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手治世之道,右手笔墨风月——谁说宰相们就不能有一颗诗心

这世上有一种人,不只地位显赫,身份尊贵,而且才华横溢,文采斐然。

浩瀚政坛,有他们的功过是非;千年文坛,有他们的传世佳作。

你能想到他们都是谁吗?要不,跟我一起去看看。


1.张九龄

这是我列出这个题目时第一个想到的人,是的,那么喜爱词的我,第一个想到的却并不是我所熟悉的词人身份的宰相,而是唐朝开元盛世时期的这位名相——张九龄。

曾读过他的一些诗,由诗中便可以看出他品性的高洁:

“兰叶春葳蕤,桂华秋皎洁。欣欣此生意,自尔为佳节。

谁知林栖者,闻风坐相悦。草木有本心,何求美人折。”

这是他的《感遇·其一》,我个人非常喜欢的一首诗,每每读来,都有一种清风吹落尘埃、草叶浮去烦嚣的感觉。这般清丽的五言古诗,一扫六朝以及唐初绮靡的诗风,而多了几分自然与雅致。

如同他的诗一样,张九龄本人的气度风骨也可见一斑。据说自张九龄去世后,唐玄宗遇到有人给他举荐宰相时,都会问一问,那人的风度与张九龄比如何?

可以说张九龄是盛唐动乱前的最后一位名相,他正直忠诚、尽职秉公,既敢于对皇帝直言劝谏,也能够对大臣选贤任能,无论能力、才干,还是品格、学识都无可挑剔。遗憾的是,即便有这样一位贤相,也无法阻止玄宗堕落的脚步,以及大唐衰落的走向。最终张九龄罢相,他去世后十五年安史之乱爆发,那一刻唐玄宗该悔之晚矣了。

真是“草木有本心,何求美人折”。

最后,附上一首《望月怀远》,里面有他的千古名句: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情人怨遥夜,竟夕起相思。

灭烛怜光满,披衣觉露滋。不堪盈手赠,还寝梦佳期。”


2.元稹

说实话, 元稹这个人真是不大好评价。

如果说他是个薄幸郎,可他却留下了“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这样深情坚贞的诗句;如果说他有情有义,可他登科后又真的辜负了那个曾与他倾心相爱的少女。

后来,他缔结了一桩门第高贵的婚姻,好在他对妻子韦丛也算是情谊深厚。妻亡后,他写下了《遣悲怀》组诗,其中第二首读来最令人痛心:

“昔日戏言身后意,今朝都到眼前来。衣裳已施行看尽,针钱犹存未忍开。

尚想旧情怜婢仆,也曾因梦送钱财。诚知此恨人人有,贫贱夫妻百事哀。”

写这首诗的时候,他的仕途也并不如意。

提起元稹的政治履历,可以先用四个字概括,那就是“跌荡起伏”。二十几岁及第,可谓风华正茂、才气过人。从左拾遗做到监察御史甚至一度官至宰相的,是他;但屡遭排挤数次被贬历尽流放艰辛的,也是他。或许正是因为性格直爽容易得罪人,才华锐气也易遭人嫉妒,总之在政治斗争的漩涡里,元稹活得并不如意。

他与白居易是终生好友,二人有很多书信往来及唱和之作,一起倡导“新乐府运动”,在文学上留给了我们不少有益的财富。

而这首《闻乐天授江州司马》,正是元稹对好友的担心与挂念:

“残灯无焰影幢幢,此夕闻君谪九江。垂死病中惊坐起,暗风吹雨入寒窗。”

若元稹对那位初恋女子也似对好友这般情谊深厚,或许他能写出更多深情的诗篇吧,然而,他终究是个现实的人。


3.冯延巳

唉,话说我是真想抛开冯延巳的身份而只聊他的词,但既然是在这样的题目下,我们还是应该承认他所拥有的身份和地位的。

南唐只传承了三位皇帝,烈主李昪、中主李璟和后主李煜。冯延巳仕于烈祖和中主两朝,由于他多才多艺,颇受烈祖赏识,并有幸被安排在皇子李璟身边任职。中主登基后,冯延巳更是青云直上,先是做了翰林学士,后出任宰相。

