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园香径独徘徊

       对于一个热爱自然、不喜人事的人而言,在日常的工作中拥有一个良好的工作环境,那是再美妙不过了!很幸运的,单位搬迁了多次,每次都有一个花园般的所在,风景旖旎,山水入眼,让人在忙乱纷繁的工作之余,还可以让眼睛饱览绿意,让心灵偶做停留,歇一歇脚。

       初到现在这个单位工作的时候,单位落址在距家十几公里之外的政府大楼,按说政府机构严谨整饬,往往给人压力大紧迫感强的印象,也的确的,办公场所是非常局促的,十个人一个大办公室,但凡讲话大声点儿都会相互干扰,一个人打电话所有人的耳朵都会被动倾听。好在,我们的工作常态是下学校听课教研做培训,单位里来的次数也有限。而但凡到单位办公,我们便喜欢约了在中午午休的时候到区政府周边散步、赏景。

        周围的环境真的是极好的,前后皆是大公园,地域开阔、植被丰茂。大楼前是一个超大的广场,广场前面栽种着巨大的法国梧桐,两边的主干道两侧也同样是法国梧桐。这种树主干强壮,树皮斑驳,枝桠婆娑,春夏的时候树叶繁茂阔大,绿意盎然;到了秋天便渐渐枯黄、飘落,但是因为排列有序、数目可观,便呈现出寂寥而壮阔的气象来,虽不及银杏树在秋天里的风姿,但仍然极有可观性;到了冬天,树叶落尽,这时如果能来一场大雪,那简直是粉妆玉砌,堪比北国的雾凇,常常见到有父母带着孩子来观赏和拍照的。广场再往前左边是大片的松树林,以玉兰、桃、梅等各种开花的树点缀,四季花开不断;右边有池也有蜿蜒的河,夏天有睡莲和茭白以及叫不出名的水草,在其间零落有致地铺排着,很能引发人的一些诗情。

       政府大楼的后面,成排的法国梧桐围着的主干道再过去,是所谓的后花园,栽种着大片的桃树、雪杉、银杏、,树下严整的草坪中夹杂各种花草,特别喜欢其中一种叫做鸢尾草的,又细又长的阔叶间突兀地探出一支鲜黄的花,别有风致。花园依着一个“漾”而建,“漾”是我们这儿对比较大的池塘的一种独特的称呼,很多地方也以“漾”取名,“草荡漾路”、“叶漾村”、“余家漾”,不知怎的,看到这样的地名,不由人会联想到平静的池塘因风、因雨、因钓鱼的人而漾开一圈圈波纹的画面,颇有“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的意境。区政府后面的这个“漾”大约是叫“诸墓漾”,有什么典故尚不得而知。漾边有芦苇、有亭子,有桐油漆过的木头走步道。午饭后沿着走步道可以一直绕大楼走一大圈,走到广场前面再沿梧桐大道转回来,一圈下来,午饭也快被消耗掉了,既锻炼了身体,又饱览了春色,有益身心,惬意之极!

       去年四月,单位搬回了市中心,毗邻本市最有名最古老的公园——莲花庄公园,其实我更喜欢称其为“潜园”,是为元代著名书法家赵孟頫的私家花园。赵孟頫(1254年10月20日 -1322年7月30日),字子昂,汉族,号松雪道人 ,又号水晶宫道人,浙江吴兴(今浙江省湖州市)人,南宋末至元初著名书法家、画家、诗人,宋太祖赵匡胤十一世孙。在绘画上,他开创元代新画风,被称为“元人冠冕”;赵孟頫亦善篆、隶、真、行、草书,尤以楷、行书著称于世。其书风遒媚、秀逸,结体严整、笔法圆熟,创“赵体”书,与欧阳询、颜真卿、柳公权并称“楷书四大家”。很小的时候还未在这座城市定居,曾随父亲游览此公园,有笔直高大的松树林,有太湖石环绕砌就的荷塘,假山花径、小桥流水,典型的古代园林。犹记得当时园内有一处游乐设施,是一条用各种镜子组合起来的巨龙,走进去身影便因玻璃镜子的折射而呈现出各种夸张的造型,并且人也会失去方向感,记得名为“水晶宫”,当时只觉名字与游乐的项目极为贴切,如今方知还来源于赵孟頫的号,是有出处的!

