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泪

【郑重声明:文章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一.

当大安国的铁骑再次踏上东凌国土驰骋猎杀时,已经三次递上和书请求归附的皇帝东方璟再不能忍。原本只求独安一隅便好,但胸无大志的他低估了大安国皇帝安世轩的野心。

东方璟愤而召集众臣商讨退敌之策,亲自披挂上阵,指挥大军抵御大安国的进攻。然而,相比起大安国兵强马壮的战队,敢于冲锋陷阵的士兵和运筹帷幄的将军,东凌国这群不善打仗,平日只会吟诗作对的酸腐文人,简直不堪一击。

当大将军安世昱兵临东凌皇城下时,自知无力回天的东方璟率领皇室亲眷和一众官员到城门外,双手奉上降书和国玺,并自称庶民。

安世昱,是大安国皇帝的胞弟,也是大安国骁勇善战的大将军,他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这个曾经的九五之尊,眼里充满了蔑视。因为东方璟的负隅顽抗,让安世昱心中甚是不爽。

他骑在高头大马上,手持马鞭,绕着东方璟的投降队伍一圈又一圈。东方璟原以为只要自己主动投降,大安国也不至太过于为难自己,做不成高高在上的皇帝,大不了就做一个普通人。但此刻的他却被安世昱毒辣的目光盯得额头直冒汗,他不知道,接下来会是怎样的命运在等着他。

安世昱勒住马头,目光绕过东方璟,直盯着他身后着淡粉衣裙,发间插一支素银簪,脸上抹着淡胭脂的女子出神。眼前的她虽褪去了华服首饰,着淡装素衣,却依然掩盖不了她清逸脱尘的气质和天生丽质的容颜。安世昱的眼里折射出异样的光在那女子的身上,带着几分贪婪和渴望,他的喉咙处不自觉地蠕动了两下。

他将东方璟一众俘虏押解着回到大安国都封城,将其交予大安皇帝安世轩处置。

安世轩念在东方璟曾多次请和,并主动奉上国玺的份上,亦是天下初定,不想再徒增杀戮,免得天下人非议他没有容人之量。

看着向自己跪地叩拜的东方璟,安世轩心里莫名地升起一股傲气,一股天下皆在我手的自豪。多年征战终于要停息了,东方璟这一拜也预示着自己天下之主的身份和地位更加的稳固了。

安世轩抑制住内心的激动,假装客气的扶起东方璟,并感谢他申明大义,避免了生灵涂炭和无端的伤亡。封东方璟为凌平侯,赐其府邸居住,仆从数十人照料其饮食起居,叮嘱他放心住在封城,就当自己家一样,缺什么少什么只管说来。

东方璟仿佛已经预见了自己未来寄人篱下的日子,羞得面红耳赤的他,却不得不认清形势,强颜欢笑地再次跪地叩谢大安皇帝封赏。

皇帝安世轩命大将军安世昱亲自护送东方璟入住凌平侯府。安世昱也为东方璟做足了面子,他骑在高头大马在前为凌平侯开路。领着凌平侯的马车一路穿过封城的大街小巷,命人敲响锣鼓,高声喧喊:“东凌国已归降大安国,从此天下一統,皇上仁慈封东方璟为凌平侯,并赐其府邸和仆从......”

面对众人围观议论,东方璟脸上挂着牵强的笑容挥手示意。这场表面看似热闹的欢迎仪式,实则将东方璟的自尊狠狠地踩在地上,摩擦得稀碎,他感觉自己已被羞得体无完肤,纵使将来到了地下也无颜再见东方家的列祖列宗。从此,全天下皆知他东方璟是一个亡国之君,败了祖宗的家业,从高高在上的君位跌入尘埃。作为一个俘虏,他即将开启漫长的被软禁监视的日子。

所谓杀人诛心,东方璟那原本已经所剩不多勇气和自尊在这一刻,荡然无存,只余下无尽的羞耻和屈辱。他无比悲凉地看了一眼跟随自己投降的亲眷官员们。

而此刻的安世昱正暗自得意,他不自觉看向跟随在凌平侯身旁的粉裙女子,她不惊不惧,不忧不悲,脸上淡淡的胭脂红让她看起来更加明艳动人。平时只喜舞刀弄枪的他,脑子里竟然没来由的蹦出一句诗来。

“巧笑倩兮,美目盼兮。”他自言自语着。心底有种渴望在唤醒他。

二.