只不过他这宰相当得也蛮艰辛,历经了罢相、复任、再罢相……其中原因与党争有关,但也不得不承认冯延巳本人的政治才能确实平庸,品性也有待商榷。南唐如果都是勾心斗角的无能宰相,亡国的命运可想而知。

然而我眼中的南唐就该是一个文学国度,那最好的记忆都在以后主李煜为代表的诗词文学上,所以我看冯延巳也多了几分忽略其身份行为的单纯欣赏。

王国维很推崇他的作品,说“深美闳约”四个字只有他配得起。

如果细品正中(冯延巳的字)词,也确然别有韵致,至少那句“细雨湿流光,芳草年年与恨长”,就意境深远唯美。

对比于同一时期花间词的华艳绮丽,冯延巳的词比较清雅淡然,虽然也多是描写感情,却往往包含着对生命的思考与担忧。

下面这首《鹊踏枝》里也有我非常喜欢的句子:

“谁道闲情抛掷久,每到春来,惆怅还依旧。日日花前常病酒,不辞镜里朱颜瘦。

河畔青芜堤上柳,为问新愁,何事年年有?独立小桥风满袖,平林新月人归后。”

试想那“独立小桥风满袖”的感觉,美吧?


4.寇准

与上面那位更像词人的平庸宰相冯延巳相比,寇准可是实实在在的名相和贤相,或者可以这样说,他的政治功绩高于他的文学才能,但不时地,他也有一颗诗心和一份诗情。

寇准出身于书香门第,接受过良好的文化熏陶,而且天赋极好,据说七岁时登华山,他就写出了“只有天在上,更无山与齐。举头红日近,俯首白云低”这样的诗句。后来在十九岁时考中进士,开始于宋太宗朝为官。太宗曾说“我得到寇准,就像唐太宗得到魏征一样”,可见对他的赏识。

寇准担任丞相职位是在宋真宗赵恒继位以后,其政治生涯中的重大事件是参与了“澶州之战”,并劝说皇帝御驾亲征。战争以“澶渊之盟”的签订而告终,虽然议和不是寇准本意,但真宗首肯了议和,也算是保证了北宋百年的太平。

而寇准的刚正不阿和才能卓越,难免会让他树政敌遭嫉妒,历尽宦海的起伏与动荡。

遭遇贬谪的时候,或许写诗填词也是一种慰藉吧,那时所作的诗词会或多或少地传达着失意人的心声。比如这首《踏莎行》:

“春色将阑,莺声渐老,红英落尽青梅小。画堂人静雨蒙蒙,屏山半掩余香袅。

密约沉沉,离情杳杳,菱花尘满慵将照。倚楼无语欲销魂,长空暗淡连芳草。”

词中借闺阁女子的伤春自怜,来抒发自己内心的苦闷,而那些清新幽远的句子,充分地描画出春意阑珊的景致。

相比较而言,我更喜欢这首七绝——《书河上亭壁》:

“岸阔樯稀波渺茫,独凭危槛思何长。萧萧远树疏林外,一半秋山带夕阳。”

真是水波茫茫,愁思点点,山峦绵延,斜阳西照,秋光无限好。


5.晏殊

坦率地说,在这期所选的七位宰相文人里,我对晏殊的感情是最深的。于我看来,在政治与文学的世界里,晏殊也是最平衡的一位。

政坛上他很好的完成了自己的本职工作,文坛上他留下了不少佳作,而且经他推荐与提拔的文人有很多我们都耳熟能详,比如范仲淹、欧阳修、王安石等等,或许他唯一让我觉得遗憾的就是无视与贬低了柳永,不过,话说回来,若柳永真当了什么大官,说不定就不会有那么多美丽的柳词了。

据说晏殊自幼聪明过人,被当作神童,十四岁参加考试,赐同进士出身,不满二十岁便开始入朝任职。经过了真宗朝进入仁宗朝后,晏殊的职位也越来越高,最后官至宰相。

晏殊的才能与学识、人品与口碑都不错。他举贤任能,并且不以出身论英雄,他虽身份尊贵,却要求自己清简朴素。他的去世甚至让仁宗叹息与感伤。

“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这是他最著名的词句;“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这是他最高远的意境;“满目山河空念远,落花风雨更伤春,不如怜取眼前人”,这是他最有哲理的温柔……

