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小镇
童年的记忆,总在脑海里泛起阵阵涟漪。那时我还不知到重逢遥遥无期,如今个个都断了联系。
在那个破烂而温馨的小镇,藏着我们童年的痕迹。我们渐渐长大,离开那个温馨的“家”。兄弟姐妹啊,我很想念你们!
兵哥哥去闯荡后,瑶姐姐做了老大,瑶姐姐搬走了,巧珍姐姐带领大家,后来,巧珍姐也走了,我成了孩子王,再后来我也长大了……
那些年,我们一起犯傻,一起长大,一起无忧无虑的度过几个冬夏,那些年看着哥哥姐姐离开家乡,幻想他们衣锦还乡,还给咱们买果糖。不曾想等到自己也远走他乡,也不再见到他们后来的模样。
那时我没有通讯工具,也没想联系你,傻傻的等待,等你们回来,等待渴望已久的棒棒糖。后来有了手机,却再也没人能告诉我你的消息。
算算那时我不到十岁,现在已近二十,我们不是同学没有同学会,分离十年无从联系,多么希望你们能回到小镇,让我们看看彼此如今的样子,分享分享各自十年间的故事。
兵,珍,瑶,凡,卫,万,伟,凤,今年都回小镇吗?十年了,小镇的石子路已经升级为柏油路,砖瓦房已全部被楼房替代,而那颗樱桃树还顽强的活着,枝繁叶茂,年年结出硕大红润的果实。在那颗樱桃树下,在那个交管站的坝坝,一起喝喝茶,聊聊十年的变化。
如果你也认识我故事里的他,请在看完我们的故事以后,转告他:十年之约,小镇等他。
他的选择是流浪
我记得上幼儿园就认识他了,他叫凡,是我小弟。他比我小,但比我懂得多,比我聪明,也比我顽皮。在儿时的朋友圈中,我和他感情最深。
他离开小镇时,我才小学四年级,那年发生了很多事。那时2008年的四川发生了八级地震,我们学校的教学楼裂了一米宽的缝,万幸,无人伤亡。那一年,北京举行了奥运会,举国上下欢天喜地。那一年,凡木头离开了集凤,离开了我们……
很久没看到凡木头出来玩儿了,我和老李去他家找他,因为大家都是邻居,小孩子跑起来也快,于是我俩飞快的跑去了他家,但他姥姥(他管他姥姥叫婆婆)说,他走了,找他爸爸去了。
“他爸爸在哪?”
“广东…...”
我并不知道广东在哪里,也不知道广东是个省,是离我们很遥远的他乡。我们还是自顾自的玩,好像缺少一个搭档也没什么,就像以前他婆婆说他回乡里了或者去外婆家了一样,也许过两天就回来了。
可是一星期过去,又一星期过去,还是没见到他,我,老李和癞皮狗一起去了木头家。
“凡木头为什么还没回来?上学也没去。”
“他已经转学了,去广东了。”
那时我才意识到,广东不是乡里,也不是外婆家,而是转学了。我们没有人知道他为什么转学,也没有人知道他为什么没和我们告别。大人眼里,也许小孩子的友谊根本不值得一提吧!
听到这样的消息,我们都很失落,“没事,放假了我们可以去广东找他,我幺叔是开车的,我回去问问我幺叔广东在哪里,然后带你们去。”
“好啊!好啊!”“广东应该就在咋们县城的旁边吧!我去过咋们县城,那儿有个石牛公园,可好玩了!”“我也去过咋们县城,那有的东湖山,山顶有湖和沙滩,和海边一样!”老李讲得绘声绘色。我符和道:“真的?我好想去海边,我从来没见过海,连火车都没做过!”“你见过海?海边有贝壳,可漂亮了,是吧?”老李挠挠头说:“我也没见过真的海,只在电视上看过。”群呼:“切~”
盼啊盼,我的幺叔终于回来了,他告诉我,广东很远,比小镇到咋们县城远几千倍,有可能我一辈子都不会去。
我和小伙伴们都绝望了,凡木头就此成了我们记忆中的人物。
“凡木头自行车骑得最好!他胆子可大了,从来不捏刹车。”
那时候看他骑自行车,我也想骑,爷爷就给我买了一辆四个轱辘的自行车。骑着骑着,后边的两个辅助小轱辘在久经不平衡的压力下最终变歪了,于是爷爷把那两个轱辘卸下来了。只有卸下了辅助轱辘才能真正学会骑自行车,就像只有离开父母的怀抱才能真正的成长一样。在那个刚下完雨的下午,凡木头在车屁股上推着我的自行车掌握着车的平衡,像小轱辘一样。但是他总在我大胆蹬脚踏板的时候放开了手,害我摔跤不止。烂了裤子破了皮,然后就学会了骑自行车。大概很多事不是学会的,而是摔会的吧!
