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悠江水空自流,物是人非事事休。
西风吹雨过南楼,一夜新凉已是秋。
自离宋都一月有余,师徒三人时而步行,时而租马车,路途虽有颠簸,但也随心随意,再加上有辛洛这样的大美女陪伴,范蠡虽不习惯这种出行方式,但也并没有疲惫不堪。直到这天,师徒三人来到鄱阳湖边一个小镇,找了一间客栈住下,秋意正浓,桂香暗来,夜里忽来风雨,天气一下子变得凉起来。范蠡辗转反侧,想起另一个世界的父母,不知他们如何了,也不知现在的自己,特别是范蠡的这个新身份,是不是就是曾经世界所描述的那个,自己现在的所作所为,会不会影响到以后,似乎有一种命运的车轮不可阻挡的感觉,这些天累积的疲惫感袭卷着他的精神世界,难以入眠。
春天天气一暖,就开始思念爱人,反之,秋天天气一凉,就会思念亲人,前者是动物的本能,后者只有人类才会有的伤感。这种思亲之情正在范蠡身上蔓延开来的时候,门外一阵犹豫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直到他门口才停止。
“谁啊?…”范蠡调整了一下情绪,问道。
“蠡,是我,你冷不冷,我让店家多准备了一些被褥,你需要吗?”门外传来辛洛的声音,她有意的压低了声音,毕竟有点晚了,自己还是女子,这也太过明显了,被别人听着了,面子挂不住。
“洛,我不冷,你给师父拿去吧。”范蠡身体虽然略凉,但心里着实被师妹感动到了,汩汩暖流在身体里肆意流淌,但他还是觉得有点晚了,男女毕竟多有不便,另外他也确实担心计然这个老头,大大咧咧的不会照顾自己。
过了一会儿,门外一阵悉索的声音,范蠡心里觉得怪不好意思的,毕竟他一个大男人,把一个小姑娘的好意给拒绝了,是有点厕所玩跳远——过分(粪)了,他刚想起身去开门,忽然门一下子被撞开来,漆黑的屋子里一个黑影重重的摔进了房间里,然后在地上扭动起来。
“不会吧,我说了不是不冷么…”范蠡本来想要开门的念头,此时被这么一撞门,早就撞飞在了九霄云外,“怎么一个姑娘家家,如此鲁莽,将来有哪个婆家敢要你…”范蠡嘴里低声嘀咕着去把灯点着。
当灯光铺满房间,范蠡转过身来的时候,看见刚才扭动的身影根本就不是辛洛,而是一个男人。他瘦高的背影在地上慢慢挣扎而起,一头白发散披在面门,干裂的嘴唇抽动了几下,用力的挤出了几个字:“水…水…”,范蠡立刻搀扶着他坐下,桌上正好有一壶凉茶,正想给他倒上一杯,只见白发男人抓起水壶,把壶嘴对着自己干裂的大嘴,倾倒起来,咕咚咕咚几大口下去,白发男慢慢地恢复了平静。
范蠡知道他一定是遇到了难处,他拿着油灯,重新把房门关了起来,转身来到白发男跟前,只见他一身华贵的锦袍,虽然全身都是脏兮兮的,但一眼便能瞧出这是有钱有势的公子,白发男把一把佩剑随手放在桌上,坐着双手微微朝范蠡作揖,范蠡回到桌前。
“兄台是何人?何故如此?…”范蠡开腔问道。
“我的身世暂时不便告之,今我落难至此,如能逃脱,一定如实相告。”白发男顿了顿,接着又把散发撂遮几下,侧过头去,接着说道:“我已经好几天未进米食,可有食物相赠与我?”
