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书还没有翻到最后一页,安娜却给自己的人生画上了一个句号。
但这却不是一个完美的结局,这是一个悲剧,安娜死了。
拿起这本书,当看到安娜第一次出场时,在彼得堡火车站,通过弗伦斯基的眼睛,我看见了这个风姿绰约、充满健康活力的女人,但通过托尔斯泰“策划”的一起车站卧轨事件,我知道这是一个作家惯用的手法,托翁作了一个长长的铺垫,埋了一个长长的伏笔,预示着安娜相同的命运结局。
可是,我更愿意相同,安娜的命运不是作家的伎俩和阴谋,而是安娜自己选择的结果。对于伟大的作家来说,在他下笔描摹的那一刻,人物自己已经有血有肉,甚至有了灵魂,不是作家把人物带向未来,而是人物引导作家走向未知。我想,也是因为如此,当安娜选择在火车站卧轨自杀的那一刻,托尔斯泰才会抑制不住自己的悲伤,像个小孩一样抽噎地哭泣。在这个时候,作家已经不是创造世界的“上帝”,而是为人物的一言一行提供注脚的记录者。
安娜必须死吗?
我曾不止一次一厢情愿地给安娜想象过另外一种人生。当在火车站或者伯爵夫人(弗伦斯基的母亲)庄园里大吵一架之后,她就坐下城铁路的火车到随便一个停靠的城市,在那儿落脚。其实,这也是她脑海中出现的种种计划中含含糊糊的一种。我想,在那个陌生的地方,她一定能生活地很好。她有很多可以做的事情,也有很多能够做的事情。毕竟,她是一个天性活泼的健谈的仁,能够融洽和睦地处理邻里和交际关系;毕竟,她是一个有着温柔的爱心的仁,她可以在那里继续自己的慈善事业,在付出爱的同时收获爱;毕竟,她是一个有才干的女子,建筑、经营、管理,她一点就通,一学就会,在那么广阔的天地里,她可以做的事情简直太多了;毕竟,她是一个有写作天赋的人,在余生里,她可以把自己的过往经历写成书,或者去创造自己想去的世界,去刻画自己喜欢的人物,去描摹自己想去的地方。
这样的女子,不正是那种人们口中的“无论和谁生活在一起,都能过得很好的女人”吗?
然而,却不是这样的。她虽然有很多光芒,但唯独缺乏那个发光发热的中心——自己。她就像是天上的月亮,明亮、洁白、动人、美丽,但它的光芒来自于太阳,当没有了太阳的照射,月亮就会暗淡无光、冷若冰霜。
而安娜生命中的太阳,正是她所渴盼的爱。
二
失去自我,是将安娜从站台上推向死亡深渊的最大助推力。
安娜是一个爱情至上的人,也就是现在很多编剧和演员口中的为爱而生的人,遥望起来悲壮的英雄主义,走进了才会看到鲜血淋漓的悲哀。
在没有遇到弗伦斯基之前,安娜是优美素雅的,但又是压抑克制的,在没有遇到爱情之前,安娜的人生也是绚丽多彩的,只是这份绚丽以暗淡的灰色作为人生的底色。
她是一朵原本绽放在茂密丛林里的开得灿烂的百合,被一眼见过就被她所迷住的人移植到了富丽堂皇的宫殿,从此没有了阳光、雨露,虽然在仆人的精心打理下,她的颜色还是那样的鲜艳,但那如水一般灵动的生命力正在她体内蒸发。
而这时,她又重见了久违阳光,重新饱尝雨露的滋润,怎么能够不蓬勃生长呢?
作为读者,当我在读到安娜和弗伦斯基相遇的那一刻,我为安娜生命的复活而高兴,都以为那是她幸福的起点,可那幸福的起点啊,也正是她悲剧的源头。
当遇到爱情后,安娜从此将爱情放在了人生里的第一重要位置,为了它,它可以放弃自己的丈夫,毕竟他只是一架冷若冰霜的机器,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但她还放弃了自己的交际,放弃了自己的荣誉,在得不到新的婚姻的前提下,她宁可以情妇的身份陪伴在弗伦斯基左右,她甚至忍痛离开了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儿子。
鉴于此,有人钦佩安娜的勇敢。可是我想说的是,在爱情中,是需要双方的勇气的,若一方勇敢而另一方懦弱,那这样的爱情的结局注定只能是悲剧,并且还是悲壮的惨剧。
也许有人要说,是社会的冷漠和残酷导致了安娜的死亡,它们是杀死安娜的刽子手和绞刑架。
可是,安娜并不看重这些,她所看重的只是爱情,她所在乎的只有弗伦斯基的态度。
爱情是她生命中的空气、雨露和阳光,当没有了爱情,或是感受不到爱情的时候,这朵盛开的美丽的花自然要凋零残损。
三
一直以来,社会赞叹为爱而生的女人,认为那样的女人是热烈的、有生命力的,历史歌颂为爱奉献的女人,认为那样的女人是无私的、伟大的。可是,作为个人,我们最应该做的难道不应该是为自己而活吗?
千百年来,对于女子来说,在其一生中,最重要的身份是孩子的母亲、丈夫的妻子、父母的女儿,最后才是自己。正是因为如此,papi酱在综艺节目里所表述的应该把自己放在第一位的观点引起了网络的轩然大波,甚至让许多女人也不敢认同,怎么能够把自己排在第一位呢?这不是太自私了吗?
我想,这正是新时代的人生观,也是新时代的女性观。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在这漫漫一生中,谁陪伴我们的时间最长呢?毫无疑问是我们自己。当我们深陷泥淖之中时,是我们自己用双腿走出来的。有一句话说得很好,我们一生中所经历的那些困难和挫折,也许有人会给我们指点和信心,但真正让我们一步步走出绝望,走进希望和光明的人,其实是我们自己。
周国平说,在人世间的一切责任中,最根本的责任就是成为自己,亚里士多德在几千年前夜给了我们相同的告诫:人这一生,可以锤炼的,只应是自己的幸福,如果达不到这样的状态,你的痛苦将无法拯救。
我由衷地希望女性们成为一棵树,为大地洒下一片阴凉,而不是一棵草,在烈日下寻求大树地庇护,女性们要做一只海鸥,勇敢地接受暴风雨的洗礼,而不是一只山雀,在暴风雨来临前惊慌失措地寻找怀抱。
亦舒的一句话我非常喜欢,她说,我的归宿就是才干与健康,一个人可以信赖的,终究不过是她自己,能够让他扬眉吐气的,也是她自己,我要什么归宿,我已经找回了我自己,我就是我的归宿。
我更希望有一天,当我们对一个女孩表达诚挚的愿望,祝你能找到好的归宿时,指的并不是一个爱自己的丈夫,一段岁月静好的生活。更多的含义是找到自己,成为自己,能够抵挡得住大江大浪的生活。
安娜已经失去,那样的时代已经结束,女性应该有一个新的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