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豫北一个小村庄,村庄的北面有一条河流,因村庄地势低洼,或许村庄的名字就由此而来,叫漫流。那是我的老家,那条河呢,我们村子里的人都叫它北河。
据老人们说,在63年雨季的时候,几十天一直阴雨连绵,山洪下来了,河水灌进了村子。后来人们就在村庄的北面筑起了一道大大的河堤,河梯上栽了四排白杨树,大概是白杨树长得快,护堤是重要的。梯上的四行白杨树,像列队的士兵一样守护着村庄。
早春时节,北河上还有冰凌的时候,两岸依旧氤氲在白色的霜雾中,河岸上那守护村庄的白杨,光秃秃的枝桠上看似什么也没有,可是远远看去,春天似已经孕育在它粗大的树干中,它灰白中透着青色,说灰不灰,白不白,青不青,那是一种什么颜色呢?我真的说不清楚。或许它正是大自然的无法描摹的色彩。还有那伸向天空的枝条,都有了一种凌利饱满的气势。或许它们就在等待春风送过来春天的信息,它们就会争先恐后地“噗噗”的冒出了叶芽。那刚刚抽出来的叶芽,嫩嫩的挂一些羞红,挂一些黄绿,再过几天哗啦啦一下子就变成了嫩绿嫩绿展开的叶片。 那真是村庄后面的一道风景啊。也有了人们开始咂摸春天美味的第一道菜肴。
这个时候就专门有人修剪枝叶了。许多人就捋杨叶,一麻袋一麻袋的捋,我家也不例外, 事情放到现在,年轻人就要问了,你弄那么些杨树叶干啥的?吃啊,这东西能吃吗?苦辣辣的!
回家拿开水煮一煮,再泡上三五天,中间要每天换水,去掉杨叶的苦味。吃的时候沥干水分,然后拿来细细的切了,拌上细盐,有条件的再滴上几滴香油。好了,一碟清新可人的春菜,配上黄澄澄的玉米糊饭,那叫一个香啊!
我记得那年春天的晚饭时候。我用一个粗瓷大碗,配着树叶菜,一连吃了四碗饭。我跟奶奶说:“奶奶,奶奶,我今天吃了四碗饭。”“好,好,能吃饭就能长个子。”奶奶夸奖我。
等到风吹杨柳哗啦啦响的时候,杨树叶那茂密的枝叶在河岸上形成一道绿色的屏障,隔河相望是浮山。这真是“绿树村边合,青山郭外斜。”你经过这里,不由得就想住足停留,望着这满目的绿色,由衷的欣喜。几位老人常常搬着小凳子坐在树中间乘凉,夏日炎炎的威力在这儿一点也施展不开,连知了的叫声也有了韵味儿。
说到了知了了,我这个吃货不由的要嘴巴里溜诞水了。那 个油炸金蝉的味道一直是我心中的最爱。仲夏时节,一到晚上,河边的白杨树下就有了手电灯光的照射,多的是孩子们提着小桶或瓶子在捉知了猴,也有大人陪在身边的。那时手电筒,大人一般也不允许孩子们带,更多的是瞎摸,双手把树干摸排一遍,一棵树一晚上不知道要被抚摸多少遍。抓到一个知了,甭提多高兴了,嘴里喊着抓到一个,就放进了小桶子里,夏夜就在孩子们的不断惊喜中渐渐沉下去了,直到后半夜才完全安静下来。
第二天,大人会把在盐水里浸泡过的知了捞出来,空干水分,做饭炒菜时多放一勺油,把知了猴在锅里炸成了金黄色,孩子们只吃得满手是油,满口生香。
白杨林不只给了我童年时光的美味,还有那深秋时节宁静而平和的秋日阳光。那时阳光没有了夏日的威力,它祥和而温暖。这时河里的水已经很瘦,细成了窄窄的一条线。河中央一片空地上疏疏落落的白杨树,以及河南岸那一排排的白杨树,全都落了叶子,厚厚的铺在地上。傍晚金色的阳光穿过林子,照着一地金黄的落叶,落叶泛着幽幽的成熟的芬芳。你小心翼翼的踏着这松软的而略带沙沙的声音的地毯。心地明净没有一丝的杂念,那是大自然赠于的安宁和祥和。
这样的美景,这样的感悟,你只能在午后享受到。因为在第二天早晨,天还不亮的时候,这林子里的树叶就已经被早起的村妇们用竹扒子划拉在一起了。用麻袋或者是包单儿一包,用架子车拉回了自己的家里。给猪仔们垫窝,给牲口们垫圈,到最后又出得一车车的农家肥。连落叶也有它们的用处,真是物尽其用。
冬天的白杨林是最没有意思的地方,没有绿叶,没有蝉鸣,也没有了无边的落叶,有的只是无边的安静和沉默。我们都不喜欢去那玩了,或许那么多高大粗壮的树木,它无声的沉默是在积淀来年蓬勃的爆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