港臺言情
武俠熱還在升溫,港臺言情小說已當仁不讓,殺入大陸新華書店。許多生於七十年代初的朋友,到了高中,都按部就班,接受瓊瑤阿姨的傳統式愛情教育。85-86年間,瓊瑤的書印刷,銷量都多,又有同名電影電視劇相助,一時間家喻戶曉,老少皆知,那勢頭有如2000年後,蘋果手機橫掃市場。後來的三毛,亦舒,岑凱倫等小說,只是借東風般乘虛而入。瓊瑤的書,與《血疑》電視,費翔的歌,都是一時間大熱起來,全民發燒,風頭非常盛。
在看瓊瑤的長篇《幾度夕陽紅》之前,自己從未讀過其它現代愛情小說,又不懂男女之情,難怪一看便深入其境,被淒楚纏綿的故事迷住,幾近驀然銷魂。接下來看《雁兒在林稍》,《在水一方》,《彩霞滿天》和《月朦朧鳥朦朧》等,雖然還是過癮,卻再沒有第一次的感動,如今記得的,只剩下橙紅色的封面。回想起來,當時沒有互聯網,信息還未大爆炸,愛書的人的確很幸福。今天的不少影視作品,將原著改得面目全非,算是第二次創作,觀眾們若還未看過原著,就通過影視,先入為主接觸的話,再回去看作品,是否折腕嘆息,我卻不曉得了。每一代人接觸文化,著重的方式不同,從文字到影視,70後和90後,連思維方式,都很可能大不一樣了。
瓊瑤,三毛,和亦舒的作品,對生於七十年代的年輕人,影響不小。難怪多年後在網上,還有不少人,爭論臺灣與香港式言情小說之褒貶。這群朋友已經為人父母,或偏重較保守的婚姻觀念,嫌亦舒描寫的人物太商業實用化,反詰者,則稱瓊瑤式的女性,缺乏獨立個性,跟不上時代。無論如何,這些港台一波愛情小說作品已被取代,如一江春水,不復回頭了。亦舒的作品,自己除了一本比較長的《玫瑰的故事》,和《喜寶》外,其它看過的,忘得一幹二凈。當一個中學生,連一次戀愛的經驗都沒有,看亦舒寫那些大城市富貴之家,嬌縱千金,溫良少爺結婚又離婚的故事時,畢竟覺得距離太過遙遠。
三毛的散文和小說,由中國友誼出版公司在84,85年間出版,有幸一網打盡,不但收集齊,每本都看了。藍色的書皮,面上有一點塑料的保護膜,比紙質的瓊瑤書,裝飾更令人喜歡。《夢裏花落知多少》,《雨季不再來》,《稻草人手記》,《撒哈拉的故事》,《溫柔的夜》,《傾城》等,一共七八本,價錢不貴,九十年代出國前,全留在了國內。二十年後回家,看著這些老書,襯衫頁裡,規規矩矩寫著,藏書之幾號,似乎看到廿載前的另一個自己。
三毛的書並不煽情,淡淡地培養少男少女對生命惆悵的理解。作者在國外的親身經歷,日常生活,寫出來如同自傳,文字不華麗,感情真實。那敢愛敢做的個性,浪跡天涯的經歷,比起小說更能吸引年輕人。初三到高兒那時的同學,尤其女生,不看的幾乎沒有。而我看到最後《談心》,《鬧學記》時,就不再收集了。荷西去世之前,三毛的筆調較為詼諧輕趣,後來才暗淡下來,而我出國前所讀的,的確是她比較好的那一部分。三毛擅長以第一人稱,寫自己的喜怒哀樂,和刻骨銘心的半生情緣,文體介於自傳,散文,小說之間,雖然也稍微有些自誇,但對與那些別說國門,連外地都不常去的少男少女來說,已是非常吸引人的,畢竟當時青春初期,學生們著迷的,是《紅塵滾滾》和《一世情緣》。
流行的東西,從小說到歌曲,從手機到電影,總有個相通之處,比方說,消費者的第一印象,幾乎就是最好的印象。《射雕》被翻拍成電視劇,76,83,88,94,03,08那麼多次,如今又拍,到底哪個版本好?劉文正,張學友,周杰倫的歌,那個更喜歡,看來每一代人,意見都不一致。蘿蔔青菜,各有所愛,粉絲之間若有爭論,通常若不是白費口舌,就是雙方更加固執己見。我若遇上,退之唯恐不及。倒不是因為藝術質量,有太多可比之處,只因先入為主,在一般人看來,即使小家碧玉,亦足以享受。感情這東西,既投入了自己,重在過程,過後誰不珍惜?
