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遍城市的大街小巷,却再难吃到记忆中那么美味的馄饨了。
幼时家境贫瘠,一年难得吃上一顿肉。偶尔能吃上猪肉或者鸡蛋,都能算是大餐。记忆中,逢上节假日或者重要的日子,母亲便会给我们做一顿馄饨吃。
在落霞缤纷的傍晚,母亲把堂屋里的那张红漆木桌摆好,方形的木桌因常年老旧变形,导致桌腿不平整常常左右摇摆。我和弟弟便跑到院子里找来一块破碎的瓦,垫在桌腿下。桌子摆正后,母亲将面粉倒入一个白底红花的搪瓷盆里开始和面团。不一会儿,盆子里的一团面粉变成一块胖乎乎的面团,然后母亲拿一块湿的棉布,罩在面团上,饧上二十分钟左右。面团饧好后,母亲用擀面杖把面团擀成一张大面皮,再用刀切成几厘米的方块,然后母亲就开始做馅料。她把肥瘦相间的猪瘦肉剁成肉泥,又把洗干净的韭菜用刀切碎倒入肉馅中,放入一个打散的鸡蛋,加少许鸡精、酱油、生抽、香油、食盐调味。每到这个时候,屋子里溢满了韭菜和猪肉的香味。这时,我和弟弟,母亲三人就开始包馄饨了。母亲熟练地夹上一块肉馅,放在面皮中间,然后将面皮的两个对角对折,再用两只手将另外两头捏在一起。母亲粗糙的手像一只灵巧的蝴蝶一样,翩飞起舞。而我,尽管学着母亲的样,但包出来的馄饨却像一个个的呆头鹅。每每此时,母亲总是耐心地教我,一遍一遍示范给我看。但我学了几次就没有耐心。“总是要吃到嘴里的,咋样都是一个味。”我调皮地笑着,母亲无奈地看着我,笑着没说什么。她依然那样井井有条地包着,包好的馄饨像一顶顶可爱的帽子,整齐地码放在案板上。
馄饨生胚做好了,母亲把它们拿进厨房,起锅上水,几分钟后,水开了,母亲把馄饨倒入滚水中。盖上锅盖,大火煮开。此时锅里的馄饨像一只只白白胖胖的小鸭子一样,浮在水面上,这时母亲拿一个葫芦瓢盛一些凉水,倒入滚烫的冒着热气的锅中,再盖上锅盖。如此舀上三次生水,馄饨彻底熟了。我问母亲,为何要加三次凉水,她说这样煮的馄饨好吃,俗称“三沉三浮”。幼年的我尚不懂什么叫“三沉三浮”,多年后,我才知道人生亦如馄饨,总要经历些沉沉浮浮的事,最终才会成熟。
馄饨煮熟后,低矮的瓦房里已经溢满了令人垂涎的香味。母亲给我们每个人盛了满满一大碗,足有十几个,每一个都大得离奇。咬一口,芳香四溢,唇齿间溢满了猪肉的醇厚和韭菜的香味。猪肉醇香,韭菜清爽鲜嫩,韭菜和猪肉的搭配相得益彰。我和弟弟只顾着低头吃馄饨,金色的余晖从院子的一角照射进来,染得整个屋子都镀上了一层金色。一旁的母亲总是微笑着看着我们吃完。幼年的我们,直吃得肚子滚圆,全然不顾母亲有没有吃好。
年少时的一碗飘香的馄饨,在那段清苦的日子里,如甘露一样慰藉着我们贫瘠清凉的心。
后来我读书离开家,去过很多城市,也见识到了很多种“馄饨”。有水煮的,有清蒸的,有油煎的,各种形状的,各种口味的,竟都不如母亲做得好吃。总觉得差点滋味,究竟是哪里不一样,又说不上一二来。我想,母亲做的那一碗馄饨里,一定有着某种神秘的配方。
二十多年过去了,至今我依然想念母亲做的馄饨。每每在城市生活中感觉疲惫和迷惘时,我都会回到母亲的身边,她依然给我做着那最简单最朴实的馄饨,味道依然是那么甘美。吃上一碗,唇齿回甘,心田便如春风抚慰般温暖,顿时充满了力量。我终于知道了那神秘的配方,原来是母亲的一颗朴实又充满爱的真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