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回家
站台上那个略显单薄的小身影,是乖乖背九九乘法表的孩子。
列车缓缓进站,孩子踮起脚尖探头张望,妈妈隔着玻璃急切地伸长脖子。那么近,又那么远,她们只有3分钟的时间。
车门打开,3分钟倒计时开始。妈妈一边维持秩序,引导乘客上下车,一边回头寻找自己的孩子;孩子也努力穿梭在拥挤人群中找妈妈,母子见面时,3分钟已经过去了一半。
在孩子突然开口背九九乘法表那一刻,我泪崩了。
时间转瞬即逝,妈妈一直想要打断儿子,但他依然继续,一直到妈妈上车,关上车门,终于在最后只剩十秒时,孩子背到了“九九八十一”。
只因妈妈说过,如果不会背九九乘法表,来年就不能上小学。为了让妈妈放心,孩子记住并且做到了,昂着小脑袋朝妈妈会心一笑。
而这,胜过所有想念的话。
3分钟,对很多人来说是一天里微不足道的180秒;但对她们来说,是期待的全部。
《三分钟》的背后,是万千家庭春节回家相拥相聚的画面,每一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发自内心的开心。
“过年你回家吗?”“什么时候回家?”“你回家了吗?”这段时间,你可能也会这么问别人或被被人这么问,仿佛过年就等于回家。
小年已过,预示着不到一个礼拜就是大年除夕,别说你感觉不到年味。
至少,路边很多餐馆商店陆续歇业,很多快递已经停发,外卖也没人送,路上行人、留守上班的小伙伴们慢慢变少,开车一路畅通,拥挤的地铁也变得比平时空了许多……
没错,要过年了,我们回家!
中国人这场一年一度声势浩大的人类大迁徙,名字叫“春运”,从千城一面的都市,回到每个人不一样的家乡,票再贵,路再远,人再多,也要回家。亿万人年年如此乐此不疲到底是为了什么,大概只有我们华人能懂。
昨天傍晚,目送爸妈出门回家,他们不可思议地带着好几堆行李。
我想劝他们可以不回去,但我知道,在他们心里,回家,就是过年的全部意义。
02 年味
小时候的春节,才叫过年。
小学五年级时,写过一篇命题作文《过年》,何老师给了我全班最高的88分。模糊记得,文章不是像其他同学一样回忆过年吃喝玩乐,而是描绘村民们一整年都在辛勤劳动,致力于脱贫致富,想要表达过年的幸福生活来之不易。
真的,孩提时候,家乡还比较穷,但当时并没觉得苦,反而很快乐,很满足。
“小孩盼过年,大人望插田”,对很多小孩来说,过年预示着一切都是新的,可以脱掉满是补丁的旧衣服,换上五颜六色的新衣服;买几只新玩具,虽然顶多几天就被玩坏,开心就够了。但印象中,我小时候从没主动要买过一件新衣服,也从没买过一只新玩具,唯一念念不忘的就是过年能吃到平时吃不到的各种美食,那是真的好吃。
仿佛一整个腊月,大人老人们都在忙活吃的,家家都是蒸汽弥漫,香气四溢,灶台上的热水器总是整天咕咚咕咚叫个不停。
每年这个时候,几乎家家户户都会烫豆粑。家门口的古井边上,每天都挤满了人,她们忙着打水泡绿豆黄豆,然后再挑到加工厂炸成豆浆,晚上开始烫豆粑,经常会忙到天亮。隔天每家的院子里,甚至是山坡上都晒满了豆粑。
新鲜出锅的嫩豆粑,用香油烙成焦黄,抹上辣椒酱,芬香扑鼻;晒干后的豆粑可以吃上个小半年,加上青菜、鸡蛋用开水煮,或者加肉一起炒,都是让人垂涎三尺的美味。
