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湖三杰:岳飞、于谦、张煌言。
岳武穆,还我河山而屈死大理寺
于忠肃,保卫京师被冤杀崇文门
张苍水,反清复明直至坐而受刃
他们皆是驱除鞑虏的硬汉
却难逃死于同族之手的宿命
从岳飞到张煌言,横跨五百年岁月长河。三朝更替迎来送往亿万生灵,仍然冲刷不掉君子难敌小人的污垢。
一个人若是选择背负大义,便要孤身对抗魑魅魍魉。肉体被撕得粉碎之后,精气神会化作流光闪耀文明星空。
青山有幸埋忠骨,白铁无辜铸佞臣。
1620年,大明朝换了三任皇帝。
万历同志专注旷工三十年,也得出席自己的遗体告别仪式,躺在豪华棺椁里任人评论:晏处深宫,纲纪废弛。
朱常洛的心情很复杂,不知道应该开心还是悲恸。父亲从未正眼瞧过他,连郊区农夫都敢拎着木棍打进门。
小朱并没做错什么,他只是皇帝喝醉后和宫女的产物。
万历提起裤子想不认账,被同为宫女出身的母亲暴揍。开会又惨遭大臣们怒怼,才极不情愿地让他当太子。
朱常洛一步步走上皇位,心气从幽暗谷底飘向云端。为了迎接属于自己的时代,他将父亲的年号改为泰昌。
泰昌同志挽起袖子加油干,上岗未满一个月就病倒了。吃完热心大臣送来的仙丹,连夜被紧急送往火葬场。
15岁的朱由校,默默扛起亲手制作的牌匾:天启。
浙江宁波的小茶摊,说书老汉正在用嘴皮子玩命。
话说这天启帝啊,自幼爷爷不疼、爸爸不爱。不知受何方高人指点,竟然学得一手好木活。可惜文化水平差些,扁担倒了才知道是个一字...
想听东林党大战李康妃吗?
想听魏忠贤和奶妈对食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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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骂骂咧咧的往外走,张圭章犹豫之后掏出铜板,放在三尺书台上说道:先生,能解读新版科举政策吗?
说书老汉走南闯北讨生活,全靠屎尿屁的段子逗笑大众。忽见有人要点播正经内容,神情变得愤慨而萧索。
老汉:皇帝都不读书,你还考什么试?
小张:我喜欢读书,更想改善命运。
老汉:国力衰微,奸佞当道,怎么改善?
小张:至少,证明自己努力过吧。
老汉:淮北饥荒,沈阳沦陷,证明什么?
小张:读书总能让人头脑清醒吧...
老汉:哈哈,你知道清醒的代价吗?
小张:靠,我今天花钱买糊涂啊!
这俩人的谈话还没结束,有人大声喊叫张圭章赶紧回家。他媳妇提前发动了,生下白白胖胖的带把小子。
小张初为人父的喜悦,丝毫没有感染到老汉。他将醒木手绢塞进包袱,柱起拐杖缓缓向下一处城镇走去。
说书人边走边念叨:如果真到那一天,我恐怕已经死了,而你们刚好赶上...
自从当上父亲,小张就变成了老张。
他在干活、读书、洗尿布的轮回里转圈圈,每次看见儿子冲着自己咧嘴笑,疲惫的身体瞬间又充满力量。
妻儿睡熟之后,张圭章在油灯下翻阅典籍。万千哲理在脑海中奔涌流淌,直到闪现出最满意的汉字组合。
煌言!你就叫张煌言!