他吸收了“花间词”和“南唐词”优秀的部分,开创了北宋的婉约词风,当然,他对文学界的贡献,还有生了个文采斐然的儿子——晏几道,其词作不逊于父亲,只是不能如父亲那样在官场春风得意。

而晏殊的诗也不乏精美之作,比如这首《寓意》:

“油壁香车不再逢,峡云无迹任西东。梨花院落溶溶月,柳絮池塘淡淡风。

几日寂寥伤酒后,一番萧索禁烟中。鱼书欲寄何由达?水远山长处处同。”

一怀寂寥,几番萧索,似乎都融化在了那梨花柳絮和明月清风里。


6.王安石

提起王安石,我们最先想到的就是他的变法。正是由于变法,王安石获得了很高的政治地位,甚至官拜宰相;也因为变法,他得罪了许多政敌,以致于两度罢相。

王安石二十一岁中进士,但也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是对做官推推辞辞,而且更多地是去做了地方官。或许他在等待属于自己的机会吧,等一个可以真正懂他重用他的皇帝。庆幸的是他最终等到了,宋神宗就是这样的帝王,有年轻的气魄,有改革的雄心。两人相见恨晚,一拍即合,开始着手变法。

其实无论变法的初衷,还是很多积极措施都是值得肯定的,初期也取得了一定的成效,然而后期变法政策被小人们所利用,胡作非为,恶化党争,连王安石本人也被算计,而新旧势力的交替起落也主宰着王安石命运的走向。

王安石这个人优点倒也不少,工作专注认真,兢兢业业,不拘小节,不好声色,其政治才干与政治热情都是极高的,但对日常生活的要求却是极低。

对于王安石,我谈不上喜欢或者讨厌,他在我心里更像是一个政治家或改革家,不过,他也确确实实是文学领域的“唐宋八大家”之一,所以,偶尔我也会去读读他的作品,触摸一下他内心的诗情。

诗坛上,他留下的名句有很多,比如“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比如“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比如“春风又绿江南岸,明月何时照我还”,比如“一水护田将绿绕,两山排闼送青来”……

不过,我却更喜欢他的《菩萨蛮》这首小令:

“数间茅屋闲临水,窄衫短帽垂杨里。花是去年红,吹开一夜风。

梢梢新月偃,午醉醒来晚。何物最关情,黄鹂三两声。”

当然,这是他的晚年之作,很清新自然,很闲适安逸,已经看不出曾经那个纵横宦海、锐意变法的执拗宰相。


7.上官婉儿

刚写这篇文时,就想好要把最后的位置留给女性,谁说政坛就不能有女子的倩影?

既然武则天可以当女皇,那么她身边有位优秀的女官也很正常。此女官虽没有宰相的实名,却在当时的政坛有着重要地位,后世称其为“巾帼宰相”,她就是上官婉儿。

上官婉儿是名门之后,其祖父上官仪是唐高宗时期的宰相,然而不幸的是,上官仪得罪了武则天惹来杀身之祸,引发上官家一夜沉沦。刚出生的上官婉儿与其母入掖廷为奴,但在母亲的培养下,加之其自身的天赋与资质,上官婉儿慢慢出落成了饱有学识的姑娘。

经历过艰辛与苦难,上官婉儿得到了武则天的赏识与重用,从此在女皇身边为官,后以皇妃身份掌管内廷与外朝的政令文告。

上官婉儿虽是政治上的女官,但这丝毫不掩她才女的本色;她人生中的是非功过,也并不能影响其诗文风流。她带动与发展了很多文化活动,亲书笔墨,主持风雅,并留下了一些清新雅致的作品。

比如这首《彩书怨》,我个人一直是很喜欢的:

“叶下洞庭初,思君万里馀。露浓香被冷,月落锦屏虚。

欲奏江南曲,贪封蓟北书。书中无别意,惟怅久离居。”

女性的诗篇更是婉转细腻,如上官婉儿这样的女子,波折一生,繁华如梦,梦醒时,一切似过眼云烟,徒留一缕香魂。


其实我还想写写张说,写写上官仪,但篇幅有限,也暂且只选取这些,不如大家也来聊聊你心中的宰相诗人或词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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