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前的最后一个周六,朱茜茜上午加班,要去看望刚刚出了月子的海棠,就直接到海棠家蹭午饭。朱茜茜到时,海棠刚喂完一个,放到婴儿床上睡觉,正抱着第二个孩子轻轻的摇着,只见她身材丰满,说话的神态语气丝毫不见往日女强人的凌人之势,看着襁褓中的小婴儿,眼睛柔和得要滴出水,朱茜茜笑着问,“当初谁还想打掉孩子来着?”海棠转头让朱茜茜打住,“在孩子跟前胡乱说什么!以后不许你说这话!”朱茜茜看得目瞪口呆,海棠逼着朱茜茜郑重作出“再也不提”的承诺后才算罢休。随后海棠跟她说起正事,“陈蓉蓉回国了?”“谁?”朱茜茜一时觉得自己听错了。如果海棠都知道了,那皇甫尚有可能不知道吗?可他在自己跟前半点儿风声没漏,一点异常没有,这是有意瞒着自己,还是他压根儿没拿这事当回事儿?可能不当回事儿吗?深爱多年的青梅竹马,不告而别的决然,如今她回来了,他真的能够做到心如止水?怎么可能!朱茜茜不自觉地在心里否定这种可能性。
在回家的路上,朱茜茜的思绪如潮,胸口像是闷着一口气,在胸腔里串来串去,终不得出口。
回到家,皇甫尚已准备好了两菜一汤,餐桌上,皇甫尚神色如常地和朱茜茜聊着家常,朱茜茜努力按捺住内心的翻涌,也装作不知情的样子和皇甫尚聊着家常,她自认为自己演技不错。
刷锅洗碗皇甫尚也坚持不让朱茜茜插手,让她自去休息。朱茜茜看着厨房里忙碌的高大背影,暗想难道是做贼心虚?以往他们的规矩一向是皇甫尚做饭,朱茜茜刷锅洗碗的。
事出反常必有妖,朱茜茜在心里暗想。她拿了本时尚杂志,一页页地翻着,看上去再正常不过,其实她心里早已波涛汹涌。下午在海棠家里,在地铁上时,都不曾有这么强烈的情绪。而回到家,看着这个一起生活了近一年的男人,高大帅气、事业有成,生活上对她又照顾有加......她想要保持镇定、满不在乎的心情一下子就崩溃了,如决堤的大江,泛滥成灾。过去的一年,在感情上,都是皇甫尚在穷追猛打,朱茜茜她被动接受,甚至有些自卑的抵触,而现在他曾经的青梅竹马回来了,他没有告诉自己任何消息,她摸不清楚他到底怎么想的,此刻终于生出了害怕失去的情思,一旦生出,便一发不可收拾。朱茜茜想起小时候夏天在坑塘里第一次下水学游泳的时候,一口气扎进水里,狗刨式地使劲拍打着双腿,双臂拼命地划着水,大约游了十几米,她便撑不住,又不会换气,抢了一口水,吓得她像蚌似的紧闭双唇,凭着感觉转向向岸边游,忽然一根泡在水里的树根,挡了一下划水的手臂,这根树根就成了她的救命稻草。此时此刻,朱茜茜的感觉就像小时候即将溺水的体验,总要抓住什么,心才能安定。从一开始,朱茜茜对这段感情就不敢有太多期待,因此她时常提醒自己,不要深陷,以免失去时伤心,如果到了那一刻,也没什么好说的,本不属于自己东西便不该痴心妄想,她一定会潇洒地转身离开。可现在,她犹豫了,她不知所措了,进退维谷间她才意识到,不知不觉间她已经爱上了皇甫尚,她曾经告诫自己不可轻易爱上这个男人,以免倒不得已时,太过狼狈难堪......