老张难以抑制内心的激动,脱鞋上炕抱着儿子傻笑。他能感受到胸膛的那份火热,低头一看煌言又尿了。
从第一次翻身到爬行,从走路到写出第一个字。张煌言和其他小孩没啥区别,倒是张圭章不像别人家的父亲。
虽然生活琐事越来越多,老张每天晚上坚持读书。常年言传身教的熏染,小张吃完奶也要趴在书桌上涂鸦。
1624年,张圭章顺利考中举人。
他被分配到山西盐运部门,阶层和视野双双上台阶。借阅大量内参材料之后,老张才明白说书老汉的用意。
张圭章用读书证明了自己,张煌言将要承担清醒的代价。父子俩将义理融入骨髓,却被卷进乱世血火的旋涡。
同年,一个中日混血的男婴诞生了(见秦岭一白.郑成功篇)。
魏忠贤管东厂,想活到九千岁。
皇帝要打家具,南方地区加税。
各地民怨沸腾,兵变起义不断。
荷兰舰队,围着澎湖列岛瞎转悠。
宁远大捷,袁崇焕炮轰努尔哈赤。
京城爆炸,发行罪己诏安稳人心。
天启同志很郁闷,想安安静静做件红木马桶真难。他被皇位压迫的身形枯槁,有望成为大明最短命的皇帝。
当他躺进高危病房,回想自己这一生啥也没干。只能将皇位送给弟弟,嘱托老魏尽心辅佐(谕以魏忠贤忠贞)。
1627年,22岁的朱由校溘然长逝。
一口大黑锅从天而降,16岁的朱由检心情复杂。前任们喜欢木艺、旷工、丹道,连本《皇帝的自我修养》都没留下。
纵观百年之内的朝局,涌现众多文臣武将、巨贪奸宦、清流言官,唯独没有出产过雄才大略的职业皇帝。
崇祯只能摸着石头过河,大脑时刻保持高度清醒。然而人性不敢细看,少年天子逐渐变得孤独而又刚愎。
他一边清理祖上遗留的烂摊子,一边应付连年爆发的自然灾害,偶尔冷眼盯着天天准时打卡下班的大臣。
崇祯经常忙到后半夜,冲着当空明月怒吼:到底谁特么给谁打工?
崇祯有些暴躁,一年内废掉两位首辅。
皇帝认为大臣干活不尽职,一个个辜负自己的信任。他激昂慷慨的阐述复兴伟业,却让会场气氛更加沉闷。
六部尚书们惶惶不安,十年苦读外加三十年苦熬,本以为混到老朱家的终生饭票,谁知掉脑袋的风险更高。
同一个世界,不一样的追求,皇帝和臣子们决裂了。
崇祯没有退路,夙兴夜寐愈加偏执。
臣子首鼠两端,大肆捞金安享晚年。
内忧外患,谁又能扶大厦于将倾?
张圭章的学历和资历尚浅,却被任命为刑部员外郎。不是他能挽狂澜于既倒,而是不贪不占的清白之人太少。
老张改掉借阅内参的习惯,因为每天只有坏消息。除了指导张煌言的学业,还给他报名骑马射箭补习班。
读书是为了跟好好别人说话,习武是让别人好好跟自己说话,两者相合或许能在乱世里活得更有尊严吧。
化解思维困惑的酣畅,榨干肌肉力量的酸爽。张煌言眼中的迷茫渐渐消散,蒙上同龄人罕有的流光溢彩。
奔跑吧,谁让你们赶上这个世道!
1642年,张煌言报名参加乡试。
京城五坏之外遍地狼烟,朝廷急需军事方面人才。文科考试增加武举项目,发现疑似娘炮的玩意直接淘汰。
有人抽到百米加减跑,张煌言抽到骑马射大雕,嗖嗖三箭连中靶心(时以兵事急,令兼试射,煌言三发皆中)。
那一年,大明王朝已经离破产不远了。
洪承畴,兵败松锦投降皇太极。
李自成,进兵陕西大败孙传庭。
吴三桂,山海关外孤守宁远城。
宋应星,安徽府衙搭帐篷办公。
郑成功,回到福建老家娶新娘。
(见秦岭一白.各人物单篇)
22岁的张煌言考中举人,等待分配工作期间,经常跟志同道合的朋友谈论兵法武艺(慷慨好论兵事)。
江南士子们没有等来朝廷的召唤,就听闻李自成攻破北京城,崇祯皇帝杀死妻女后吊死在煤山歪脖树上。
1644年,最后一个汉家王朝闭门歇业。
朱由检活得太清醒,清醒到近乎神经质。他容忍不了人性的阴暗面,十几年都没组建出稳定的领导班子。
崇祯用自戕捍卫帝王尊严,却换不来臣子的尊重(诸臣哭拜者三十人,拜而不哭者六十人,余皆睥睨过之)。
接下来,将是一场场关乎尊严的生死抉择。
吴三桂投降多尔衮,李自成命丧九宫山。
6岁的顺治皇帝入住紫禁城,走上老朱家自建的天坛广场,向全体满汉大臣宣布:兹定鼎燕京,以绥中国。
白山黑水间涌出来的蛮夷,霎时间像蝗虫般席卷中原。他们吞灭反抗者的肉体,还强行剃发摧毁精神信仰。
扬州十日、嘉定三屠、江阴八十一日...,宁波知府瞅见抗拒从严的惨状,连忙抄起菜刀找人帮他修理发型。
宁波六狂生不答应,请钱肃乐主持斗争工作。
老钱是崇祯朝的进士,笔试成绩为江南第一。从太仓知州干到刑部员外郎,和张煌言的父亲是同事兼老乡。
他们在城隍庙前路演,冲天豪情直让人气血翻涌。张煌言骑马持剑赶来参会,一副谁先怂就弄死谁的架势。
钱肃乐:弘光帝已经被拉到北京剁了。
沈宸荃:啊,东林党那帮大佬呢?