做发粑也需要熬夜。冬天气温低,米浆发酵比较慢,需要盖上几床被子保温,有时候会等到深夜才发酵成功,这时候需要趁热打铁,赶紧舀出来放进蒸笼大火蒸,满屋子都飘着发粑的香气,甜糯可口的味道,连吃三五个也嫌不过瘾。第一个也是最大的一个发粑,称之为“年粑”,再点上一颗红印子,为除夕夜祭祖所用。
过年吃高粑,预示着新一年步步高升,不光寓意美好,听到这个名字就要流口水。将碾好的籼米粉筛进蒸笼,然后在铺上白砂糖芝麻粉,再筛上一层籼米粉。盖上盖子大火蒸上半小时,热气腾腾散发着米粉和芝麻的香气的高粑,被切成菱形状,黑白相间,甜糯可口,每次出炉总是会被左邻右舍一抢而空。
你吃过豆腐,可曾见过打豆腐的过程?在古井边上,老妈先用冷水浸泡黄豆数小时,然后用清水淘干净,挑出杂物或坏黄豆,再挑到加工厂打磨成浆。挑回厨房后,用开水稀释,然后慢慢倒进纱布用力拧,这可是个力气活,而且还很烫。纱布留下豆腐渣,可以炒菜或喂猪,而锅里是过滤好的白花花豆浆,添火加热,火候要把握得当。烧开后,全部舀进水缸,稍稍冷却后就是重要的“点豆腐”,即洒上适量石膏水,老妈十多年的经验,这个拿捏得恰到好处。
再等候片刻,揭开锅盖就能看到新鲜的豆腐脑,我和爷爷最爱这一口,不管那时候在忙啥,都要洗手来一碗。压好后的豆腐,第一块也是当中最大的一块,要留着祭祖。新鲜的豆腐可以烧火锅、炒菜,还可以塞腊肠,剩余大部分放进罐子里加盐腌制,留着来年继续吃。
米糖是另一种小吃,由于米和糖要分别制作,程序复杂,耗时费力。
灶台上两口锅,一锅小火炒米,一锅大火熬糖,糖是全部用自家种的红薯,洗净削皮后放进锅里添水长时间熬制。米炒熟后,和熬制好的红薯糖一起搅拌,再放进盆里按压,切成小块后就可以大饱口福。这种米糖,家里会囤上几十箱,第二年可以作为上学放学的干粮,咬一口咯嘣脆,百吃不厌。
红薯还有另一种吃法,就是晒成红薯干,具体做法已经淡忘,可那个嚼劲和香味,大概永远忘不了。
小时候几乎家家都养猪,一到腊月,杀猪声此起彼伏,调皮的我们甚至把猪膀胱吹成足球,在田野里撒了欢地奔跑嬉戏。那时候还有个习俗,谁家杀猪都会邀请其他邻居来吃杀猪饭,那种等待的煎熬和吃上肉的满足,只有小时候才有!
这些都是年的味道,让人晚上幸福得睡不着的味道。
然而,时过境迁,家家户户都盖上了新房子,早前连屋成片的老宅被废弃任由风吹雨打,院子里已经是杂草丛生,家门口的古井,早就没有了往日的热闹。
与其说是年味变淡了,不如说是人变懒了。
如今过年,很多人家一切从简,吃啥都是买买买,不太愿意再忙活这些苦活累活,情愿睡睡懒觉,晒晒太阳,聊聊天打打牌。不过老妈还是一如既往喜欢忙活,只要有机会,哪怕是在上海,也会经常亲手做高粑、豆粑、发粑、豆腐,锅和蒸笼没有家里的大,就少做一点,做精致一点。吃惯了各种添加剂和激素肥料的胃口,还是更喜欢从小吃到大的味道。
余秋雨说,人的一生,都在回家的路上。那是生命开始的地方,同一屋檐下,平淡无奇的锅碗瓢盆里,盛满了家的味道,成长,别离,团聚,只有家常美味,才让人念念难忘。
年关到了,过年了,远行人的心早已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