流行的東西如此,嚴肅一點的文學,因讀者人生境遇,或價值觀不同,意見更不容易一致。宋朝蘇軾,王安石兩大奇才,政見上雖如死敵,文學上卻惺惺相惜。近代學者林語堂所著《蘇東坡傳》,窮極褒蘇貶王,比他早稍微一點,清末改革家梁啟超所著《王安石傳》中,卻是對王公推崇有加。文人之間,品味雖然常常相左,但大多很有涵養,知道自己的作品,並非完美。倒是他們的粉絲們,容易陷入狂熱的對比,流行歌曲論壇裡,鳳飛飛與鄧麗君之戰,手機論壇裡,安卓與蘋果系統孰優劣,不知道耗掉多少朋友的口水,傲慢與偏見,想來是人類根深蒂固的天性。
幾年前網上有人提到 “人文沙文主義”這一觀點,讀來若有所思。隨手轉抄於此:
“我們都處在這樣一個鄙視的食物鏈中,就像前一段時間曾在豆瓣上看過的一個帖子,看英劇的鄙視看美劇的,看美劇的鄙視看日劇的,看日劇的鄙視看港劇的,看港劇的鄙視看臺劇的;玩twitter、飯否的鄙視玩新浪微博的,玩新浪微博的鄙視玩騰訊微博的;用gmail的鄙視用163 mail的,用163的鄙視用QQ郵箱的……這種鄙視的內在心理,不過是優越感,內心獨白無外乎是,我比這些家夥更有品味,更高級,和有錢人看不起窮光蛋,白種人瞧不起黑人一樣,我們從來沒有自己想象的那麽高尚。每一個人都處在食物鏈中,沒有人十全十美,你鄙視著別人,也必然被別人鄙視。我們有標準,有品位的判斷,但是讀書到了後,是為了要讓我們更寬容地去理解這個世界有多復雜。世界有多復雜,書就有多復雜,人有多少種,書就有多少種。”
是啊,人非聖賢,若能有寬容之心,欣賞他人與己相異之處,定能豁達進取。百花齊放,百家爭鳴,的確有助於包容開放,彼此提高。從這點看,西方文化,還是有值得國人學習之處。
寫著寫著,走偏了題,忘了回憶,只顧評論。轉筆再回到少年時代,港台作品,還看了張愛玲的《傾城之戀》,名字比較瀟灑,有如瓊瑤的《在水一方》,《一簾幽夢》,都是因為搶眼,才被吸引淘了錢消費,看完後書名記得特別牢。瓊瑤亦舒之後,有岑凱倫,嚴沁,席絹和於晴,但是熱得不久,只記得什麼司機,花王之類的。還有一位作家叫楊小雲,如流星般一閃而過,之所以記得名字,是因為小學班上有位女同學,名叫楊小農。
除了武俠言情類小說佔據多數,港台也有幾位蠻不錯的作家,印象深刻。歷史小說家高陽的《胡雪巖》,《慈溪》,是向台灣研究所朋友借的,但只看了一冊;柏楊的《醜陋的中國人》,倒是看完了;口無遮攔,快意恩仇的李敖,有些雜文,當時以為他就是後來的魯迅,反正兩個都不大喜歡。九十年代中期之後,我就不在國內文化裡受影響,認識上有個斷層。印象中這些台灣作家,在八十年代末期,在大陸只有很小的空間,後來可能名聞遐邇,我卻已不曉得了。說來有趣,因為看得少,好多年裡,還以為柏楊和李敖是同一個人。白先勇的小說,我姐姐看了,介紹給我,我看了一半,又專心讀英文。大學快畢業時,想考托福,讀小說和背英文單詞,兩者都要時間,心裡是很矛盾的,我的自製力很差。
於梨華屬於旅美作家,她的《又見棕櫚、又見棕櫚》是還能記得的海外作品之一,講的是一個留學博士,回到台灣後的不容易。估計是大三之後,一邊想出國一邊看的。沒有留學的經歷,看這書,對自己影響似乎不大。聶華玲也是一位旅美作家,有一本《千山外,水長流》,在某個雜誌上刊登了,看了一部分,講的是美國人和中國人的婚姻,後來連書也沒了。還有兩本是講香港的,書名記不起來,內容比較晦澀抑鬱,都是城市的陰暗面,成年人的哀嘆,不喜歡。
總的說來,年輕時代,書看得不多,也沒有養成真正的讀書習慣。《紅樓夢》,《西廂記》,《少年維特的煩惱》;梁羽生,童安格,和寫不完的日記,是那個沒有手機和互聯網的年代的記憶。當時的中學生,既沒有今天少年人,轟轟烈烈想談場戀愛的決心和勇氣,也沒有受今天的網紅或許多新聞影響,左右價值觀。大家沒有電子產品,都靜靜的看書,有空寫寫信,大膽一點的,就試著寫情書,許多還是藏在自己日記裡,估計讀到的,只有自己了。
今天取而代之的是微信,臉書和虛擬社交網絡,年輕人不太能體會讀紙書,寫紙信那種與自己,與他人交流的方式。沉舟側伴千帆過,每一代少年人,似乎都擁有取之不盡的精力,而如今九零後,零零後,人手一臺智能手機,是否還有幸,能在書海裏弄潮,有用之不竭的時間?看來娛樂的方式越來越多,能安心看書的人,會越來越少吧,我如果遲出生二十年,恐怕對文學的興趣,就要少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