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液池的锦鲤翻着肚白浮上水面时,钦天监的浑天仪突然迸裂。
铜铸的二十八宿星官像头颅滚落丹墀,紫微垣的铜勺直指骊山皇陵方向。监正袁天罡的后人袁恕己趴在观星台裂缝处,嗅到地底涌出的血腥气里混着硝石与硫磺的焦臭。
周律踩着龟裂的汉白玉栏杆跃入太液池,冰冷的池水灌进衣领的刹那,他看见池底沉着块刻满星图的石碑。
北斗七星的玉衡位镶着枚铜护指,拔出的瞬间,整池死鱼突然炸成血雾。血色水幕中浮现出皇陵地宫的星宿图,四百口鎏金棺椁的位置竟与浑天仪碎片完全吻合。
"周御史接旨——"宦官的尖嗓刺破宫墙。
周律湿漉漉地爬上池岸,黄绫圣旨已展开在眼前:"妖人周律妄测天机,着即......"
金吾卫的横刀尚未出鞘,宣旨太监突然七窍流血。
他抽搐着扯开衣襟,胸口用朱砂画着黄河水纹图,溃烂的皮肉间钻出无数白蛆,蛆背上赫然是"四千七百三十"的密文。
周律的银鱼符突然发烫,猫眼石映出太监后颈的獬豸刺青——这具尸身早在三日前就该躺在皇陵棺椁里。
暮鼓声里混入异样的震动。周律奔至光宅坊望楼,见整座长安城的地缝正渗出盐晶。怀远坊的井口突然喷出血泉,猩红的液体在空中凝结成"周律弑君"的突厥文字。坊丁的铜盆接住血水时,竟析出细密的青盐,盐粒间裹着永丰仓账册的碎屑。
"这是人牲盐。"沈青蘅的声音自坊墙阴影传来。
她左臂缠着浸透药汁的麻布,掌中琉璃瓶里浮动着蓝莹莹的蛊虫,"裴琰用四千七百三十人的心头血炼盐,每粒盐都带着枉死者的怨咒。"
子时的梆子化作惊雷。
周律站在崩塌的观星台废墟上,看着钦天监的星图残片在雨中自燃。绿色鬼火沿着地缝游走,拼凑出完整的黄河九曲图——每个弯道处都插着范阳军旗,最险的龙门渡标着个带血的算珠图案。
"周兄别来无恙?"裴琰的轿辇从鬼火中浮出。
他脸上的獬豸刺青已蔓延至全身,溃烂的皮肉间可见森森白骨,"可知你父亲当年那道算题,本相二十年前便解了?"轿帘掀开的刹那,周律看见棺椁中的父亲遗骸——枯骨右手握着的算筹,竟刻着裴氏家徽。
暴雨冲刷着长安一百零八坊。
周律的算盘珠在雨中迸发火星,人骨珠突然裂开,露出里面微缩的《河渠志》。
泛黄的纸页遇水显形,贞元八年通济渠的修筑图上,监工签名处赫然是裴琰年轻时的笔迹。
"你父亲发现了本相在渠底埋火药。"裴琰的指尖渗出黑血,在地面蚀刻出范阳军的行军路线,"他算对了数目,却算错了人心。"
沈青蘅的药铃突然响彻夜空。
周律转身望去,见光宅坊地缝中升起支玄甲军,领兵之人戴着青铜獬豸面具——那身形竟与岩浆池边的神秘人一般无二。
士兵铠甲上的云纹,正是父亲算题中"该杀之人"的数目演化而成。
"清账易,清人心难。"面具人掀开面甲,露出与周律七分相似的面容,"吾乃贞元元年饿死的四千七百三十冤魂之首,今日特来讨这笔血账!"
裴琰的狂笑与惊雷同时炸响。
周律看着玄甲军冲散金吾卫,突然读懂父亲临终前那个算题真正的答案——要破这死局,需将自己填入最后的空位。
当他把银鱼符插入浑天仪基座时,整座长安城的地火开始倒流,四百口鎏金棺椁从地底升起,在雨中化作巨大的活字算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