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失东京》,这是一部由索菲亚•科波拉执导的,斯嘉丽•约翰逊和比尔•莫瑞主演的一部经典的都市文艺片。讲述了两个孤独的美国人在东京的旅途中偶然邂逅,展开了一段微妙而短暂的故事。
孤独的拯救不会是停止孤独,只会是两个孤独的人去一起迷失。
女主角夏洛特是一个刚结婚两年的年轻女性,丈夫是摄影师。这次她跟随丈夫来到东京,结果丈夫工作缠身,完全沉浸其中,根本没时间也没有精力关注夏洛特。夜里,夏洛特经常失眠,丈夫却在一旁睡得鼾声阵阵。虽然结婚不久,丈夫好像已经因为工作变了样,这使得夏洛特对过去的美好产生怀疑,对人际关系也感到困惑,担忧日后的婚姻生活会走向何处。有时,实在不想憋在酒店里,夏洛特
就一个人百无聊赖地到城市里游荡。语言不通,文化差异巨大,陌生的异国生活并没能激发新鲜感,反而带来了更为强烈的疏离感。
和我们中很多人一样,夏洛特是一个在关系中、在繁华的城市里却依然孤独着的人。
孤独不止来自不如意的亲密关系,也来自夏洛特在自己人生处境中的迷茫感。夏洛特年轻貌美,对未来的生活却很迷茫。她毕业没多久,当初学习的是哲学,现在还没有正式工作,只能做做义工。她有时会听一听《寻找灵魂:发现命运的呼喊》这类CD,似乎想要从中获得一点人生的想法,但她对这些人生指导话又无法不报以嗤笑的态度。
与夏洛特住在同一家酒店的,是一位好莱坞过气的明星,本片的男主角鲍勃•哈里斯。他来到日本是为了接拍一则威士忌广告。在片场,他听着满嘴日语和蹩脚英语的年轻导演呼来唤去,无法与之良好沟通。因为语言不通,他也没有心情外出游玩,酒店的电视里播放着他不感兴趣的节目,哈里斯只能在酒店里无聊地发呆、失眠。对当下的工作早已经失去兴趣,继续工作只是为了挣钱,自由时间也很少。有时他受邀参加电视节目,热闹的场面让哈里斯烦恼,他知道这些人只是因为自己青年时的名气蜂拥而至,他正在衰老颓败,现在的自己更像是过去那个自己的傀儡。
家庭也令哈里斯痛苦。结婚25年,他对平常的家庭生活已经倍感乏味,妻子总是用家庭琐事与他建立联系,隔着大洋还要不断的发来传真,提醒他不要忘记儿子的生日、让他选择书架、挑选地毯的颜色。因为工作经常外出,哈里斯与儿女有些疏远,这也让他感觉在自己家中无足轻重。哈里斯和夏洛特怀着一份类似的孤独感。他们都找不到当下自己对于这个世界的价值,又都在婚姻中感到激情的消逝。他们都在不断失去与外部世界的连接,不断坍缩成一个自我隔绝的孤独的原子。我是谁,我往何处去,成了两个无法回答的问题。
这就是孤独感,是我们对那已经失去的、或是远离身边的或是希望得到的爱的客体所怀有的痛苦渴望——孤独固然是没有拥有,但孤独也因为是怀有渴望。我们渴望爱与被爱、懂与被懂、渴望自己的命运与他人的紧密联结在一起,孤独的痛苦则来自我们无法获得这些我们最为渴望的事物。
有时,孤独者认为自己享受着跳脱于周遭的处境。他们用旁观者的眼光看待生活,感到自己遗世独立,与众人不同。但事实上,“热爱孤独”的感觉,往往只是一种自我保护的机制——它保护着我们遭受更大的磨难,比如一旦开始和他人发生关系就不得不经历的权力的竞争,无法杜绝的被拒绝的风险,求而苦苦不得的无助和被动感。我们不承认这样的恐惧,而把它体会为“我热爱生活,在绝对的孤独中”。
但这种状态不会持久,因为孤独的本质里,就包含了一种对关系的渴望,孤独的人一定会不断地产生一种渴望感,一种可能降低TA的孤独的关系的渴望感。这是孤独另外一层保护的功能——它事实上推动着我们走向外界与他人发生联系。
相似的孤独是最好的粘合剂,但美好在于我们没有滥用它。
深知孤独滋味的人,会更容易从人群中分辨出自己的同类。在日本,两个孤独的美国人遇见彼此后,隔着人群互相致意。一次深夜失眠,夏洛特和哈里斯又在酒店里的吧台坐到了一起,开始聊天。当他们知道在这些失眠夜里,还有另一个人和自己同样煎熬和忍耐着,这份共同的寂寞让他们迅速亲密起来。
又一个晚上他们在酒吧遇见,哈里斯像电影中的角色一样说着:“我在策划逃狱,我正在找一个同谋,我们首先要离开酒吧,然后离开酒店,离开这城市,这国家。你要参加吗?”夏洛特爽快地说:“算我一份!”