有一段时间,电视里在热播《李卫当官》,老李的名字也叫李卫,于是我们都改叫他“李大人”,因为大人们都爱叫姓李的老李,叫姓蔡的老蔡,所以以前都叫李卫老李。我发誓,那天龚天鹏来找李大人的时候,“老龚”不是我喊的!然而凡木头的外号是我爷爷取的,我到现在也不知道其含义是什么。
时间还在继续,我们永远不会因为一个人的离开而停滞不前。二零零八年五月十二日,我的小伙伴都没有彼此在身边,我们世界不同的角落哭嚎。二零零八年八月,奥运会在北京开幕,我们在不同的地方为祖国妈妈欢呼自豪。
一零年,重点中学变成我遥不可及的地方,抱头哭泣,哭完乖乖的去乡镇初中上学。
命运安排我留在镇上,就注定镇上还有我要遇见的人。
二零一二年,我上初二,我在学校食堂看到了凡木头。
我不敢上前叫他,一来初中正是青春萌动期,两个异性朋友单独说一句话都会让人觉得不正常,二来我不确定那就是他,毕竟我们的友谊断了片,时隔三年未见。后来我暗自问了很多同学,确定他是真的回来了,但是留了一个级。我没有打听到关于他的更多消息,只知道他的学习一直不怎么好,因为隔了一个年级,在学校碰面的机会也很少。
后来凡木头又从小镇的中学消失……
他辍学了。
天高任鸟飞,十五岁的孩子啊,世界这么大,去哪儿流浪了?
初三,我顺利的升入了县城的一所重点高中,走出了小镇。
二零一三年到二零一六年间,小镇的发展很快,变化日新月异。由于高中放假时间不长,每次回家都呆不了两天,一回到家就宅在家里,即使知道小镇从石子路变成了水泥路,又从水泥路换成了柏油路,也知道周围的小瓦房被高楼代替,但直到高考后的暑假,我才意识到原来凡木头家小瓦房的地方已经修成了商业楼房。奶奶说,他们家已经搬回老家很多年了……
奶奶说,凡木头的婆婆和她邻居多年,关系不错,她偶尔来镇上赶集还会带一些自己种的蔬菜到我家来。
奶奶说,凡木头家在乡里修了别墅一样的居所,凡木头从西藏回来了,凡木头要结婚了……
不知道这些消息被转述了多少次才到达奶奶的耳朵里,又经过了怎样的主观情感的表达才被我听到,凡木头,这都是真的吗?你去了西藏,你要结婚了?�
你在哪里
记得那天李卫家很热闹,路过他家的时候李爷爷还给我拿糖果,好像是李卫的爸爸妈妈回来了。那是我至今为止看到他的最后一眼,他倚坐在他的妈妈身边,脸上挂着无比幸福和甜蜜的笑容,似乎还带着一丝撒娇的孩子气。那一刻,我鼻子很酸,我太思念离开了我的妈妈,还有在他乡谋生的爸爸。
我们曾同为留守娃娃,现在他已回到爸妈怀抱,应该很幸福吧!
即使不再见到对方,但我知道对方很好,所以互不打扰也是我们友谊的最好维系方式。我知道他在父母身边,在另一个城市,和我一样好好学习,小学,初中,高中,大学…这是我心里给我俩默认的人生轨道。
上了高中,宿舍有一个从寿丰来的女孩,从她那里我得知了寿丰并不是一个很大的地方,那里只有一所初中。李卫必定是在寿丰那唯一的初中上的学,他和她必定是同学。可是她说,她并不认识他。我并没在意她给我的答案,毕竟一所初中会有很多个班,她不认识李卫也很正常。
又一次放国庆假,我赶着末班车回家,到小镇时天色已渐暗,李卫的阿婆坐在屋前的花坛上,两眼眺望着远方,若有所思。我经过她身边时招呼她,
她问我:“放假了?放几天?又回来看爷爷奶奶了!我昨天就看到你奶奶买菜买肉等着你回来了。”
“放七天!”我笑盈盈的回答她。
“放这么多天假,我家卫卫可能也要回来耍啊,我明天也去买点好吃的准备着!”
第二天我去外公家了,也没再详究李卫回没回来的问题。我害怕我问了,他没回来,他阿婆会很失落;他回来了,我没见到他,自己又觉得遗憾。
高三那年的某一天回到小镇,猛然发现,李卫家原来住的房子换了主人!
“奶奶,李卫他们家搬走了?我看到别人住那里了!”
“嗯!”奶奶回答的很干脆,然后顿了顿又说“李卫的阿公死了……”
我虎穴一怔,菊花一紧,整个人都石化了。死了?死了!好好的一个人,李爷爷的样子清晰的浮现脑海,每每经过他家门前,他都和蔼的问一句“又回来了啊!放几天假?”,就好像事情发生在昨天,很难接受他去世了的事实。不禁感叹:生命为何如此脆弱啊!