住进凌平侯府的东方璟,褪去往日的光环。虽是衣食无忧,仆从成群,但他深刻地知道,这些都大安皇帝的眼线。他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有人汇报给大安皇帝。

他从此谨小慎微,如履薄冰,即便是同夫人慕亦雪独处时,亦不敢坦露真心,不敢多加言语,生怕隔墙有耳,生怕某一句不经意说出的话,落在旁人耳里就成了把柄,成了皇帝要处置他的理由。

回想自己这一生啊,从小就淡泊名利,无心皇权,却阴差阳错的继承了皇位。初登基大位就面临早已被先皇大动兵戈而耗空财力物力的国库,他也曾试图做一个好皇帝,让百姓休养生息,过安定平稳的日子,却又不得不面临大安国这个强敌的侵扰。他原想俯首称臣保一方百姓安宁,可是,大安国要的不是归附的臣民,而统一天下的雄心。

他自年少时便倾心喜欢的慕亦雪,他们两心相悦,情投意合,曾许下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诺言。但他却在继承帝位后为了稳固江山,不得迎娶了宰相之女为后,还纳了数位妃嫔,以平衡各方势力。而慕亦雪却守着曾经的诺言拉开了与他之间的距离,只是远远地看着他,从不与之亲近。直到皇后不幸病逝后,东方璟以后宫不可一日无主为由,册封慕亦雪为新后。

他庆幸终于实现了对慕亦雪的诺言,即便有后宫妃嫔数位,只要慕亦雪身为皇后就是他名正言顺的妻子,他就可与之长相厮守,他将用余生弥补之前对她的亏欠。

但是天不从人愿,荣华富贵,功名权势,从来不是他想要的,上天偏要给了他,也平白给了他那么大的责任和压力。对于人生,他只想诗酒趁年华,只想与相爱之人平淡度一生,然而,上天却偏要夺走这些。

慕亦雪封后仅半年时间,大安国便发动一统天下的战争,对东凌国发起猛烈攻势。朝中一些奸佞之辈,自己没有安邦定国之才,却将祸事归于女子之身。于是,便有传言说新后册封不久,东凌国便遭此恶运,定是新后不详,纷纷请旨要皇上废除慕亦雪的后位。然而,一切都还没来得及,东凌便国之不国。

东方璟看着眼前波澜不惊,脸上表情淡然的慕亦雪,拉起她的手,内心无比愧疚的说:“雪儿,对不起,让你跟着朕受苦......”

慕亦雪打断了他的话,低声提醒道:“阿璟,不要再失言了,这个字以后不能再说了。”

东方璟恍然醒悟,暗自提醒自己日后得注意自称了,曾经很多的习惯都要改了。

“若是当初能早日废后休妻,雪儿,你也不必与我同到安国受此等侮辱了,终究是我对不住你。”东方璟的声音里透着几分悲凉,当初,他因为深爱慕亦雪,以为可以保护她,给她尊荣,坚决不肯废后。而今,他因为深爱慕亦雪而后悔当初没有听信那些馋而废后休妻。

“阿璟,你是知道的,我何时稀罕过那些名和利的,又何曾在乎过生与死。此生所求不过是我与你的朝朝暮暮而已。”

“如此也好,这里再不会有旁人絮絮叨叨和闲言碎语来打扰我们,再不会有人阻止我们在一起了,这是属于我们的世界了,守着这方天地终老也未尝不是好事。”慕亦雪云淡风轻地说着这些话,嘴角浮起一丝笑意,眼露深情地看着东方璟。

对于相爱的两个人来说,他们到哪里,哪里就是天堂。

三.

