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年级我临转走之前,班里新来了个男生叫小顾。听说是从外校转来隔壁班,嫌班级里的人都欺负他,就转来了我们班。他个子不矮,长得粗粗壮壮、白白胖胖,戴着一副小眼镜显得还挺斯文,如若没有耳朵挡着,那张血盆大口已然裂到后脑又绕回来四五个来回了。李老师总是向大家表扬他:“你们见过猪在笑是什么样么?”
小顾生性乐观,课间被小桑欺负个够,哭咧咧地回了教室。
课堂上李老师正撇着大嘴口沫横飞,清脆的嗓音如同用勺子刮玻璃:“歇后语都是上下两句,像一条谜语,前半句是谜面,后半句是谜底。”
坐在第一排的小顾抻着脖子抢道:“耗子给猫当三陪——挣钱儿不要命!”
话音刚落,小顾接过李老师投掷过来的书,护着头,嬉皮笑脸地扛住了李老师手中棍子的一招一式,一切动作娴熟又从容,颇有节奏感,只有脸上已经干了的泪痕让我记得他刚在课间被小桑打了一顿。
这是我转学前对这个小顾最清晰的记忆,当我再一次对他有明晰的印象时,已是六年级归来之时。
升入六年级,致力于当流氓的江已无人再敢挑战,每次课间都会听到江在操场上发出怪兽般的怒吼,膀大腰圆的身躯上顶着一颗硕大的头颅,黑熊精一般的脸渐渐瘦出肌肉,既粗糙又泛着油光。也许是被乌黑的面色凸显出来,江的白眼仁比常人白些,90年代家乡的电视台总播的一段相声里曾经描述过这样的眼睛:
“知道的那是眼睛。”
“不知道的呢?”
“不知道的还以为元宵上落只苍蝇呢!”
“没听说过!”
江的脸贴着小顾不足一厘米,一声怒吼震得小顾直往后退缩
“大老大早上好。”小顾笑靥如花,脸上已经堆出沙皮狗一般的褶皱,活像一只真皮沙发成了精。
整个这一节课的课间,但闻得小顾“大老大”“二老大”叫个没完。
我一直在想,如果小顾不在这个学校,是否也会这般低三下四,像条狗。
“十一老大,早上好。”
“滚——”假小子一声尖叫划破长空,小顾仍旧满脸堆笑,一面点头一面奔出我的视野。
究竟小顾当年在隔壁班遭受了什么才转到我们班的我不得而知,可是转班前只受一个班欺负,转班后却受了两个班的欺负,痛苦活活翻了一番。也许账不该算得如此简单,痛苦与痛苦可能并不是简单的加法,可能会产生化学反应,造成指数增长。
正当我倚着掉了漆的单杠陷入沉思之际,小顾的笑脸裂着大嘴闪现在我面前,两颗板儿牙凸出便似两个铲子。
“哥,你当我三十二老大吧,嘿嘿嘿嘿……”小顾的笑,伴着猪叫一般的呼噜声,直教我浑身战栗。
“不必了,都三十二了,还老什么大?你还是找你的老大们玩去吧。”
“没事没事,您忙您的。”小顾仍旧保持着他那标志性的笑。我看见他弯着腰的背影,走到了小个子小旭身畔,一巴掌打向他后脑:“叫老大!”小旭无辜地瞪着他:“给你告老师!”便跑向教室。
小顾狰狞的五官霸占了他原来的笑容:“操你妈的,我卸了你的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