“这一页这么好看?”那个熟悉浑厚的声音在朱茜茜的头顶想起。朱茜茜才恍然意识到自己的失神,“嗯,蛮好看。衣服剪裁的很有特点,很有型。”朱茜茜极力掩饰。皇甫尚也不拆穿,“喜欢给你买一身。”朱茜茜慢慢转过身,看着皇甫尚脸,“人家这是广告,这是模特的衣服,不是商场里的成衣!”朱茜茜觉得自己的声音有些生硬。“没事,不就是高定,你要是喜欢,我可以给你弄一套。”皇甫尚依旧云淡风轻。
这样东拉西扯的不得要领。朱茜茜再也受不了内心的溃不成军,她想要在暗流中寻一根救命稻草。
“你……”
“我……”
两人同时开口,看着对方,在沉默中僵持了一会儿,皇甫上看着朱茜茜把嘴巴闭成个河蚌的样子,微不可察地叹息了一声,继续说道,“你不说我便先说了?”朱茜茜眼神中颇有些期待,皇甫尚说,“本来中午要带你出去吃的,你临时跑到阿代他们家去了。你去了阿代海棠那里,有人约我吃午饭。”皇甫尚端起水杯,像电影的慢镜头一样缓缓地呷了一口大红袍,朱茜茜的心一下被吊起来,只想按快进键让他赶紧往下说。皇甫尚又在茶盏里添了些水,才又说道,“你不在,我也没去。”朱茜茜的心又放下一点,“是谁?”她问,语气里满是自己没有察觉的紧张。皇甫尚定定地看了一会儿朱茜茜,重重地说了三个字:陈蓉蓉。果然是她!朱茜茜的呼吸好像停滞了一拍,她也定定地看着皇甫尚。
陈蓉蓉回国了,特意在上海转机,第一时间联系了海棠打听皇甫尚的婚姻状态。当她得知皇甫尚没有绝婚时,她一度觉得皇甫尚还对她一往情深,如果这样,那她就有了更好的退路。海棠如此聪慧,聊了几句便猜出陈蓉蓉的小心思。当年她和陈蓉蓉的关系和现在她和朱茜茜的关系是没法比的,那时只是两对青年男女的熟络,当陈蓉蓉以雷霆手段抛弃了皇甫尚,跟老外跑了后,心里更是对其充满了鄙夷。而朱茜茜是她发掘的人才,她很爱惜,性格上更加投契。海棠很佩服陈蓉蓉的脸皮,她居然好意思打电话打听皇甫尚的状况。因此海棠公事公办地以上学考试时做是非题的方式回答了陈蓉蓉的几个问题。陈蓉蓉随后又邀请海棠一起吃午饭,还特意说一定要带上李代和皇甫尚,此刻,海棠觉得陈蓉蓉真是不知所谓,她再次感慨陈蓉蓉脸皮厚。海棠说以带娃为由,理直气壮拒绝并挂断了电话,并顺带把来电手机号码拉黑。陈蓉蓉听母亲电话里多次跟她讲过皇甫尚的事业,总说如果你不怎样怎样,现在就怎样怎样的话。这次回国,她一定要探探路,在海棠那里碰了个不软不硬的钉子之后,深吸一口,决定直接打皇甫尚电话,电话里传来等待的铃声,无人接听,再打,“喂”一个磁性的声音隔着电话传来,比几年前听上去更成熟、更有魅力,陈蓉蓉很激动,“阿尚。”时隔四五年,再次听到陈蓉蓉的声音,多少有些意外,多少往事涌上心头,在错愕中失去了挂断电话的最佳时节。结果,拉拉杂杂说了一大堆,好像她陈蓉蓉就是出去旅了个游,现在回来向男朋友诉说着旅途见闻,皇甫尚只觉得莫名其妙,陈蓉蓉佯装欢天喜地地讲着,皇甫尚默默地听着,当陈蓉蓉像当年他们热恋时以撒娇的口吻约他午饭时,他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又掉了一地,“你不知道我有女朋友吗?功课做得不到位啊。”皇甫尚出言讽刺。陈蓉蓉才意识到从海棠那里打听到皇甫尚未婚的消息后自己的开心有些想当然了。不过,也是,身强体健的男人怎么可能没有女朋友,她反应也快,“那叫上你的新女友一起吃个饭吧,在最好的西餐厅,我请客。”“我不能替她做主”,说完这句,皇甫尚就挂断了电话。皇甫尚觉得自己被人套上麻袋,用裹了棉花的胶棒打了一顿,虽然不疼,但却是极大的羞辱。陈蓉蓉是个自我又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性子。听着皇甫尚言语中对新女友颇有维护,无论海棠还是皇甫尚,好似他们都在保护着这个未曾谋面的女人,这激起了陈蓉蓉强烈的胜负欲,她绞尽脑汁,李代的电话她也试了,说话的腔调越来越像海棠,真让她瞧不上。还有谁可以联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