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灭之刃》完结,“后王道热血”时代的日本漫画将向何处去?

近日《周刊少年 Jump》刊出了现象级作品《鬼灭之刃》的最终话『命如长河星辰』,作者吾峠呼世晴把故事延续到了现代,各位主角轮回转世,在东京过上了平静的日常生活。

最终话彩页,主角们转世成了青少年

一度不被人看好的情况下,《鬼灭之刃》最终以“后王道热血”时代代表作的身姿退场了。

回看 2016 年连载之初,吾峠呼世晴或许想象不到自己的第一部中长篇作品会被捧至这样一个位置: 首次参与官方人气投票就获得第九名;2019 年从《海贼王》手中夺得年销量第一的宝座;截止至 2020 年 5 月,《鬼灭之刃》累计发行已经突破 6000 万部,卷均 300 万部位列历史第五;前 20 卷总销量超过《海贼王》成为历史第一;第 20 卷初版 280 万部的销量位列历史第二。

对《Jump》的东家集英社而言,已经太久没有遇到这样解渴的销量,一度被认为“王道热血已走至末路”的少年漫画交接棒传到吾峠呼世晴手中后,少年漫又再度在时代的赛道上飞跑起来。

《鬼灭之刃》的“新台柱”之路
吾峠呼世晴选择温馨的日常来结束一个以“恶鬼灭杀”为主题的故事并不令人意外。

在刀光剑影之后,这位作者总爱用温情而轻松的情节来安抚人心,让读者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很难说这是作者的风格,还是成熟的漫画产业导向的结果,因为整部《鬼灭之刃》叙事方式都遵循着这种模式:一场激烈的打斗,一个意外的转折,主角们拼尽全力之后迎来胜利,最后以一个宁静祥和故事收尾。

《鬼灭之刃》的最终反派 鬼舞辻无惨

从各种意义上,说《鬼灭之刃》是日本二次元工业下一件精致的商业产品,是最恰切的评价。

在故事上,它遵循了《Jump》一以贯之的『友情、努力、胜利』的王道传统:一个被不幸遭遇打乱日常生活的少年;造成一切灾厄并隐匿在幕后的大反派;几位和主角性格全然不同的伙伴;随着故事新进,一行人再逐渐卷入一场庞大的正义与邪恶的斗争中;以及在明面的剧情底下埋藏一条暗线,用以最终揭示主角的身世之谜与某种力量或精神的传承——《鬼灭之刃》的所有剧情都能在这份“公式”中找到。

除了情节上有迹可循外,作品中的元素也经过精心地设计。在连载之初,漫画编辑片山达彦曾和吾峠呼世晴商议整部漫画的框架和元素,片山认为要用日本人熟悉的事物来贴近读者,“大正时代”、“武士刀”和“恶鬼”等元素都由此而来。

另一方面,吾峠呼世晴本身又是十足的《Jump》迷,因为偏爱《JoJo》和《银魂》,TA(吾峠呼世晴的性别至今还是个谜)借鉴了《JoJo》中的呼吸和波纹,创造了一套基于“呼吸法”的战斗系统;也仿照《银魂》在紧张的战斗中加插一两幕诙谐幽默的情节,让沉重的情节中闪现出一点欢脱的氛围,软化了主角拼死战斗的悲壮感。

欢脱的日常就像在电影结束后加插的幕后花絮

这些稍显套路的设计之外,《鬼灭之刃》也有它出彩的地方。作者笔触细腻,善于从细节处塑造多种多样的人物面孔,没有令角色陷入《妖精的尾巴》之流的脸谱化,饱满鲜明的人物性格让情节冲突水到渠成。同时对叙事节奏的把握精准,《鬼灭之刃》的文戏穿插在情节当中,无论是角色回忆还是主角的抒情,都做到了在映衬人物的同时,没有陷入又臭又长的莫名展开。尤其在 177 话中,对反派角色化身为鬼之后内心的愧怍和不甘的描绘,被不少读者赞为“神来之笔”。

不过与文戏相对的,《鬼灭之刃》的武戏则显得有些尴尬。就画工和分镜来说,它的表现并不算顶尖。与同期的《Dr.Stone:石纪元》和《约定的梦幻岛》相比,《鬼灭之刃》的画面缺乏动感和张力,动作戏简略,人物身形亦有不协调之处,这些问题让它在传统上以打斗为卖点的少年漫画行列中有些格格不入。

动画化是《鬼灭之刃》一鸣惊人的最后一块拼图。2019 年 4 月 6 日,由 ufotable 公司负责的《鬼灭之刃》动画版播出,有了 2D 和 3D 技术相结合的画面和浮世绘元素的加持,漫画里的招式终于不再是纸张上的一句咒语,动画的表现力和出色的动作戏成功弥补了漫画的短板。

