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一个人,或者一件事会让我回想起过去的一些情形来。前几日,和一位同事做一个项目的招投标,在办公室查阅文件。
“哥,你那个考试没过!”
“在哪儿查呢?”蛮有信心的一个考试,没有考过也是挺遗憾。同事递给我手机翻找,确实没有找到我的名字,但一个我熟悉的名字映入眼帘——我原来所在单位的同事,算来一起共事时,已是十几年前的片段了。
考试那天,天寒地冻。
“z海峰!”我低头走着,有人喊我的名字,左顾右盼,一辆车里探出一个熟悉的脸庞。他微笑的样子,特别喜庆,“小袁!”“哎呀,多少年没见了,你也来考试……!”调头,停好了车,特别热心的告诉我可能的重点考题,以备提前记忆,真是雪中送炭啊。
约了时间,“回头大家一起聚聚!”“好!”
那段我刻意想忘了,不愿提及和触及的记忆。离开那家单位,仿佛我可以与那段岁月分离,换了天地。一个名字,一个人,一段过往,又将我拉回到深刻而难忘的旧时光。
2006年的春天我应聘到了内蒙古的一家本土企业,面试笔试后,被分往一条新建高速路的预制场,厂长是一位健谈的老帅哥,经常会训导我,怎样工作,怎样做人,怎样维护关系。对于当时的我,其实并不太清晰理解“维护关系”这条的重要性,更多的是看到和听到厂长在与其他人交流时候的那种状态,洋洋洒洒吹捧溢美之词不绝。除了在技术上讲着一些擦边球的话,待人接物确实近于完美地让人无可挑剔。
现在还能想起来,厂长的嘴唇厚厚的,语速缓慢,并不是很严肃的谈笑间说事,有时候听他讲起他的生活情态,给人的感觉是有背景有来头,有钱,一本正经的低调。
“我家住在圪梁梁上,有一天发现了煤,那就是发财的黑窝窝,轱辘辘一转,钱不断”准格尔旗的老家,这人生像那个社会大哥在屁股上纹了一群苍蝇,洗澡时候,有人问:“大哥,这个是啥意思?”“一腚蝇(赢)!”
听说在企业里,要论资排辈,没个七大姑八大姨裙带关系,进这家公司几乎都是小概率事件,我哪知道这些高级学问,没出几天就被“盘问”的家底儿朝天,真真正正的白纸一张小鲜肉。没多久,和我同屋住的一位打更师傅喝了酒,开始谈他的压箱底:某局长是他的外甥,本公司某经理是他的侄子,“小伙子,你这没一点来头,咋进来这单位的?”满脸写满不屑,嘴角两边的白沫也顾不得抹去,“这边的包工头我喊他,他也得服服帖帖应我!”我只有憨笑。
有时候吃了晚饭,摆一桌麻将。桌上一位讲着不太流利的鄂尔多斯方言,嘴角衔一支大苏眼镜哥,看我在旁边看,饶有兴致地问:“哪儿毕业的?”“哪一届的?”“老家哪儿的?”居然是同校的师哥还是老乡,我暗自欣喜,仿佛遇到了亲人一样亲切。后来渐渐发现,其实,是我想多了,社会和校园是两个不同的概念和圈子,世间实惠的让你怀疑人生。
夜半,一辆亮闪闪的车灯开进院子里。白天戴着明亮的眼镜实验室的丽姐,项目部的院子里和经理说着酒醉微醺的话,很老道的感觉。我武断的以为,大抵是去陪酒了吧,这难道就是那种人们口中的潜规则吗?真是替王母娘娘操的闲心,无聊。
因为驻地在一个院子里,几乎每天听得到那个材料员的手机电话铃音,郑源的《一万个理由》,后来跟着哼着哼着就会了。那时候和弦音的手机开始被淘汰。现在能想起他理得寸头,走着有点嘴炮康纳麦格雷戈样六亲不认的步伐,那时我居然有奇怪的想法:这是谁给他的自信呢?自以为是豪横的电话对白。说实话跟我没有半毛钱关系,可是那是我走入社会最深刻感觉——年轻有为的魅力所在。
感觉有些人,很像原来听过的一个段子:不去北京不知道自己管有多大,不去上海不知道城市有多繁华……,——不来鄂尔多斯不知道自己有多少家底。后面是我加上去的,当然,这个不能以偏概全,也确实有厚实经济基础的私人集团企业可以叫板大型国有企业,但那时候空气中弥漫着的,是那种傲慢跋扈的气息,像中了彩票的极度膨胀,所以,有了后来的经济泡沫,甚至所谓的“鬼城”之类。那个很美国很特朗普。
包工头屈老板,个子不高,平头,说话的台词气壮山河:没有拿不到的工程,没有干不了的活,没有要不下的钱。有一次特别嘱咐了他的带班长,还请我们厂长顺带我,到距离预制场不远一个路边民房饭馆吃了一顿,花生米、啤酒、刀削面。那天风大,饭馆的门哐啷哐啷不停响,但热乎乎劲道的汤面,还是倍感幸福温暖。
两个月后的某个午后,我莫名的惶恐,坐在屋里担心屋子塌了,走在预制梁旁担心可能崩断的钢绞线抽到。格外的小心谨慎,依然按捺不住的心慌。接到了大姐的电话,父亲车祸,心安静下来了。医院的十几天,父亲没跟我说一句话,只在我回去的当天,紧紧的握住我的手,十二天后我们阴阳相隔。也许,那个午后是一个兆头,我的灵魂深处感应到了什么,父亲在向我提示一些什么。
想想那年,虽然我的人生最低谷,但要感谢那个企业和我的那些同事们,他们捐款给还在医院救治的我的父亲,财务部长和同事特意去了医院。对于那个无助的我来说,是莫大的鼓舞和暖心。料理完父亲后事,我被调回到本分公司的项目基地。那个夏天,熟悉了公司里的包括小袁在内的一干同事,财务室的一个同事写的字很漂亮,还特意请教签名,直到现在还沿袭他的笔体,写我名字里的一个字。记忆特别深刻的是,那年我花光自己的积蓄,和自己的不少同学也都借遍。小袁热情的借钱给我,印象中大概是在第二年才还上。
雪中送炭的人,像一束光照亮黑暗和孤寂的人生。我想,我们没有亲缘关系,没有必须帮忙的理由;也不是同学,没有一起经历上学洗礼,这份心意,怎会忘记呢。
加西亚·马尔克斯在《百年孤独》中写道:生命中真正重要的不是你遭遇了什么,而是你记住了哪些事,又是如何铭记的。
每隔一些时间,把记忆里的一部分格式化,一部分分类存放。像岁月从没有给我难堪和凄凉,善待过往。感念的季节,每个醒来的阳光早晨,像小时候新包的书皮,那样喜爱难以释手。
微风乍起,风中充盈着过去的群声嘁喳,旧日的呢喃窸窣,那些无法排遣的怀念,终会慢慢沉淀;那些失望叹息,终归被雕刻成时光。
2020/3-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