相比起东方璟的失意和无奈,慕亦雪显得非常平静,她似乎很享受,也很珍惜这属于他们独处的时光。日子仿佛回到了年少时。

东方璟善诗词,慕亦雪善歌舞,一个玉树临风,一个花容月貌,是众人眼里天造地设的一双。他们一个填词奏曲,一个且歌且舞,在那些美好的时光里,空气中都能闻到甜味儿。

幽禁的日子,被他们过成了诗意生活。大安皇帝虽限制了他们的自由,却也为他们提供了充足的资源让其衣食无忧。这富贵闲散,诗情画意,美人相伴的生活,正是当初东方璟求而不得的。如今得来了,虽有几分可笑和无可奈何之感,但也让人倍感珍惜。

他们的日子,要么是二人同坐院里一边翻看闲书,一边煮茶品铭,要么是东方璟奏乐,慕亦雪随乐起舞,要么干脆连乐曲也没有,慕亦雪也能随心而动翩翩起舞。二人苦中作乐的日子过得甚是惬意,渐渐的,东方璟也彻底放下曾经作为皇帝的架子和面子,只求和爱的人安稳度过余生便是足亦。

这一切落在大安皇帝的眼里,他甚觉欣慰,只要东方璟愿意为儿女情长所迷恋,只要他愿意享受生活,大安皇帝就可以放心地让他活着。

而在大将军安世昱的眼里却生出了妒意,凭什么一个亡国之君,一个俘虏可以把日子过成诗,可以美人在抱。自古美人当是配英雄的,东方璟不过是懦夫,丧家之犬。

在东凌遗臣的眼里,攒满了对东方璟的失望,沉溺于女色,毫无大志,竟在敌国过着歌舞升平的惬意生活,早已忘却故国。良禽终应择良木而栖,良臣亦应择明主而事。见旧主无望,他们纷纷接受大安皇帝的册封,被安插在各个岗位上为大安效力。

时值七夕宫宴,皇帝邀众臣携夫人入宫中赴宴,身为凌平侯的东方璟第一次带着慕亦雪入宫。席间皇帝问及凌平侯在封城的生活饮食可还习惯,问及平日的生活日常,凌平侯恭敬有加,礼数周全,对答起来倒无半点不妥之处。眼看没有挑出半点毛病的皇帝脸色有些不悦。

安世昱端起酒杯向东方璟道:“在下是个粗人,平日里只晓行军打仗,以前多有得罪,在下凌平侯一杯,我先干为敬。”

安世昱提意在提醒东方璟如今的身份,要摆正位置,要识时务。东方璟红着脸举杯一饮而尽。

“听闻凌平侯兴致高雅,满腹才情,时常与夫人且歌且舞,今日能否为皇兄助个兴,也让我等粗人开开眼界。”安世昱摆明了要为难东方璟,没来由地就想整治羞辱他一番。

安世昱话音一落,在场众人也随声附和着,皇帝也笑意连连看着东方璟点头说道:“是啊,不知今日是否有幸能见识到凌平侯与夫人的才艺。”

面对皇帝看似询问,实则不容反抗的话,东方璟似被架在火上烤一般,顿时浑身燥热起来。若是答应了,此后在大安国就毫无尊严可言。若是不答应,那大安皇帝便能随便揪出治罪他的理由。

东方璟正在左右为难,不知所措之即,慕亦雪轻轻握住了他的手,郑重地对他点了点头。

他读懂了她眼神里传递的忍耐之意,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道理他何尝不懂。他看向慕亦雪那张温柔明媚的脸宠,只在心里发出一阵无声的叹息。