冯元飏:钱谦益带头欢迎清军入城。
张煌言:哼,果然是铁骨铮铮啊!
董志宁:我们先要拥立一位朱家王爷。
张梦锡:选鲁王吧,他就在台州。
钱肃乐:小冯文武双全,快去接鲁王。
朱以海从山东逃到浙江,正为吃饭问题发愁时被奉为“监国”,他的八辈祖宗都没有如此靠近过权力中枢。
众人并不知道,南明的第二任皇帝已被抢先注册。四十多天以前,郑成功的父亲在福建拥护唐王为隆武帝。
双方携手赶走侵略者?不存在的!
1645年,鲁王开始组建领导班子。
行政部门多过军事机构,张煌言被授予翰林院编修(煌言迎于天台,授翰林院修撰,入典制诰,出领军旅)。
唐王和鲁王忙着争夺正统,博洛带着清军抄了鲁王老窝。众人准备渡海流亡舟山,张煌言匆忙赶回宁波老家。
26岁的有志青年,不知该如何面对父母妻儿...
张煌言:我想追随鲁王闹革命。
董氏:你不想要这个家了吗?
张煌言:我舍不得你们,更放不下大义。
张圭章:抱抱你儿子再走吧。
赵氏:你这糟老头子,咋不知道劝劝他。
张圭章:哈哈,我们爷俩活得太清醒。
归与父母妻子决,从王次石浦。
鲁王流亡海上,清军的马刀又砍向唐王。郑芝龙噼里啪啦打完算盘,决定以不抵抗姿态配合满清的节奏。
61岁的黄道周没人没枪,招募“扁担军”对抗清兵。战败被俘后拒绝投降,写完绝命诗便慨然走上刑场。
六十年来事已非,翻翻复复少生机。
老臣挤尽一腔血,会看中原万里归。
隆武帝失去最后的屏障,在逃跑路上掉进清军碗里。他只做了一年多的名义皇帝,却选择用绝食结束生命。
朱聿鐭在广州称帝,朱由榔在肇庆称帝。绍武帝和永历帝又拉开新一轮内斗,直到再次被清军各个击破。
绍武帝战败自杀殉国,永历帝逃往广西柳州。
鲁王在浙江打游击,张煌言和张名振等人全力辅助。
1647年,反清复明活动迈上新台阶。江南提督吴胜兆坐在镜子前发呆,怀疑自己投降大清是不是过于积极。
老吴等不到头发长出来,就邀请南明部队攻打松江。他在城中做好接应工作,内外夹击之下回归大明怀抱。
对待犯错误的老同志,组织会酌情给予改过自新的机会。
张煌言被派去和老吴会师,船队行至崇明岛时遭遇风浪。众多将士落水淹死,第一次入江计划以失败告终。
清军正在江边搞演习,看见乌泱泱漂来的尸体,捡有口活气的丢进牢房(至崇明,飓作,舟覆,煌言被执)。
七天后,张煌言在押送途中逃跑,凭借一匹马、一张弓冲破层层围堵(追者围而射之,以数骑突出)。
他带领残存士卒驻扎平岗,严禁部下跟着其他义军队伍下山打劫(独煌言与王翊履亩劝输,戢所部毋扰民)。
张煌言,你幸好不是个纯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