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世图》 第一章

“假如上帝有一个宇宙问题计数器，可以记录人类最想得到解释的种种困惑，我相信它会仅仅由于记录这一问题而无数次地超限归零。这一根本性的问题，在20万年的人类历史长河中被无数人无数次地追问，那就是：我们是谁？”

台下几百个座位座无虚席，学生们都被这个看似简单却又很复杂的问题吸引住了，一个个潜神默思，教室里静得出奇。

“我们与世界上70亿人共同生活在这个星球上，尽管我们可以按肤色、血统或是信仰把人类分成不同的群体，但就人类起源来说，我们有着共同的祖先。针对人类起源的这个问题，所有的假设或是推测其实可以概括归纳为三种观点。第一种，人类是200万年以来漫长的生物共同进化过程的产物；第二种，有一种更为伟大的力量创造了人类，赋予其生命，并让他们生活在地球上；第三种，存在一种神奇的宇宙模式，或者说是一个充满智慧的设计，是它创造了人类，这一设计在很久以前被我们现在还不得知的某人或是某物启动……”

讲台上的沈方隅眼神深邃坚定，声音洪亮结实，极具威严感。近五百平方米的阶梯教室除了他结实有力的声音，一丝异响也没有。

作为一名年轻又有影响力的宗教学博士，从他来到这所学校的那天起，就倍受学生们喜爱。他的课讲得很好，知识与思想并重，有才情、有境界、有深度，本专业的学生对他几乎敬若神明，就连外系仅仅听过几节课的学生们也都对他推崇备至。

专业学术的角度上来评价他，也称得上是个百年难遇的奇才。刚上大学时，他读的是历史专业，学习成绩优异，后来被学校保研，读的是哲学系。或许哲学上升到一定高度就是宗教的缘故，他读博士时最终选择了宗教学。读博期间，他便就在国内顶级权威刊物上发表了多篇学术论文，很快就引起了业界强烈的反响，声名鹊起。

只是谁都没有想到，在他读完博士后，匪夷所思地放弃了很多让人羡慕的好机会，没有选择条件更好的高等学府和学术机构，而是选择了河南大学，做了一名普通的大学老师。谁都想不明白，以他的学识和能力，为什么会这出这样的选择，疑惑不解的同时，无不扼腕叹息。

不知不觉间，一堂课就结束了，仿佛是听了一场美妙的音乐会抑或是游历了一个名胜风景，学生们都有些意犹未尽，恋恋不舍。教室里响起了学生们雷鸣般的掌声，经久不息。

在这所大学里，也只有他的课才会创造出这种气氛。沈方隅摘下眼镜揉了揉眼，然后笑着冲台下的学生们点了点头，收拾好讲桌上的教案，快步离开了教室。

走出教室门口，他习惯性地掏出手机看了看，屏幕显示有一个未接来电——是一串陌生的号码。

他推了推眼镜框，略微犹豫了一下，还是把电话回拨了过去。

“你好，是沈方隅沈教授吗？”还没等他说话，一个男人先说话了。

“嗯，是的，我是沈方隅，你是哪位？”沈方隅显然没听出电话那端的人是谁。

“我叫许文杰，很抱歉打扰您，有件事情想请您帮助。”

“谁？许文杰？我们……见过吗？”沈方隅对这位不素之客有些警惕。

“对不起，冒昧打扰您。是这样的，有件事要麻烦您几分钟……”

“抱歉！我现在有事！”沈方隅不容对方说完话，直接挂断了电话。

虽然他的身份只是个普通的大学老师，不过在行内是被公认的最年轻有为的后起之秀，不仅在宗教学理论研究领域声名显赫，同时在中国先秦史研究领域，特别是史前史的研究具有巨大的影响力。他就像块磁铁，吸引了无数行内或是行外人的关注，平时邀请他参加各种活动的电话或是请柬多如牛毛，对此，他从来就不屑一顾，甚至有些反感。“在山泉水清，出山泉水浊”，他对那些互相吹捧，追逐名利的某些专家或是学者甚为反感。倚仗着自己有些学问，就摆出一副指点江山的模样，看着就让人恶心。

对于许文杰在电话里所说之事，虽然他并不知道具体情况，可大概也能猜出个十之八九，也懒得再浪费唇舌去解释，于是便干脆一口拒绝了。

回到家中，沈方隅冲了个凉水澡，换上一身舒适的衣服，看着鱼缸里那群游来游去的灯鱼，心情终于没那么糟了。

他的家很简洁，典型的极简主义风格，线条硬朗，色调统一。唯一有些生活气息的地方就是他的书房，说是说房，其实看上去更像是个博物馆。满满一面墙都是两米多高的实木书架，图书都整齐地码放在下面几层，上面的书格塞满了世界各地的宗教手工艺品——一个产自意大利的手绘圣母雕像；一个产自西班牙的金质十字架；几只产自泰国的柚木手绘佛画盒；更为难得的是，还有一串从西藏带回来的的嘎巴拉——人骨念珠。