是啊,此时他的无奈,只有她能懂。他非但不敢拒绝,甚至连一声叹息都不敢表露出来。

他强作镇定地弹奏着曲调,她随之挥舞长袖扭动腰身,像只蝴蝶翩翩起舞。曾经她起舞时总是满面笑意,让人如沐春风。此刻,她起舞,面色冷若冰霜,却是一种别样的美。

皇帝手指轻叩着桌面,眼神迷醉,心神荡漾,如此佳人,怎可跟着东方璟做笼中鸟受此委屈。

下座的安世昱手端酒杯,目光却在慕亦雪的身上回转,一刻也不曾离开。杯中酒已干却也不觉,嘴角挂着不易察觉的笑意。

一旁的皇后看着满眼痴迷的皇帝和大将军安世昱,再看那慕亦雪舞姿柔美,衣袂飘飘、身段婀娜,真是人间尤物,连她都禁不住赞叹。

皇后看着这兄弟二人,轻叹了一口气,终究还是英雄难过美人关啊。

一曲舞毕,琴声止,慕亦雪退至东方璟身旁,随着皇帝的一声喝彩,众人纷纷鼓掌叫好。

宴席结束,众官眷亦纷纷行礼告退,东方璟感到如获大赦般的轻松。不料皇帝开口道:“夫人多才多艺,皇后甚至欣赏,想留夫人在宫中小住几日,陪皇后说说话。凌平侯不会介意吧?”

皇帝转头看向皇后问道:“是吧,皇后。”

一脸诧异的皇后随即露出一个得体的笑容说道:“是啊,早就听闻夫人才貌双全,今日有幸可要留下来多陪本宫说说话,聊聊天。”

听得此话的安世昱一脸惊诧,但却不动声色地端坐未动,手中的酒杯险些被捏碎了。

慕亦雪早已经从皇帝盯在她身上的目光觉出异样,她本能地想拒绝,但是皇命难违。此刻的她,无疑是砧板上的肉。转念一想,是去皇后宫便也稍放宽心了些。

皇后起驾,宫女来给慕亦雪引路,东方璟目送着她走远的背影,心里陷陷地担忧和不舍,慕亦雪回眸,远远给了他一个安心的微笑,示意他先回府,自己很快便回。

四.

皇后也是书香名门出生,自幼精通琴棋书画,端庄优雅,为人谦和,有母仪天下的风范。她也曾听闻过慕亦雪与东方璟青梅年少的爱情,她欣赏慕亦雪不恋权势,不贪富贵的气节。对于慕亦雪,她是出于真心的喜欢。

当皇帝派人来传慕亦雪觐见时,慕亦雪跪在她面前:“请皇后娘娘救我。”

皇后陷入了久久的沉默中,在她的眼里,皇帝不过是个武夫,跟天下所有男人一样好色风流。她同情慕亦雪的遭遇,她羡慕慕亦雪和东方璟的伉俪情深。

但是,皇帝的旨意,即使此刻她作为皇后,也无法违抗,她陷入了两难。

看着跪在地上久久不起的慕亦雪,皇后还是动了侧隐之心。她命宫女带着慕亦雪从侧门出去,将她送出宫门。这边亲自打发了皇帝派来传话的人,说自己同凌平侯夫人说了会话后,便觉累了,就打发她出宫去了。

匆匆走出宫门的慕亦雪,却遇见了一个人——大将军安世昱。

她知道这两兄弟都是一个德性,安世昱眼里光更贪婪,毫不避讳对她的渴望。她想避开安世昱,但按此时的身份地位来说,她是需要给安世昱见礼的。

她轻轻福了一下腰枝,道一声:“见过安将军。”

说来,这是他们第一次正式见礼, 也是安世昱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看清慕亦雪,并听她叫自己将军,声音婉转动听。纵是久经沙场的他,此刻心里也砰砰跳动着。

安世昱强作镇定地抬手道:“不必多礼,夫人这是要回凌平侯府吧?嗯,本将军送夫人吧?”

慕亦雪正欲拒绝,安世昱伸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道:“夫人请吧。”

容不得慕亦雪拒绝,他便朝着不远处的马夫招手,将马车赶了过来停在面前。摆上马扎,推开车帘,请慕亦雪上车。

慕亦雪感觉到此人的强势与霸气,容不得他人说不。想着自己自打来到封城也从未踏出凌平侯府,此刻若硬是逞能自己走回去,怕也不太现实,便道了一句:“有劳大将军。”