       单位的前身是一所民办初中,因为师资、生源以及办学理念成为本地许多学子挤破脑袋前往的学校,也因此更换了校址扩大了学校区域。留下的校舍最终是要给附近的一所小学的,临时让我们过渡一年,面对公园的那幢行政楼,便成为我们这个人数不多的单位的办公地。面对古色古香的花园,每天听着鸟儿的啁啾,闻着四季各异的花香,每天清晨能听到花园里晨练老人们拉嗓开喉的咿咿呀呀,每天在午后的暖阳里去公园里遛上一圈,让习惯了都市生活的脚步仓促的人们,心灵突然地安顿了下来,静了下来,这样的感觉,真是好极了,以至于偶尔的加班,我们也甘之如饴,双休日到单位转一转更是常见的了。

       一年半的样子,我们再次迁徙,这次迁得不远,还在潜园的旁边,这是一所小而精致的百年老校,多年前就被誉为“花园式学校”。更巧的是,这还是多年以前毕业参加工作,我们其中一个同学、闺蜜的工作地。当初四个小伙伴一起被分配在这座城市,举目无亲,学校里的空房间成了我们的宿舍,闲来便相互串门。还记得我们一起躺在建在校园右侧甬道边的那个小屋子的床上,畅谈想象中的爱人、家庭、孩子以及工作的场景,记得闺蜜最让我佩服的是竟然能用一口铁锅做出香喷喷的米饭。门前有大树,屋内有饭香,当时是很让我们羡慕的了!如今一晃二十几年过去,物是人非,但到底也让我怀念起当年来了,因着这一层怀念,对此地的情感也莫名地浓厚了起来!

       校园内有三幢校舍,我们占据了校园最深处的一幢独立小楼,同时也占据了校园内最佳的地理位置:小楼前面,是参天的雪松和水杉,怕是至少有一百年的树龄;也有小园香径,许多桂花树和一些不知名的树陈列其中。正对着我们办公室大门,有一座小山,小山上栽种的是有着巨大擎雨盖的朴树,俗语有“前朴后槐”的说法,是说好的房子周围要有朴树和槐树,看来我们是坐拥了极好的风水。朴树环绕的小山顶,有假山、石桌,周围草木繁盛,很特别的,竟然有一棵花椒树,不知道是谁、为什么而栽种,但已经有人说要摘了去做花椒鱼,这是因地之便啊!小山较陡,但有石阶,可拾级而上,但一般我们都不上去,因为据说这座小山下面藏着宝藏,是当年太平天国的首领在此埋下的。因了这个传说,我们对小山便多了一份敬畏,一份小心翼翼。

       秋天很快到了,斑驳的阳光从朴树枝叶的缝隙里漏下来,明亮、温暖,却不刺眼,或明或暗的光斑投在树下的空地上,如同调皮的孩童的眼睛,跳跃着、闪烁着。站在檐下,抬头望,秋天的天高云阔也籍着斑驳的树影一并倾泻而来。傍晚的时候,起风了,从几丈高的雪松和水杉的树顶开始,飒飒声逐渐蔓延开来,继而伸展开的树枝也颤动起来,朴树也摇曳起来,再接着,低矮的桂花树、花椒叶、槭树,都随之晃动起身子,飒飒声绵延不绝,大有欧阳修《秋声赋》中“初淅沥以萧飒,忽奔腾而砰湃,如波涛夜惊,风雨骤至”的壮阔气象。古人向有夜听松涛的雅好,而我,坐在秋日暖阳包裹下的小楼里,听松涛阵阵,虽无“万壑松涛撼明月”的意境,亦惊觉万物有灵,我等混沌;宇宙之大,而人之渺渺!

       现在这个时节,校园里漫天漫地氤氲起了桂花香。细细数来,三幢楼的各个角落竟然种植了十来株桂花,多为金黄色的银桂,也有火红的金桂。桂树是这样一种树,枝繁叶茂,但你走过它身边却丝毫不会为它做任何停留,只有到了秋天的某一个时刻,你跟平日里一样匆匆从它身边经过,突然一阵异香会击中你、包裹你,这时你才会停步,然后慨叹一声:哦,桂花开了!至于它什么时候开出第一朵小花,什么时候变得花团锦簇,你往往不会注意。不过这又有什么关系呢?关键是总有一个时刻,它会在那里等着你,等着你的这一句感慨;总有一刻它会用它柔和的、甜甜的、丝丝缕缕若有若无的花香逗引你的鼻子,让你深呼吸、再深呼吸;总有一刻,你会为它沉醉,会与它相互契合,融为一体。

       “金风送爽,丹桂飘香”,没错的,说的就是此情此景。漫步小园香径,闻听自然的语言,虽然校园外面便是高楼林立,便是车水马龙,恍惚间,也有了遗世独立、塞外高人的感觉了!古人说,“大隐隐于市”,如何在车马喧嚣的现世中觅得一心灵的休憩场所,如何在滔滔洪流中不被挟裹着偏离方向,实在是每个现代人的必修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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