范蠡心想自己刚来此落难时,计然和辛洛师徒无私照顾自己,便心生怜悯,拿出自己备好的干粮——方便面饼。这是他教辛洛做的,把配料好的挂面卷缩成团,晒干后放入油锅里炸至金黄,再沥油晾干,想吃的时候拿出,可用开水侵泡或干食都可,和现代的干脆面是一样的。在春秋时候,能吃到这种独一无二的干粮,那是相当炸裂,辛洛和计然为此开心了好一阵子,连着数日一直吃着方便面,直到范蠡吃不消,这才在鄱阳湖边住下。
当范蠡从干粮袋中抽出一个面饼时,屋子里不一会儿充满了面饼的香味,对于一个饥肠辘辘的人来说,可以说是致命的。此时,白发男一接过面饼,便大口的啃起来,屋子里发出一阵阵面条断裂的声响,不时有面条的碎条从嘴角掉落在桌面,他一开始顾不得许多,可到最后几口的时候,忽然放慢了节奏。
“怎么了?不好吃吗?…”范蠡小心的问道。
只见他用手捡起了刚出掉落的面条,小心翼翼地放回了嘴里,眼泪在眼眶里已然是一种饱和状态,不停的滴落在散落的面条边上。
“不,我只是好久没吃东西了……太好吃了……”白发男哽咽着回答。
“嘟嘟…”两声急促的敲门声后,只听辛洛在门外喊道,“蠡,师父说给你拿被子来。”辛洛似乎听到了屋里的动静,声音都显得格外急躁。
白发男慌张了起来,一边竖起右手食指放在嘴边,一边扭头四处寻找可藏身的地方,客房内紧凑狭小,除了一张床,其他也没有什么可躲藏的地方,白发男毫无意外的钻入了床底。
“你在做什么?怎么还不来开门…”辛洛声音加大了一些。
范蠡终于把门打开,辛洛一进门就四处张望,一边说道:“我刚第一次来的时候,你都熄灯休息了,为何第二次来的时候,你又重新点灯起来了?”
“夜里有点凉…睡不着…”范蠡支支吾吾地回答。
“死鸭子——嘴硬,咦,怎么桌上有这么多碎面条,还有茶渍…”辛洛一边佯装嗔怒,一边转头发现桌上来不及清除的残渣。
“我肚子饿…刚吃了个面饼…”范蠡继续漫不精心的回答到。
辛洛用脚后跟把门带上,来到床边,把被子放下,转过身去坐在床边,她看着范蠡,目光中透露出少女才有的光芒。其实这个世界很奇怪,少女看心上人,那眼神可以被描述成纯净透明,待到年岁稍长,变成了少妇,这种眼神就变成了直勾勾或者如饥似渴,正在气氛逐渐变得尴尬的时候。
门外又传来一阵脚步声,辛洛一下子从床边弹起…
“嘟嘟…”门被敲响了。
辛洛一边也竖起食指放在嘴边,一边同样四处寻找躲藏的地方。她可不想大晚上的被谁看见在一个大男人的房间,虽然她内心喜欢着这个特别的男人,但毕竟还是害羞占据上风。不出意外的话意外马上发生了…
“谁啊?…”范蠡此时也紧张起来,声音都有些不自觉的提高了。
“蠡,是我。”门外传来计然浑厚的嗓音,他顿了顿,接着说道:“为师有一些重要的事情和你商量。
范蠡刚想着拉住辛洛,结果辛洛已经滚入床底,他只好硬着头皮开了门。
床底狭小暗黑,辛洛脸朝床沿外面,一开始并没有发现白发男,辛洛感觉背后似乎有东西,宽厚而略带温度,熏臭而不失神往。
“师父,找我何事?”范蠡强装镇定的问道。
“蠡,为师刚才看到小镇上来了许多官兵,在张贴榜文,客栈里也贴上了,为师想附近一定发生了什么大事。”计然顿了一下,又说道:“身在异国他乡,为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明日一早我们还是及早赶路吧,不过连日阴雨,路途泥泞,你明日去镇上,看看是否有船可租用。”
“好的,那我明日一早便去找寻。”范蠡应答着。
计然点了点头,正准备转身离开。只听床底一声尖叫,辛洛从床底迅速的滚出,一下子弹地而起躲在范蠡的身后,“蠡,床底下有人…”辛洛声音略带颤抖,喘着娇气,仿佛下一刻就立刻能晕倒在范蠡身旁。“我刚摸到一只手臂…还在动…”她继续说着。
“出来吧…”范蠡眼看瞒不住了,只能朝白发男小声喊道,同时低下身子,想将他拉出。
此时计然瞪大了眼睛,在一旁懵圈了,心里想,现在的年轻人,玩得挺花呀…
可是半天也没动静,范蠡不得不趴在地上,他用力的伸手去拉白发男,只见他紧闭双眼,面容憔悴不堪。计然此时也缓过神来,转身把门关上,面色凝重的来到白发男跟前,蹲下身子探了一下鼻息,说道:“应该没事,看样子是太疲惫了,睡着了…”
“他是谁?”辛洛双眼盯着范蠡。
范蠡刚想说不知道,计然压低了声音,慢慢地说道:“伍子胥…”
范蠡身体似一道惊雷闪过,僵直的坐在了地面上,此刻,他终于意识到,命运的车轮似乎早已安排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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