当然,这只是个玩笑。没想到的是,第二天,夏洛特的丈夫要去另一个城市跟拍乐队演出,需要外出几天,将夏洛特留在酒店。一天晚上,夏洛特准备外出找朋友,遇见了哈里斯,这次他们真的一起打算从这样封闭逼仄的氛围中逃离一下。
他们和朋友一起在地下酒吧畅谈,后来起了冲突,还兴奋的一路逃窜,整个城市似乎成了一个电影片场,任由他们尽情演绎。随后,他们纵酒狂歌,肆意跳舞,夏洛特似乎从来没有如此开心过,哈里斯也感受到了青春的活力。
尽兴而归后,哈里斯将夏洛特送到房间,就回到自己房间里了。他似乎从这一晚的经历中寻回了往日的美好,主动给妻子打电话,开心地分享在东京的见闻,不过没聊多久,妻子又讲到家里琐事上,接着自己装作很忙就挂断了电话。哈里斯再次陷入了失落。
接着,哈里斯和夏洛特相约去吃日本小餐厅。看到夏洛特的脚趾有伤,哈里斯带着她去医院做检查。当夏洛特从医务室走出来,哈里斯已经准备好可爱的玩具,略带羞涩的送给她。
两人的关系迅速升温,但他们知道自己都是已婚的人,不得不考虑这样下去怎么办,是不是要打破原本的边界。哈里斯主动要求参加本地一档媚俗的脱口秀节目,只是为了能推迟归去的日程。产生好感非常容易,真要走到一起则要权衡很多。当哈里斯说着自己不想离开,夏洛特爽快地说,那就留下来陪我。但最后,两个人还是笑了一笑,在电梯中久久徘徊,给了对方一个晚安吻就各自回房了。第二天早上,哈里斯准备离开酒店去往机场,还想着要见夏洛特一面。可是当着工作人员的面,他们只能客客气气的告别。哈里斯在一个路口又看到了夏洛特的身影,他冲下车走到夏洛特面前,两人相拥在一起,做了一个正式的吻别。然后分开走向了自己的生活。
夏洛特和哈里斯终究没有在一起。两个人共同度过的那些美好,仿佛是对沉寂的日常生活的一次小越轨。他们处在东京这个“生活过的别处”,处在与他们最主流的生活相对的“彼时彼地”里,两个人都怀着一丝反叛之心,心照不宣地做出了“要有一些新鲜体验”的决定。但他们又默契的选择了节制,没有让这种越轨真正伤害到自己本来的生活。
无法否认,在夏洛特和哈里斯之间欲望的微妙张力,有着一份隐约的爱情,但真正让两人快速连接在一起的,还是一份相似的失落和寂寞。博尔赫斯有一句诗,“我给你我的寂寞、我的黑暗、我心的饥渴;我试图用困惑、危险、失败来打动你。”很多时候,这些黑暗面,要远比光明和快乐更能联结两个灵魂。
我觉得人和人之间的吸引力,有时很难被单一的打上标签。在某种程度上,他们像是找到了同类,从对方身上看到了另一个自己,他们把自己想要得到的那种抚慰给予对方,把自己不曾得到的温柔给对方。他们的关爱是一种自我映照,是心中那些美好渴望的显现。
没有经历过的人,可能不太容易理解这种惺惺相惜的“同类之情”,它比友情更亲密,却不一定充满罗曼蒂克的激情,它让人们快速、没有理性地信任对方、甘愿为对方付出,它是一种特别而有力的情感,它不需要现实的经营去滋养。
当它存在,它便存在了。
但他们知道,他们之间的接触只能是对生活的一次越轨,而无法成为生活本身。很多时候,即便当我们已经很厌恶自己的生活,我们仍然还在爱着它。我们即便已经感到非常厌恶自己的伴侣,我们仍然还在爱着他们。我们遇到了同类,同类却不一定适合在一起生活,并且,同类的价值也并不在于一起生活。
在繁华的东京,城市广阔,高楼耸立,不间断播放的巨幅广告,缤纷闪烁的霓虹招牌,来回穿梭的汽车,人头攒动的宽敞大街,似乎这里什么都有。形形色色的人、各种各样的生活,但你还是会很快发现,这一切都和你没有关系。你仍然孤身一人,只能自己对抗着心底一阵一阵袭来的 空虚感。
当我们在人群中看到了同类,哪怕只是遥遥相望一眼,或者匆匆错身而过,我们都会在互相凝望的一眼中,感到孤独感的缓解。我们曾经和同类有过交集,日后四散天涯甚至杳无音讯,但只要想起还有一个人明白我的感受,有着类似的遭遇和心境,TA在世界某个角落存在着,就也能感到孤独感在一瞬间的降低。他们的存在本身就是对我们在这个世界上的一种抚慰。
那么,你遇到过这样的同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