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多数人可能讨厌技术性的内容,读经济学的话,读原理可以,一旦加入数学模型,就不爱读了;读法学,看案例可以,但是如果加上法律的立论基础的讨论,就不爱读了;看尸体和杀人方法可以,但是一旦加入生理学和解剖学的专业名词,就不爱看了;读别人对小说的分析可以,一旦讲到小说的结构、技巧、写作方法,就不爱读了。
我们对“虚”的东西感兴趣,对实操性的东西没兴趣。
所以,如果我把题目起为“天幕红尘的结构安排”,就不如“我从天幕红尘中找到的30句金句”吸引力大。
那么“我从天幕红尘的写作结构中学到什么”,这个题目怎么样?
还没人从这个角度写吧。
算了,题目起得太直白,对我有什么好处呢。
我要真是这么起题目,那就像布兰迪的政论片了,叶子农见了也可能会说:“新不代表对,客观也不代表正确,但是很可能没有受众,没受众就没收入,这样的话,这活儿你还干吗?你能看到的,是你的条件能觉悟到的,刀架在我脖子上我也不能说自己对,我不干扰别人,也不想被别人干扰。”
壹
满足读者的需求,豆豆的后两部作品满足了读者的什么需求?
喜欢上课,喜欢被教育,喜欢高人一等、傲视天下的心理满足。
我写的东西满足了读者什么需求,也是要满足这些需求,但是做的就不如人家好。
为什么?
因为没讲故事。
打个比方,但其实也就像《天幕红尘》里的方迪感悟到的,这个人(叶子农)给我的,不同于自己所受的家庭教育,不是来虚的,是直接来实在的,是让你真见到的。
小说的错觉就是让读者认为这件事真的能发生,这种人真的存在。不讲故事,就很难达到这样的效果。
我以前不喜欢马克思,抵触,也是脑子缺根弦儿,偏激,结果读完这部小说就觉得我之前想错了,我甚至真为自己的祖国歌功颂德了。不过现在不那样了。
这书看到最后,我现在能用上的就是实事求是,这就管用了,不容易了,一本书能这样影响我,够可以了。
所以我现在得怎么训练自己呢,那就是只要是讲理论,必须得带上至少一个故事,当然,一个故事可能不能完全充分地说理,但是最主要满足趣味性的需求。
壹
真实人物,死了就是离开我们生活的世界了,但是因为虚构人物本身就不在我们的世界,所以不受物理死亡的影响,真是永远活在我们心中。
怎么能让人记住?
就得让人在遇着不同的事时,能咂摸你,还总能咂摸出不一样的味儿出来。
叶子农是这样,虽然在故事中也死了,但是因为他从来没存在过,我们一开始关心的就是这个人物所承载的精神,反而虽死犹生了。
读者读故事的时候,怎么能让他们放弃怀疑人物的真实性?
就是塑造栩栩如生的人物。
怎么能让人物栩栩如生?
必须调动读者的同理心。
读者阅读的时候就觉得这个人在生活中我见过,其实什么时候见过,就是在自己手里的小说里见过。
为什么能产生这种效果?因为我们抓住了这个人物最常被人们注意的面向。剩下的,读者自己会去利用自己的生活经历去脑补的。
读者愿意给作家一点儿时间把自己带入故事的世界,但是作者得把握住这个节点,过了节点还没抓住读者,读者就把书扔了,还得说你是胡编乱造。你再奇幻,也得有能让读者抓得住的地方,这个地方就是角色塑造和角色本色。
壹
什么是故事人物的最终结局?死亡?
不是。
作者从角色的一生中取材,但不一定是要把人物从生讲到死,人性如果再也没有变化,那么后面的故事也就是无限地重复了。
如果读者可以从人物的某一个阶段的状态完全预知人物的将来不会再有创造性的行为,那么读者就不会再看这个故事了。
变化是故事中很重要的元素,不是简单的发生了什么事,而是这件事情将人物的哪个部分改变了,以及人物的什么特质导致产生了哪件事,一切事件都要和人物的变化扯上关系。
在现实生活中,如果我们望见一个人已经没有人生价值起伏的可能的话,我们对这个人就会失去兴趣,如果我们认为这个人将来一定是像狗一样活着,而且不管出现什么事都是这样,那么我们就不会再关注他。
我们喜欢看那些成功的企业家,这份喜欢里一定有对他们将来人生的猜测,好的坏的都有,说幸灾乐祸也不为过。
《天幕红尘》中的叶子农如果不是被掺和进了罗家明的事件中,如果不是被掺和进了迪拉诺公司的事件中,没有人会在意他的生活,而这其实也是叶子农自己想要的状态,那就是不影响别人,也不被别人影响。
但是这些事还是发生了,而且也由于他自己性格上的原因。
从整部小说开始看,我们认为叶子农在一开始本来可以避免麻烦,但是随着故事的推进,我们对于叶子农内心人性的不断地进一步了解,再看到叶子农的死,就会发现,这一切其实早就已经定下来了。
叶子农这样的死法也是他人性的体现。
以情节推动为故事的开始,结尾却让读者相信这是一部彻头彻尾的人物推动的小说,这仍然是一部讨论人性的作品,书里的命运只是人性的种种运作,所以,小说以看似偶然的情节作为触发事件,是一个并不随意的设计。
叶子农的故事讲完了,对于书中的其他人物,作者截取到了哪个阶段呢?
他们在故事中的结局依据其和主要人物叶子农的关系远近以及在情节上发挥的作用而定,既然一切都是作者为了讲自己的理而作,各角色的结局就要停在其他角色能发挥讲理作用的那一阶段。
戴梦岩被劝服,老九的连锁饭馆,这些人是离叶子农距离较近的人,种种都证明了叶子农的成功,而老九和戴梦岩的证道作用离不开方迪,尽管方迪是离叶子农距离远的人,——仅仅一面之缘,但是因为通过老九而和叶子农扯上了联系,而也因此成为了故事中老九发挥“证道”作用的一个助推剂,方迪也在劝服戴梦岩这一情节中起到了关键的作用,方迪的坟头示爱就相当于一个新的“西马”人物的成长,作为结局来看,是完满的。
过去我总纳闷为什么要在结尾放上方迪这个和叶子农不相干的角色的“结局”,现在明白一点儿了,《人物的解剖》没算白读,这就给一整天没有进展的写作提了气,但是还得往后面接着想想。
就知道了边缘人物和主角的关系状态就决定了这些边缘人物应该以怎样的形式发挥作用,贯彻故事主题,和主角关系远近,如何影响主角,围绕着主角他们处于怎样的位置,就有各自不同的展示故事主题的路线,截取他们人生的哪一段为止也就有范围可依了。
所以也就知道了,为什么不同的主要角色,包括反派等等,和主角一样,都是故事主旨的不同体现了,可能和故事主旨相反,可能相同,可能领会一点,领会程度不同,但是最终拉到故事人物的环的最内环,都离不开主角,主角是体现故事主旨最好的工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