好在安世昱的马车足够宽敞,慕亦雪与安世昱分坐两侧,倒不至于太拘促。

慕亦雪捏着手里的帕子,目光冷冷的,身上透着一股冷艳的气质,让人不敢靠近。安世昱倒是显得有些手足无措,自从在东凌城见到她的第一眼,他便对这个女人起了别样的心思,若是对于其他女子,他想要便是一句话的事,可是慕亦雪在他心里却容不得半点亵渎。当初他想请皇上将她赐给他时,皇帝却说要安抚刚归顺的凌平侯,只说让他等等,等合适的机会。

于是,他就耐着性子等。但今日宴席上,皇帝的做法却让他大为震惊,皇帝分明知道他的心思,却还横刀相夺。想到此处,他禁不住捏紧了拳头。

“夫人可是在皇后宫中说话?”安世昱终于开口门道。

“是的。”

“就你和皇后吗?皇上可在?皇上可有对你......"安世昱继续问道。

慕亦雪沉默着,没有回他。而安世昱亦没有再问,转头看向车窗外,眼里透出了一股狠意。

五.

回到凌平侯府,东方璟担忧地询问慕亦雪,皇上皇后可有为难她。

慕亦雪只说皇后与她说完话,便打发人送她回来了,不曾见过皇上 。可是,有些事,是瞒不过东方璟的,一个男人的直觉告诉他,在宴会上皇帝对她异常的目光不会如此简单。

他紧紧地拥着慕亦雪,他深知大安皇帝一介武夫,做事情只随自己心意,哪讲什么道义礼仪。一旦有了这样的心思,就不会轻易罢休,这是第一次,幸得皇后庇护,可是下一次,下下次呢,又有谁能救她。

他懊恼,羞愧,自责,他无力保护心爱的女人。慕亦雪轻轻拍着他的手背,让他不用担心,自己会有办法应付的。

一晃又月余过去,这期间日子也是平淡。夫妻二人依旧读书作诗,填词作曲,但好日子总是会被莫名破坏。

这日宫中大监亲自前来传旨,说是皇上皇后突然想看凌平侯夫人的跳舞,请夫人入宫小住几日。容不得慕亦雪拒绝,大监直接就请慕亦雪上了马车。

慕亦雪挺直脊梁走进殿时,不见皇后身影,只见皇帝独处坐在那里,仿佛等了很久。看到慕亦雪时眼里的光芒突然变得亮起来。当慕亦雪跪地叩拜时,他急忙上前伸手扶起慕亦雪。

皇帝以东方璟为要挟,将慕亦雪留在寝殿三天。 

慕亦雪离宫那天,眼里蓄满了泪水,袖里玉手紧握,指甲深深地陷进掌心。

安世昱在宫门口远远地看见那个粉红衣裙的身影走来,那身影没了往日的活力,像一具没有灵魂的肉体。他握紧了手里的拳头,狠狠地甩下了袖子。

一股怜香惜玉之情,从他的心中升起。他虽然也是武夫出身,比不得那些文臣酸秀才招人喜,但他自认对慕亦雪的倾慕之情是圣洁的纯粹的。他目光转向皇城,朝着明堂的方向,露出了杀气。他吩咐车夫送她回府,自己只是远远地看了她一眼。只一眼,便瞥见了她脸上的泪,让他的心狠狠地纠在一起。

东方璟抱着哭泣的慕亦雪,他什么也不敢多问,他知道她受了委屈,都是因为自己的无能才丧了国,才让妻子遭此侮辱。他的泪也忍不住掉下来,此刻他才明白什么是忍辱负重。

月余后,宫里突然传出举国震惊的消息,皇上突然暴毙,传位于大将军安世昱。

虽有朝臣对此深表疑惑,为何是传位于大将军,而不是传位于皇子。但迫于大将军手中的兵权,在看到禁卫军手中亮出的刀时,也都默默地低下了头。跟着众人跪地参拜,三呼万岁。

新皇登基后,竟将凌平侯府外的守卫撒去,并颁布旨意,凌平侯府之人即日起可随意出入侯府。东方璟同慕亦雪说看来新皇不会再为难他们,既如此便安心在此平淡渡完余生就好。

可是,只有慕亦雪心里知道,她根本无法平淡渡余生。安世昱会是比安轩更狠辣的人。

六.

