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棉花去旅行 2017年12月15日
我有一个很要好的同学老张。
老张其实并不老,只比我大一岁,老张是我的大学同学。他在我的家乡读的研究生,我去了外地。读研究生时有一年回来见他,他和上大一时并没有什么变化,现在,有至少十年没见了吧,应该变化也不大——老张并不老。
我喜欢逛山师的校园子。二零一六年春天去山师考试的时候,又溜达了一圈,正赶上梧桐花开,花期过半,洒落一地。禁不住拍了几张照片发给老张,老张收到照片很快就回复了,他看到梧桐花就想到这是哪条路,大概是回忆起了读书时的某些时光吧,他在这里读的研究生。
说起读书时光,大学那会我还不叫他老张,读书时一般直呼其名。当然,直呼其名的时候也很少,因为我那时候在学生会瞎混,老张大概经常去泡图书馆。我们见面的场合无非是上课、自习或者开会的时候。如果要回忆大学时和老张的故事,我一下子还真想不起来。老张和他们宿舍的几个人大概是我们中文系零一级四班最低调的。
在当时的我眼中,他们宿舍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但在他们眼中我是什么样的,我从来没想过。我只模糊的记得毕业吃散伙饭的时候,当时还是团支书的我和班长一起向各位同学敬酒,到他们这一桌时,他们宿舍的刘同学没有喝,而是当着我的面静静地坦然地把酒倒了。毕业之后我还见过这位刘同学,他还热情地招待过我,但已经不记得这件事了。老张和刘同学的作风是不同的,他不会当着我的面倒掉我敬的酒,他连说话都永远是谦和的,微笑的,有礼的。
研究生大概一年级的时候,我从外地回来,去山师玩,他和丽曼请我吃饭,就在山师门口的米香居,老张说这里的水饺不错。果然,人很多,好不容易寻到了座位,周围来来往往的,忙碌而喧哗。我们就在这热闹的小店里围桌而坐,谈天说地。
到底谈了些什么,我已经不记得了,大抵是生活的现状以及青春的畅想吧。也许那个时候,我们都没有想到十年之后会是什么样子,我们还会遇到什么样的人,过一种什么样的生活,所谓梦想会不会实现。但是,现在想来那一刻桌上的时光却是最难忘的,仿佛所有的美好都停留在那些话语之中了。
后来,丽曼毕业先是回到了老家某个县城工作,几年后又考回省城,在一家重点中学教书,嫁了人,生了儿子。老张则研究生毕业后回到老家的中学当了一名中学语文教师,我呢,毕业后则去了南方某民办高校做老师,命运在不知不觉中开始编织每个人的故事,故事里的人却不知道彼此还会不会有交集。
去到南方后,老张是我还联系密切的为数不多的几个同学之一。记得我工作中遇到什么需要,他总会及时发来一些资料,比如,我要学英语,他发来VOA的音频;我要看古汉语,他便发来古汉语的资料。我们在QQ上遇到,想聊了就聊,不想聊了就不聊,从来不刻意,也从来没有什么压力。很多年后我才发现,老张像我生命中最淡的一个人,但是是一个从未离场的人。
不记得从什么时候起老张开始写博客,最初的博客中他自称“张子曰”。他经常写自己对教育的看法,教学的体会,很少转载,博客背景也是水墨画,果然是张子的风格。大概从那时我就叫他老张,当然,没当着他的面这样叫过。除了古典,我也是第一次从博文里感受到老张原来非常活泼有趣的一面。
以前他留给我的总是一副戴着眼镜,穿着白衬衫、黑裤子的学究形象。所以得知他没去读博,反而去当中学教师的时候,我是很吃惊的,也是很敬佩的。他的老家有山,我总觉得他像极了陶渊明,一肚子学问,竟然隐居去了。某年某月某日,我读那些乱七八糟的书,说人生要种三棵树,还梦想过去他老家的山上种树。他也盛情邀请过,可惜到现在我还没去成。