算一算李卫的阿公也是八十几的人了,我一直很敬仰这个老头儿,记得小学时写记叙文还专门写到过他。至今我还记的,他头发已经花白,却精神十足。每次见到他都是一副弥勒佛的样子。在我的记忆中,他的晚年生活充实又悠闲,浪漫又有意义。我们那幢楼没有物业保洁,自打李爷爷一家搬来后,楼下的清洁卫生一直做得很好,因为李爷爷每天大清早起来就把屋前的一块地打扫得干干净净。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我经过他家窗前,看到李爷爷在写家谱,整整一本,不知从哪一代开始调查记录的,每一个姓李的人看了内心都颇有震撼,这个文学的老头还写过诗,发表过文章,一度让我敬仰膜拜。李卫的阿公阿婆还在房子的后巷里养了鸡鸭,老俩口常常赶着鸡鸭到山上觅食。羡煞人的老夫妻哟!
想着想着,来不及蒸发的汗水就顺着脸颊滚落出来。李爷爷去世了,李卫的阿婆被她的儿女接走了,房子也换了主人了……
即使不在身边,哪怕发条短信说两句安慰的语言,那一刻我后悔没有他的电话,没有他的QQ,没有任何与他有关之人的联系。
我又问了那个来自寿丰的高中室友,我请求她帮我调动所有的人脉,找找我的童年玩伴,一天,两天,五天十天,她问了她认识的所有初中同学,拜托了她同学的同学也帮忙打听,终还是没有任何消息。
李卫啊李卫,学校就那么丁点大,你是香妃变成蝴蝶飞走了吗?
我不会相信你和凡木头一样辍学去流浪闯荡,你一直中规中矩,应该走完一个好孩子应该走完的人生轨道。
告诉我,你到底在哪里?
她的名字叫巧珍
最后一次见她,我站在三楼阳台,她剪了短发,挺着十个月大的肚子,她老公温柔的将她脸颊的头发绾到耳后,然后拥她入怀,走进屋里。
我在楼上看风景,风景里恰好有个你。她没有看到我在看她,我也没有喊她。既因为不想扰了两个人的甜蜜,也因为不知到要说些什么,于是默默的甜蜜的笑,如此便好。
她已嫁为人妇,回小镇只是看望她的外婆。后来的故事比较悲伤,她的外婆去世了…..
我问奶奶,巧珍姐姐还会回来吗?奶奶说,“她外婆都去世了,她还来干什么!”
奶奶说得没错,此后我真的没再见到她,也许是我没有经常呆在小镇的原因吧。奶奶说,武婆婆病逝前,巧珍姐姐回来,看到外婆消瘦的身体,惨白的脸颊,顿时就哭了出来。
我们这群孩子,要么是爷爷奶奶带大,要么是外公外婆带大,我们最亲的亲人,也许不是父母,而是父母的爸妈。我们怎么忍心看到最亲最爱的人离开!
我没有哥哥姐姐,从小来到小镇,一直都是巧珍姐姐带着我玩,我对她的感情和亲姐姐无二。小时候我们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某些天性是棱角。那时候大人们都笑,巧珍姐姐没有爸爸。我看到她哭得撕心裂肺的反驳那些茶余饭后搅舌根的人:“我有爸爸!”
我不懂那种自家的变故被人当成闲谈资本的痛楚,你越是反驳,流言越是嚣张。直到我也被人指指点点,标记为“没有妈妈的孩子”。
我们都是同命相连的苦孩子,万幸,她是她外婆的手中宝,我是我爷爷奶奶的心头肉,我们获得的爱不比别的孩子少半分。
后来的某一天,她有爸爸了,有家,还有一个弟弟。她说:“我不叫巧珍了,我叫奇,和弟弟同姓。”怀着憧憬和一丝丝期待,她离开了外婆,跟着妈妈搬到了爸爸家。
假期回来外婆家玩耍,她述说着爸爸家生活多么不易啊,每天放学回家还得割草喂牛,那里的爷爷奶奶疼爱弟弟不爱她,她说她好想外婆啊,这个世界上只有外婆最疼她,好的东西都会留给她。
所有人都安慰她:“等你长大就好了,自己有收入就独立了,想外婆了就可以回来看她!”
可是她长大了,她的外婆却去世了……
世间最大的遗憾莫过于此——子欲养而亲不待。
我紧紧的抱着奶奶,带着哭腔说:“奶奶,你要长命百岁!”
奶奶抹开我的泪珠,“傻孩子,这怎么说得清楚,阎王老子要收命,躲都躲不掉!”
我看着她的眼睛,就好像人到老年,看穿生死一样。“别哭!人都会生老病死的。”我不知道我是为了武婆婆逝去而哭,还是害怕我的奶奶有一天也会离开才哭。
只愿逝去的武婆婆安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