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期已过,上海博物馆门前的队伍依旧很长,这个周末,持续了几个月的“茜茜公主与匈牙利”特展结束。
早秋的太阳光还是有些热烈,我在队伍里百无聊赖地看着前面穿着粉红公主裙的小姑娘,一路对着爸妈哭泣撒娇,请求更多的抱抱。
她大概并不清楚,今天要观赏的展览主角,虽是享尽一生荣华的公主,却早早地便失去了撒娇的权利。
1988年上海译制厂将电影《茜茜公主》引进中国,这位巴伐利亚公主,地位显赫的奥地利皇后,多年前就在国内有了比戴安娜王妃更广泛的知名度。
英俊潇洒的国王,爱上天真烂漫不受拘束的公主,这是童话故事里的固定套路,却依然是许多人童年美好的回忆。
如今人们常说,童话故事总是以“他们过着幸福美满的生活”结尾,却从来不提及王子和公主婚后的酸甜苦辣。
而《茜茜公主》却用三部曲,塑造了从婚前延续到婚后的美好童话,在故事里,他们之间所有婚后的矛盾都被轻易化解,成为了增进彼此感情的催化剂。
多年以后,我在网上看到德国音乐剧团来上海演出的宣传,《茜茜公主》音乐剧打出的宣传词是,比电影更真实地还原了茜茜公主。
于是我去查阅相关资料,看到了童话破灭的结局。
严格来说,茜茜公主并非是一无所有的灰姑娘,她父亲是公爵,家族地位显赫。
更幸运的是,他的父亲并非是一个严肃刻板的人,他纵容着茜茜释放天性,在优渥却自由的环境中长大。
她身上充满了与沉闷的皇室格格不入的朝气,让她的表哥奥地利皇帝弗兰茨一见钟情。
弗兰茨甚至不惜为她违背一向强悍的索菲皇太后,拒绝皇太后为她挑选的,更符合皇室标准的奈奈,也就是茜茜的姐姐。
这一段历史,几乎不用过多雕琢,就可以成为一部令人神往的童话故事。
幸福故事的转折点,开始于婚后。
随性自由惯了的茜茜,嫁入制度森严的皇宫,以婆婆索菲皇太后为首的奥地利贵族不可能纵容她继续做自己,那些繁琐沉闷的宫廷礼仪,很快就变成了她身上的枷锁。
而向来尊重母亲意愿的皇帝,也并没有为茜茜做出抗争。
身心一直遭受折磨的茜茜以养病为借口,离开皇宫,开始长久在欧洲游历的日子。
当整个欧洲都在盛传她的美貌时,也许她找到了新的寄托,一生都在努力维持身材,骑马散步,控制饮食,保养皮肤。
我在博物馆见到了她在匈牙利用的腰带,旁边有一妇人不无羡慕地感叹“看看人家这腰!”
如果她知道,这腰带的主人一旦腰围超过50厘米就拒绝进食,恐怕羡慕的心态会淡掉几分。
那场音乐剧美轮美奂,我坐在后排角落里被名为“死神”的角色所打动,而他,也成了音乐剧的灵魂男主角。
音乐剧虽然想要还原历史,但终究还是心有不忍吧。
他们安排了“死神”这一角色,安排他爱上茜茜,甚至由爱生恨,连茜茜的儿子鲁道夫的死,都变成了死神的救赎。
而刺杀茜茜的刺客,当然也是死神所派,为了给茜茜痛苦的一生早早解脱。
据说茜茜被刺的消息传回皇宫,弗兰茨皇帝曾痛哭道:她永远都不知道我有多爱她。
王子依然爱公主,但却以爱之名给了公主一生的牢笼。
近日看《那年花开月正圆》,沈星移对待周莹的态度虽说是网文最流行的“霸道少爷”式,但大多数观众还是更待见吴聘。
除却人品好坏不论,吴聘对待周莹的态度,给了她作为个体最大的自主性。
于世俗而言,作为一个出身卑贱的丫头,能够攀上富家少爷的高枝,已经是上天最大的恩赐了。
这是沈星移乃至剧中几乎所有人的看法,只有吴聘,会在意她快不快活。
展厅里有一件展品,少有人光顾,那是个尺寸不大的椭圆形相框,里面有一张不甚清晰的茜茜公主相片。
相框下半部铺满了干枯泛黄的玫瑰花瓣,那是曾经用来陪葬她的鲜花,早已失去了最初的娇艳光彩。
我伫立良久,胸中有些闷。
她的传奇故事通过荧幕,舞台或文字家喻户晓,她的服饰珍藏轮换放置在各式精美的展厅中供人欣赏。
她成了历史长河中浓墨重彩的皇后,可如果她能选择,也许她会情愿做一个在史籍中杳无踪迹的公主。
甚至像博物馆门前的那个身着公主裙的小姑娘一样,哭闹撒娇一番,就可以获得自己想要的快乐。
能够快乐的活着,始终是不分贵贱的愿景。
可“快乐”二字并不会偏袒任何人,它无踪迹,无规律。
有人穷尽一生也未必得见,有人匆匆一瞥未能抓住,但也有人轻轻松松便获得了它的青睐。
茜茜公主是那个未能被快乐眷顾的不幸者,可关于她无数美好的想象,却给无数人带来了喜悦。
说到底,人世多苦,我们都不过是追逐喜剧的俗人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