沈方隅坐在一只老式的旧木箱子上，心不在焉地翻了翻刚刚收到的杂志。突然看到伊思巴伯教授关于“西方社会中科学与宗教的对话”一文，便饶有兴趣地看了起来。

“嘀嘀”两声，手机收到了一条短信。

沈方隅扭头看了看放在书桌上的手机，有些不情愿地放下书。

短信收到的是一张男人小臂的特写图片。在小臂外侧有一片鸡蛋大小的刺青，纹的图案很像是一只猫头鹰，不同的是，它还长着犹如凤凰一样绚丽的尾巴。

沈方隅皱了皱眉，随手把手机放下，然后继续看书。几分钟后，他突然想起了什么，赶紧重新把手机又拿了起来，盯着那个刺青图案又看了看，心中一动，赶紧起身，在长长的书架上抽出一本破旧的笔记本，快速地翻了起来。很快，他在笔记本中找到了一幅手绘的草图，把笔记本上的草图与手机上的刺青图案对比看了看，沈方隅惊讶得张大了嘴，彻底呆住了。

“乌枭……”

他小声念叨着，心脏抑制不住地怦怦直跳，脑中一片空白。

呆呆地坐了好一会儿，终于，他把电话回拨了过去。

“您好，沈教授，很高兴能接到您的电话。我知道您忙，不知道能否挤出点儿时间，咱们见面谈谈。”自称许文杰的那个人语气很平静，显然是早就预料到沈方隅会主动给他打电话。

“可以！不过，你能不能先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

“嗯，前不久，在一家拍卖公司，有件展品莫名其妙地被盗了。我们怀疑失窃案与照片上的这个人有关系。还有一些问题，很想听听您的意见。”许文杰说话很客气。

“哦？盗窃案？这个……恐怕我帮不上你们什么忙。”沈方隅满脑子里都是那个诡异的刺青图。

“沈教授客气了。如果是普通的盗窃案，我们也不会麻烦您。我们曾咨询过冯纪先老先生，是他向我们推荐的您。他说，这件事除了你以为，没有人能插得上手，我们这才唐突拜访，希望您别介意。”

“谁？”

“冯纪先，以前四川大学的宗教学博士导师。”

沈方隅握着手机，没有说话。

冯纪先是他读博的导师，也是国内宗教学领域的元老级人物，对宗教符号学的研究在国际上也是赫赫有名。沈方隅聪颖好学，思维出众，是冯纪先的得意门生，两个人益师益友，情同父子，感情很好。既然是老师让他来找自己的，无论如何也得见他们一面，这是最起码的礼貌，何况这个图腾实在是太让人震撼了。

乌枭是上古年间一个古老的氏族——革古氏的图腾。这个古老的氏族同太昊氏、后照氏、神农氏、轩辕氏存在于同一时期，有着五、六千年的历史，甚至更久。传说革古氏是那个时代的先知之族，完全洞悉了宇宙和生命的奥秘，拥有着无限大的力量和智慧。他们像是一道智慧之光，照亮了那个混沌愚蒙的时代。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这样辉煌的一个氏族，却在两千多年前突然之间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了，他们究竟去向了何方，直到今天，仍然是一个未解之谜。

几千年后的今天，已经很少有人知道这个古老的氏族了，更不记得当年他们曾经创造的无与伦比的辉煌历史。他们同盘古、女娲一样，都已经演变成了传说里的神话人物。如今，这个神秘的图腾突然出现，而且就活生生地摆在眼前，这种诱惑就像个古生物学家突然遇上了一只活生生的恐龙一样，令人无法抗拒。

“只占用您半个钟头，不会耽误太多时间。”许文杰在电话里忍不住又说了一句。

“好吧！半个小时以后，铁塔公园北门见。”

放下手机，沈方隅看着呆呆地看着手中的那本笔记，陷入沉思。

在原始人的信仰中，认为本氏族人都源于某种特定的物种。大多数情况下，被认为与某种动物具有亲缘关系，于是，图腾信仰便与祖先崇拜发生了关系，而这种动物便成了这个民族最古老的祖先。乌枭与龙一样，都是存在于神话中的神兽。中国人讲究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只要是当下看不见的就都不算数。即使有少数人声称他们亲眼目睹，不过仍然因为没有充分证据，而不被采信。

其实跳出正常的思维束缚，或许像龙这样的神兽并不像其它动物那样，生活在陆地或是水中，也有可能它一直就存在于大气之中，状态介于固态与液态之间，类似水母一样有着半透明凝胶状的身体，当大气环境，气候发生某种变化时，或许人的肉眼才能可见一斑。

沈方隅认为，传说既然在传，肯定是有其原因。古人原始的图腾信仰，如果全是凭空想象出来的，那古人的想象力实在是太丰富了，丰富到让我们这些现代人都汗颜。就像龙、凤、麒麟等神兽，或是河图、洛书、太极、八卦等古老的术数，如果全是靠古人的想象力创造出来的，这种结论未免有些太草率了。

如果认定是想象力所创造，这里面又隐藏着一个更大的疑问：古人丰富的想象力，究竟来自于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