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每逢有人去世，邻居们必少不了前去守上几夜，直到在一个早晨，死者风雨无阻地被送上了山。这时亲友方才散去，主人家终于弥漫着长者离世后的冷清。不过是暂时的，活着该有一种热烈，为了衣食，为了名利，总之要快乐，不然死亡一来，这一切都与你无关了。死后与什么有关呢，死人知道，但他不会告诉你，你可以去思考，去想象，或者听信谣言，或者置之不理。死亡藏着很多秘密，唯独把生活留给你，只是不事先告诉你怎样去生活，好像在说随你的意。渐渐地你觉得似乎也只能这样了，我有我的意志，我不按着我的喜好来，我算什么。是的，随你的意，这挺好。但你的意志真的可靠吗？对此，黑乎乎的死亡又总让人不是很有把握，里面或许写着字，可能是问题的答案，然而太暗了，什么也看不见。
还是先活下去吧。怎么，豆浆稀饭好了？可以，挺好，活着需要这个，虽然只有在死人的灵前才能吃到，人们口口声声叫它刚丧稀饭。我要大点来碗，这稠乎乎的东西，吃着甚是可爱，据说还很有营养。味道吗？没关系，都辣得合不拢嘴了，管它什么味道，不过这菜叶碎加得好。这个我知道，吃热稀饭从周围一点点地刮着吃，不容易烫到，我记得我见过我祖父这样吃了十几年。我还可以这样吃几十年，不错，不出意外的话。
待豆浆稀饭吃完，夜就更加深沉起来，确实到了适合邻居们回家休息的时候了，也到了适合丧亲者独饮悲伤的时候。面对竖陈于堂屋右侧的遗体，发现死亡是如此真切、冷漠，什么也不肯透露。它又得逞了，而且死亡的人数每天都在增加，简直恬不知足。静悄悄地，死者的音容浮现在丧亲者的记忆里，那是些他活着时的往事，试图冲淡死亡的阴影，但无济于事。鸡快叫了，长明灯闪烁的微光像是挑逗着丧亲者的泪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