但实际上,人生的那几棵树,我们不知不觉中早就种好了。后来老张也结了婚,生了儿子,丽曼也结了婚,生了儿子。不同的是,老张和丽曼都很幸福,我没那么幸福,我遇人不淑。
二零一六年早春,我从漂泊了八年的城市逃回故乡,开始新的生活,没想到老张是唯一一个知道我的狼狈境况的人,我竟不会对他撒谎。我找工作不顺利,打电话问他;我适应环境情绪不好,打电话问他;我对前路迷茫彷徨,打电话问他……
我在电话里第一次察觉到自己在面对挫折和困难时候的歇斯底里,也感受到老张还是那个安静的老张,从容的老张,热心的老张——他没有批评我,没有质疑我,总是淡淡地听着,慢慢地说着。我很羞愧,再一次让他见到了我的狼狈。
后来我也当起了中学老师,和老张有了更多的话题。老张算是我的前辈,每当我有困惑,他总是倾力答疑,却从不摆出教育学生的姿态,也不会倚老卖老。他新奇的语言,也总给我各种各样的启发,我很庆幸这个时候还有这样的同学在我的生活中扮演着同路人的角色。很多同学,很多朋友,在我们毕业后就不知不觉走散了。
老张的“说说”很有意思。譬如,6月19日,他说:“老张独自逛超市,看着翠绿的带皮玉米顿生馋意。但见价格牌赫然标着1.5元/个,心里骂着奸商愤然走出超市。路边摊10元6个,五块钱仨,老头和蔼可亲,老张立马买了五块钱的!哼,想吭我!一边走,一边算,一五得五,二五一十,三五十五……哦,让我静静。”看完,忍不住会心一笑。
老张总是用这样简练朴素的文字勾画他简单的生活,却令人倍感生活的美好,画面如在眼前,他把自己放在旁观者的角度为我们讲述“老张”的故事,其实,又何尝不是我们自己的故事呢?这个片段勾起了多少不会算数的语文老师的回忆啊!我也好像再次认识了老张,原来那个戴着厚底眼镜、穿着白色衬衫看似不苟言笑的的“张子”不过是个有趣的孩童!
不知怎的,看到他这些“说说”,我便想到汪曾祺,他也许就是我身边的“汪曾祺”罢!我重读了汪曾祺,也重新认识了汪曾祺和老张。受他们的影响,我也开始尝试写这样简练朴素的文字。但我始终没有老张的幽默劲儿。老张的幽默有趣来自他的生活,也来自他的性格,无论刮风下雨,我从来没见过他发脾气,更不晓得他焦虑或者情绪失控会是什么景象,大概,他最多会沉默吧。
我所认识的老张永远是热情的、安静的、有趣的、从容的,有思想的,不急不躁的。但我也知道这只是他的一部分,他必定也有他的烦恼和忧愁,甚至某些困惑,人到中年,谁又没有那么一些困惑呢?在和他的一次聊天中,我触摸到这种惶惑,但都一晃而过。他说,我在某些程度上比他坚强。其实,我不知道什么是坚强,不过生活总归要面对,然后一直走下去罢了。
生活总是如流水一般这样一直往前流去。二零一七年十月,老张的二宝出生,如他所说“肩上卸下大地河山一担,心头装上柴米油盐一筐”,但我知道,老张的柴米油盐里自有他的逍遥和快乐,并且会一直持续下去。
十月的某一天,我给老张发了一首自己新写的“小诗”,没想到忙碌的他回复了,说“很有味道”,他还跟我说趁年轻,赶紧写,老了无诗。我心悄然,我忽然觉得,那些缥缈易逝的情绪不仅有了家园,那些琐屑和的莫名的忧愁还有了形而上的价值。和老张聊天,我常常感到自己还不老。
人到中年,我很庆幸,我们还是少年。
每次逛山师的校园子,我就会想起和老张、丽曼仨人一起逛校园的情景。仿佛树还是那样的树,风还是那样的风,景还是那样的景,我们仨还是那样的走着、笑着、谈论着……然而,记忆中的米香居到底是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