梅竹马，在林楠6岁的时候父母出车祸去世，自此后他住进孤儿院，但他是一个优秀的人，考上江州大学法学院，并拿到了今年的保研名额。但是参加保研夏令营的路费和生活费都需要自己承担，这笔款项林楠拿不出来，于是萌生退意。苏冉为了这件事和林楠大吵一架，背着林楠从金嫣这里借了一万，原想靠自己的兼职慢慢攒钱还给金嫣，未曾料到金嫣的钱好借不好还，利滚利将苏冉逼进死路。
金嫣的交际圈太广了，苏冉明白，找学校是没有用的，学校不愿意得罪金嫣人际圈里那些人物。告诉父母，更不可能，他们本就生活清苦，不能用这些事情打搅他们，况且，父母常年在外地打工，从小就很少和他们见面，自己这种事情他们未必会上心，无非是徒增烦恼。告诉林楠，也不行，他还有一个月的时间就要进入夏令营，现在不能用这些事情打扰他，不能让自己的委屈白受。
”那我怎么办......“苏冉终于松了口，不再纠结利息的多少，这些女生的嘲讽让她内心压抑。
金嫣有些惊讶，但随即笑了笑：”婊子就应该做婊子的本分。“指了指桌子上的手机，”晚上给你说时间和地点。“
苏冉猛地抬头，盯着金嫣放肆的眼睛：”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呵，还不起他们的钱，自然要给他们还点别的东西。“金嫣把烟头扔在地上，踩熄，”去不去随你。“
苏冉的身体有些颤抖，她有一种想要掐住金嫣脖颈的冲动，但终究压了下去，面无表情地走出门，出门的瞬间听到一句”王总还就喜欢她这种清纯的“，她绷不住内心的屈辱，冲到卫生间，她需要清洗一下满是泪痕的脸，免得被室友和朋友看出端倪。
傍晚，苏冉无力地躺在床上，室友关照地问了两句，没有得到回复，也只好耸肩作罢。放在枕头下的手机突然震了一下，是金嫣的短信，该来的总得来，苏冉自嘲地想了想，点开短信：“来枫树林的凉亭里。“苏冉只得穿好衣服出门，想着今晚很有可能不回宿舍，于是给舍友编了理由，说林楠今晚要来找她。室友一脸坏笑地担保为苏冉瞒过宿管。
枫树林空无一人，除了凉亭里突兀的金嫣。苏冉担惊害怕地四下瞧了瞧，并没有人愿意多加注意这里发生了什么。冰凉的雨水打在脸上让苏冉不由得更清醒一些。
”今晚八点，收拾好一点，在西门等车牌江A13251的黑色奔驰。“金嫣点了一根烟，”王总亲自来接你，最好给我乖一点。每周二晚上去一次，一晚上算你4000。“
苏冉舔了舔滑落在嘴边的雨水，有一点咸味。默默点了点头，忍受着金嫣戏谑地用手拍了拍自己的脸。
快到晚上八点，苏冉依然不知道如何给林楠解释，看着林楠的未接来电和询问的短信，苏冉内心慌乱，后背沁出一层细汗。奔驰车如约而至，苏冉只得狠心挂断林楠再一次打来的电话，然后直接关掉了手机。
江州大学。
林楠听着电话中不断传来的”对方已关机“的机器提示，内心一阵慌乱，告诉室友宋梓鹏闭馆的时候帮他收拾一下东西，没等回答宋梓鹏的疑问，就匆匆走出自修室。雨夜的江州湿漉漉的，北山区距离南安区有一段不少距离，公交车站的人山人海等待着遥遥无期的公交车，林楠只得拦下一辆出租车，直奔江州美院。
几乎是同时，奔驰车也从美院出发，向着北山区方向驶去。
王总的目的地是北山区香港路，江州出名的夜店一条街。灯红酒绿的夜店是苏冉没有见过的，觥筹交错的各色洋酒也是苏冉难以招架的，酒精让苏冉渐渐丧失理智，白衬衣的领口沾了从嘴角滑落的酒液，染出一片挑逗的褐渍。衬衣的纽扣慢慢从上解到下，敞开的胸腹只剩下单薄的内衣维持着颜面，而王总色欲熏心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内衣之中的若隐若现。
苏冉感觉自己有些反胃，推开王总搂过来的手，摇摇晃晃地跑到门外，没忍住吐了出来。王总面带戏谑地站在身旁，递过一张面巾纸，想顺势亲一下苏冉潮红的脸，却未曾料到被苏冉给了一耳光。苏冉借着酒劲大叫：“别他妈碰我！我......我有男朋友！别碰我！“王总有些懊恼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随即伸手捏住苏冉的脖颈，把苏冉的脸扳正。”有男朋友，哈哈哈哈，老子就喜欢你这种堕落少女。金嫣说的没错，果不其然是个烂货。“不由分说吸吮着苏冉躲闪抗拒的嘴。
宋梓鹏看着宿舍的挂钟，已经快要十一点，宿舍区就要关门了。只好给林楠打了电话，拨了好几通，终于接通了：“阿楠，你不会和苏冉大半夜寻乐子去了吧？你们真他妈不厚道，陈刚和王一凡去酒吧过夜，你又去寻乐子，就留我一个人。”
电话那边背景音很复杂，听起来像是很喧闹的马路，林楠的声音相较而言显得飘飘忽忽。林楠说了一句什么，宋梓鹏没听清楚，想要再问，林楠直接挂断了。宋梓鹏只得放弃，恹恹把桌上的资料和书本搡到一边，打开电脑，看着windows XP的启动界面慢慢展开，宋梓鹏有些心慌地瞅了瞅关紧的房门和空无一人的床铺，他戴上耳机，旋即又把耳机从电脑主机上拔下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