同一情节漫画和动画的表现力差距

高质量的制作为《鬼灭之刃》赢得了大量口碑,直至现在 BiliBili 上动画播放量已经达到了 4.6 亿,而动画化的连带效益也开始显现,此前只有 140 万卷的漫画的销量在动画的带动下直接翻了 10 倍。至此,动画与漫画相互成就,终于把《鬼灭之刃》送上了“新台柱”的位置。

日本漫画的未来
无论对《Jump》还是对整个日本漫画界,《鬼灭之刃》的成功都有更加深远的意义。自《火影忍者》和《死神》完结之后,以往被视为主流的“热血”题材作品就陷入了疲态,整个漫画界也陷入人才青黄不接的瓶颈。2019 年《Jump》的发行量跌到了不足 170 万卷,且不与鼎盛时期 650 万卷的数字相比,这本杂志在创刊第三年销量就突破了 100 万。170 万这一数字昭示着《Jump》和日本漫画都走到了一个不破不立的节点。

漫画家村田雄介画的历代《JUMP》角色全家福

究其根本,漫画作为一种艺术形式,一直都逃脱不开读者对它的期待。从热血题材百花齐放的昭和时代一路走到令和,整个日本的精神面貌也在不断更迭。当狂热和昂扬逐渐归于平静,在一个“少子化”和低欲望的社会中,漫画不得不满足新一代读者的渴求。

一个信息爆炸和宅居生活的时代框定了新一代读者对作品的品味,快节奏的,刺激的,多样化的题材才能切中他们的胃口。《鬼灭之刃》尽管承接了王道热血的血脉,但无论是剧情的推进还是角色的设定,都在试图改写传统。

吾峠呼世晴跳出了以往热血漫画主角“一根筋”的设定,塑造了一个即拥有坚定意志,内心又充满温柔和悲悯的主角炭治郎。那些抚慰人心的话语穿过纸张和屏幕,传达到了读者心中。

用 200 话讲完一个故事,这样快节奏的剧情编排虽使《鬼灭之刃》切中当下读者的阅读品味,但也成为了它的一大遗憾。尤其当它和前辈们的作品放在一起时,这种差距就更加明显:《龙珠》能用 11 年的时间从欢乐冒险一步步走到次元混战,《海贼王》能花 800 话的篇幅铺陈一个伏笔,但在《鬼灭之刃》这里,吾峠呼世晴不再慢悠悠地为读者展现故事背后的世界观,剧情直击要害的同时,许多细节只能一笔带过。

最终话中,炎柱-炼狱杏寿郎与炭治郎转生成了同学

借此遥望日本漫画的未来,我们似乎能瞥见一副愈加多样的图景正在徐徐展开,只不过与 90 年代各式各样的“战斗潮流”不同的是,这一次更多的将是风格、题材甚至作品价值观上的差异。

事实上,《Jump》一直都在释放着转变的信号。在 2018 年年底力推的“新四天王”中,《鬼灭之刃》和《约定的梦幻岛》还多少带有热血漫画的影子,但此外也出现了传达“科技是第一生产力”的《Dr.Stone:石纪元》和日常恋爱为主题的《我们无法一起学习!》。总编辑中野裕之在访谈中聊到『友情、努力、胜利』的《Jump》价值观时,直言不讳地说:“每个人对它的理解都不相同,各位编辑也有各自喜爱的口味,更何况第五代主编还认为这是蠢货才讲究的东西呢。”

聊到《Jump》的未来和看好的作品时,中野裕之提到了以“自由创作”为名的藤本树和他的《电锯人》,一方面这部作品天马行空,充满了格斗元素,但血液和内脏的特写、大量与性相关的情节又让它带上了 B 级片一般的邪典味道,如果《电锯人》成为《Jump》下一个力捧的对象,意味着中野裕之已经决定不再拘泥于王道和《Jump》的传统。在《鬼灭之刃》完结后,中野裕之表示期待新鲜血液的补充,希望新生代漫画家创造出风格迥异的作品,来满足更多的读者。

《电锯人》名场面:“太棒了,我逐渐理解一切。”

尽管作品已经完结,但《Jump》显然不会轻易放过这个现成的 IP。近日释出的公开情报显示,今后将由漫画家平野绫三操刀作画,推出人气角色炼狱杏寿郎的外传,加上今年 10 月 16 日将上映的剧场版、完结后的周边开发和二次创作热潮,这段时间内《鬼灭之刃》都将为集英社继续带来颇为可观的收入。

只不过对吾峠呼世晴和炭治郎而言,他们的战斗已经结束了。在漫画的结尾,画面定格在了主角团的全家福上,就像所有老掉牙的童话故事那样,他们从此过上了幸福的生活。

最终定格在耳饰和全家福,标准的大圆满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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