这日,适逢东方璟的生辰。如今只有俩人依偎在一起相互慰藉,那些跟随他而来的官员,早已投身大安国的官场。想起那些年在东凌皇宫里,过着极度奢靡,纸醉金迷的生活。当初有多风光,如今就有多落迫,当初登得有多高,如今就跌得有多重。

一时间感慨万千,心里升起对故国无限的怀念,那里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每一间阁楼,每一步玉阶,都在深深地召唤着他。

慕亦雪知他心中难过,但往事已不可追,很多事情过去了,就需要放下。

此时,有宫人送来一壶佳酿。“皇上口谕,赐凌平侯佳酿一壶,以庆生辰。”

凌平侯跪地拜谢皇上恩赐。宫人为他将酒斟满,递与他的面前。

慕亦雪一袭粉红衣裙,脸上淡淡的胭脂娇艳可人,她弹起琵琶,跳起舞来,如惊鸿仙子一般。

那时东凌国还在,他也还是皇上时,每逢生辰,她都会为他跳舞助兴庆生。如今,又逢生辰,只要她在,她便会为他而舞。

只见她身体软如云絮,双臂柔若无骨,脚下若步步生莲般。摇曳旋转间,如花间飞舞的蝴蝶,如潺潺的流水,使人如饮佳酿,醉得无法自抑。

东方璟脸上露出幸福的笑容,庆幸自己至少还有她伴在左右,亡国又如何,这天下,这天下之主,就让有能者居之吧。他想做一个闲散无用人,享一个平凡人的幸福。

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眼里,那个起舞的身影越来越模糊。

慕亦雪回眸间,瞥见倒在地上的东方璟,全身抽搐,手足弯曲,痛苦地向她伸出手,嘴里喊着:“雪儿”。

慕亦雪扔掉手中的琵琶,奔向东方璟,她跪在地上,将他的身子搂在怀里。眼睛夺眶而出,她喊着:“阿璟,阿璟。”

慕亦雪转身看向宫人的眼神如刀一般直剜人心,“你们给他下毒了?快叫太医,叫太医啊。”她声撕力竭地吼着。

而宫人只是往后退了两步,只说:“请夫人节哀,我等奉命迎接夫人入宫。”

“阿璟,你坚持住,我找太医来,很快。”

东方璟拉着慕亦雪的手,断断续续地说着:“没用的,这是牵机药,雪儿,对不起,我要先走了,你,你要照顾好自己,好好活......"

慕亦雪抱着东方璟发出一声痛彻心悱的嘶喊“啊......”

那声音响彻在凌平侯府的每个角落,边上侯着的宫人禁不住颤抖着后退。

七.

慕亦雪就那样抱着东方璟的无声地抽泣着。眼泪划过脸颊,被胭脂杂红,一滴一滴落在东方璟的手上。

他曾说过,永远不会让她哭。她也说过,她的泪只为他流。

宫人趋步上前,小声催促:“夫人,皇上吩咐我等接您入宫,皇上等着您呢。“

”夫人,皇上说凌平侯突患恶疾不治而亡,定会厚葬侯爷的。 ”

许久,慕亦雪将东方璟安放在地上,为他整理好衣裳。缓缓起身,抽出帕子,将脸上的泪痕擦拭干净。转身,朝着宫人道:“请转告皇上,我慕亦雪此生只是东方璟之妻。”

说完,慕亦雪朝着殿中的柱子冲了过去,宫人想拦,却已来不及。

瞬间,鲜血染红了她的额头。她看向躺在地上的东方璟,伸出手,努力想要靠近他的身旁。

“阿璟,我来了,你等我。再也没有人能分开我们了。”

皇帝听闻慕亦雪撞柱而死的消息,震惊,悔恨,难过,自责,瞬间涌上心头。他狠狠地一拳砸在案几上,手指骨节处渗出血来。

他想起在东凌第一次看见她时,素衣若雪,美目流盼,清丽得不染纤尘。只一眼,她便已经停留在他的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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