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我把吃芹菜能出声音作为一个人成熟优秀的标志,我甚至一度反复练习,导致以后的二十几年母亲把芹菜列入我的人生菜单。小孩子没有自己的思想和意识,所以总是学习周围人的样子,我学习的榜样就是我的小姑秋红,她吃芹菜就能出声音……
后来我知道我吃芹菜之所以不出声音,是因为牙齿的发育程度不足以咬嚼坚硬的菜梗。姑姑长我八岁,是爷爷胞弟的娘舅家的第四个女儿,那个永远不知吃了上顿没下顿的年代,只能将姑姑送人。当时我还羡慕姑姑有两个父母亲,后来我才知道这是时代的无奈和悲歌。
如今我把睡前看小说当作人生一大幸事,这全然感谢姑姑对我的开蒙,那个时候姑姑爱送书给我,我人生读的第一本真正意义上的书是《董浩叔叔讲故事》,到今日我记不起具体的故事情节,只记得书中满满纯真和可爱。后来我把童年读这本书的经历,当作自己到如今这个年纪还那么幼稚的最大原罪。
算一算我真正意义上的情窦初开是六年级对面女同学扶眼镜写字的瞬间,在这之前我脑子里都是姑姑十三四岁那年在大槐树下荡秋千的少女形象。大串大串的槐花在风里摇晃,尽情向大自然显示它丰盈的体态,小姑也在风里摇晃,她的白裙子在我的眼前跳跃,空气中满是槐花的香气。一会我又坐上去,小姑温柔的推着,我很难形容那种感觉,更像是母亲的爱与摇篮。
在我的童年有两种可以吃的奇怪食物,一个是槐花,另一个便是榆钱了。它们对这个世界最大的贡献就是疯狂帮助人类新陈代谢。每次肚子疼,奶奶就会向我施展上世纪的“咒语”,用来驱走病魔招回魂魄。小姑则是给我煮鸡蛋,那时候还是用“坐壶”,反正我们那是这么叫法,我也不知道是“坐”还是“座”了。
每年春节我都会骑着电动车拎着烧鸡去小姑家完成父辈甚至更上一辈间感情的走动,通常我是开心的,我乐于完成这样的人情世故。因为一方面能得到两家人的赞赏和喜爱,一方面还能见到小姑。小姑总是爱同我比身高,她喜欢从这方面来验证我的成长,但我好像一直只能到她鼻子那,小时候是,现在也是。
小姑送我的那本《小学生作文选》成为我小学好几年的精神饲料,我终于没能成为那种扶老太太过马路的小学生。后来小姑总跟我吹牛说我小时候学习好,都归功于她。我总是一句“切”来证明自己的天赋异禀。
她结婚那年正值我临近高考,我买好了去临沂的火车票,被她一个电话活生生给否了。我还是没能看到她穿婚纱的样子,后来我上了大学,我们见面的机会寥寥。她还会经常发消息给我,给我指方向让我少走弯路。
她今年三十二岁了,是两个孩子的母亲,是人家的老公和儿媳,但她依然是我的小姑,我也依然是她长不大的大侄儿。后来门前的那棵大槐树早也不见了踪影,我吃芹菜也能出声音了,我还是会每每想起跳跃的白裙子,小姑十二三岁的少女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