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青少年时期是有阅读饥饿感的。我们生活在感性世界里,却被挡在了理性世界的七宝楼台之外。沐浴着乡村甜甜的风,飞跑在田埂和河畔,上树掏鸟,下河摸鱼,任性地长在文明不曾造访的地方。
上溯我的蒙学,居然是一本武侠小说。只在书脊处有模糊的字迹依稀可辨:碧血剑 (下) 金庸著。书已残破,无头无尾,且全村仅此一本。当时,我正上小学三年级,字还认不了几个,真正是乳臭未干。但我却认识了亦正亦邪的金蛇郎君夏雪宜。他那充满邪气的金蛇剑和出神入化的盖世神功,威震敌胆,让正邪两道都闻风色变。他就是判官,神龙不见首尾,却神目如电。书到手,如获至宝。藏在被窝里,躲在墙后边,不管不顾读去。常被呼喝不闻,误了家务,屁股挨了两老脚,悻悻然,却死性不改。
现在想想,那本残破而不见首尾的书,难道是黄石公赐于子房的天书吗?待得从头续起缘由和结局,胸中已演雄兵百万。钟灵毓秀的文字哪,就这样无知无觉地把精魂植入了骨血。感谢金庸先生!(是为缘起,待续)
爱上书,权仗了兴趣给的那颗小还丹。对待书,又恰如对待老婆一样,有人打骂,弃如敝履。有人疼爱,视若至宝。
我觅得书来,定然呓语轻提,盖上小印,珍之藏之。待得沐浴焚香,乃敢正襟轻启。当人间无常缓步入梦,人生直若初见!
聊作读书的契机和态度吧,由此漫谈读书。
我比较喜欢,读过的书都融入骨血的说法。这大概和读书的目的和读书的禀赋有关。我很佩服过目不忘的人,但这种人可遇不可求。娘胎里带来,你不必抱怨造化的不公。更让我佩服的人是把书读破的人,他们把思想的精华玩索透了,学以致用到最恰当的桥段,微言大义。不过,要警惕吊书袋者,常把几位名媛宿儒语录记得精准,炫耀于江湖,拾人牙慧而已。我属于率性而无禀赋的休闲读书者。以书填充无趣单调的生活,也许,可以静心思考,无趣之所以无趣,单调之所以单调,不躁进就好!
古人有云,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或曰,腹有诗书气自华。在为稻粱谋者眼里,这叫酸腐。然,下里巴人和阳春白雪,身临其境,高下立判。即使蜗居瓦栏酒肆或蜷卧街头,启蒙儿孙于膝下,必谆谆以大义晓之,多以读书为念。所以,我读书把拓展视界作为第一等念想。几年前,读李里的《论语讲义》和《蒙学讲义》,只因同事说李里与我同年,并且是当代中国穿长衫治学的蜀中饱学之士。遂在书中与之谋面。先生勤谨治学十五载,穿长衫不为标新立异,只求形式和内容兼美,修得君子之风。他遍访蜀中大德高僧,禅意悠悠,令人神往。读余秋雨老师的作品《千年一叹》,脚步纵横万里,文明的征程血雨腥风。有人说余秋雨事多,品性不良,这与我何干?自《文化苦旅》《霜冷长河》到《何谓文化》,再到《吾家小史》《北大授课》,一个学者硕果累累,异彩大放。如果你不允许劳动者衣服上散发汗臭味,居心何在?余华让我认识福贵、宋钢、许三观,照见不同的悲苦人生。我知道《我胆小如鼠》,《往事如烟》也是《现实一种》。《黄昏里的男孩》在《鲜血梅花》里,不再《战栗》。(是为读书的契机和态度,待续)
阅读李里,我知道了,生活原来能率性、认真如斯,所以我好像有点理解了李叔同变作弘一法师的执念了。走进余秋雨,使我对人类的来处充满想象并激发起探索的欲望,所以,似乎也理解了毕淑敏老师在《蓝色天堂》里,面对深沉、博大、幽蓝的孕育生命的大海,想哭,想扑入的冲动。而余华呢,和众多的优秀作家一样,把现世客观、冷静、细腻地展露在骄阳之下。他的作品让我感受到了疼痛和人们蹿跳在人世的无知无畏无觉。
我相信,每一本书都是有生命的,遇见就是有缘。万物有灵,生命平等,所以祭起尚真的大旗,悲天悯人。以一颗慈悲心去敬畏感怀让我的生命富有和真纯的万物,不负不期而遇的缘,心遂澄明。敬和爱,天所赐,物所与,吾固守之。书里的嬉笑怒骂,人情百态皆定格成风景。书里作者的抽丝剥茧,皓首穷经,把意义延伸向前世、今生和来生的终极思考。涵养情趣,激励志趣,培植审美,氤氲谈吐,型塑人格,更重要的是勘定万事因果。人可以活的不盲目,不着急。
世事洞明皆学问。爱书并不要泛爱。现代社会资讯发达,图书出版层出不穷,五花八门,包罗万象,也良莠不齐,所以有选择有取舍是必要的。
哲学思考了三个终极命题:我们从哪里来?我们是谁?我们往哪里去?我把它浅显地用在读书的规划里。就把这当作对读什么书的理解吧!(是为为什么读书,待续)
我们从哪里来是一个遥远而艰深的问题。很多人喜欢"难得糊涂”几个字,并将之装裱悬于厅堂。我也喜欢,但我知道这大多是自我消遣。大概是迫于俗世生存压力的掩耳盗铃式的自我麻痹,也可能是看惯春秋彻悟后的不屑一顾。其共同的特征是隔绝和隐遁。然而,我们同饮一河水,寓居一片天,又怎能阻隔得干脆呢?所以时时想起食指及他的诗:当蜘蛛网无情地查封了我的炉台\当灰烬的余烟叹息着贫困的悲哀\我依然固执地铺平失望的灰烬\用美丽的雪花写下:相信未来。
相信未来的前提是熟知过去。我们可以踏着前人的足迹,透过体温尚存的文字洄游。
我是一个浅陋的人,所以喜欢从通俗读物进入。我常读能读懂的作品,大部头且凝练近玄的著述,多有望山门而不敢僭越的顾虑。当年明月的《明朝那些事》,墨香满楼的《汉朝这些人》,吴闲云的《一匡天下齐桓公》,在戏谑笑谈中让人轻松。
舀一勺心灵鸡汤垫底,再恭敬地捧读《史记》、《资治通鉴》、《汉书》、《后汉书》,遥远的王朝迭递血雨腥风,扑面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