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今天是星期五，刚好赶上夏季末大促销，下了班从学校接了她之后我们便牵着手在商场里逛着。
当时也是刚毕业，她也是穷学生，我们兜里都没几个钱。每个月工资发下来，房租水电一缴，只剩下钢镚在裤兜里撒泼了。
即便买不起那些名牌衣服，我们仍然是乐此不疲的试穿那些当季最新款，在镜子里自恋一番后，便拍拍屁股走人。她也从来不会去让我为她买那些动不动就好几千的衣服，按照她的话来说，过日子比过瘾重要。
突然间她止步在原地，扯着我的衣角，一动不动。
我望向她，她望着橱窗里的婚纱，就这么呆呆的站着。
我顺着她眼神的方向望去，好家伙，两万多的婚纱岂是我现在能消费的起的？
“怎么，想结婚了？”我在她耳边轻轻打趣问她。
她摇摇头，捏着我的耳朵，假装生气的说道：“想什么呢？谁要和你结婚了！”然后便拉着我远离了婚纱店。
也许你永远也不知道，那个时候我确实是想送给你的。
2.
遇见小雨的时候我才18岁，那一年，我高三她高二。
那时的她还扎着马尾，不会穿高跟鞋，也不会用胭脂水粉往脸上擦。在那个校服统一身材的年代，唯一能看出是谁是美女的标准，便是看她的五官。
很多年后我还和她开玩笑，还好你长得不出众，否则我还指不定能追到你呢。
就你嘴贱！她捏了捏我的脸，我赶紧卖乖撒娇。她一脸嫌弃地推开我，然后靠在我的肩上。
那个时候广播体操还是第三套，学校为了广大学子的身体健康着想，同时也为了你们能更有精力做多几套卷子，好能在高考大军这波浪潮中挤在上游，以后有脸回来学校看老师。
我是出了名的逃神，这种无关痛痒的广播体操我当然不能放过，每次都逃的花样百出。老师一旦查起来，不是肚子痛就是脚崴了，不是在厕所就是在医务室，三年下来，成功达成了学校一次广播体操都没出席的傲人成就。
每个学期都会有一个带操的学生。高三开学那年的广播体操，就是小雨带的。
在天台上抽烟的我无意间看见了她，后来的每一天课间操，我都在天台上远远地眺望她。
现在回想起来，就像约会一样，每天这个时候她都会准时在那里，我也会准时在那里。只是她从那个时候从来没看到我，只有我一直在看着她。
3.
今天的晚饭有点咸。
在我说出口的一瞬间我就后悔了，我看见她右手拿着的筷子停顿了一下，果不其然，抬起头便看见她用恶狠狠的眼神盯着我。
后来才知道，她看到网上的酱油打折促销，脑子抽筋便买了一箱回来。反正想着放着也不会坏，用起来也随心所欲，这里放一点那里放一点，好好的一盘菜硬是被摧残的体面不堪。
倒是苦了我们这些底层人民，在社会被压榨就算了，回到家还要透支自己的血压去吃那些咸甜不分的饭菜。
“就这一次嘛，不小心倒多了。”破天荒的她吐了吐舌头，缩了缩脖子，乖巧地说道。
傻瓜，只要是你做的，哪怕天天高血压我也爱吃啊。
4.
那天晚上我们谈到初恋。
我和她说，我的初恋是一个大美人，在一起的时候脾气好又温柔胸大不粘人，说起话来都娇滴滴的，能酥到骨头里的那种。
她假装不生气的望着我，瞪着人畜无害的大眼睛，微笑着说：“然后呢？”
我故意刺激她，继续说道：“我夏天的时候最喜欢和她待在一起了，她喜欢穿红色的短裙，两条腿白白的，明晃晃的，回头率那是蹭蹭蹭的涨啊。”我砸砸嘴，显得很陶醉的样子。
她用力捏了捏我的肩膀，仍然假装微笑着说:“那你初恋很漂亮啊，为什么分手啊。”
“谁说我分手了，不都一直在一起嘛？”我摸了摸她的头，宠溺的说道。
她一愣一愣的，呆呆地点了点头，好久才反应过来:“去你的。”
5.
第一次送她上火车的时候，那时候我大二，她才大一。
北方的冬天总是来的很早，刺骨地很。不像南方的冬天，就算穿着一百件羽绒服也会感到深深的寒意从心头涌出。
我牵着她的手－准确来说应该是手套－在站台上走着，她带着一顶毛帽，发间和毛衣上挂着些许白绒，小脸被冻得红扑扑的，煞是可爱。
我摸了摸她的头，和她说，回学校好好读书，别老抢着宿舍的公用电话。
“可是我想你的时候怎么办？”她把头埋入我的怀里，嘟着嘴委屈地说道。
后来我给她买了部手机。没办法，我这人就是吃软。
6.
她最近在忙毕业的事情，还一个劲的问我要不要考研。
我塞了一大口薯片，心不在焉的回答道：“要考你去年就考了，现在考哪里来得及。”
她哼了一声就不管我了，继续捣鼓她的毕业论文。
我见她好像有点小情绪，悄悄将电影暂停了。摸了摸她的头，试探地问道:“怎么了，生气啦？”
她猛然抬头，用一种我从来没看过的认真的眼神望着我，说:“等我一毕业我们就结婚好不好？”
这次轮到我愣住了，这尼玛完全不安套路出牌啊！
看我没回答，她又低下头自顾自的写论文了。
最近看过一句话，出自《观音山》里陈柏霖酷酷的一句话。
“我总觉得一个男人，要等他拥有了很多东西之后，才能拥有他心爱的女人。”
现在看来，这句话倒是挺符合我那几年的心境。
7.
公司应酬，吃饭到很晚才准备动身回家。
那个时候还没有车（有我也不敢开），活动结束后都是自己坐的公交。其实我并不排斥坐公交，靠在窗旁边，伴随着车越开越快，你会发现世界孤单的只剩下颜色。
好在耳机里放着的是国外某重金属乐团的摇滚乐，才把我从矫情的世界里硬生生的扯了回来。
路不长，很快就到站了，打断了我胡思乱想的脑袋。
她冲上来，扶着我，质问道:“干嘛去了？”
“应酬。”
“喝了多少？”
“一瓶？”
“真的？”
“四五瓶吧…”
就这样，趁着月色正好，我们从车站，一步一步走回家。
8.
那天她准备去面试实习，特意翻出了那套好久没穿的正装。
她艰难的穿上，还一个劲儿的问我好看吗。
我不想回答她，默默地拉着她去正装店重新买一套。
9.
面试的公司是家大公司，没有两把刷子是进不去的。
恰好那天我不用上班，就陪她去面试了。我看的出她很紧张，我的手背上全是她的汗，手都被她捏红肿了。
轮到她进去了，我对着她比了个加油的手势。她冲我点了点头，皱着眉头推开面试间的门。
面试很快就结束了，她低着头出来，一声不吭。
我赶紧走上去问她面试结果，她还是不肯说话。
看来是砸了，我摸了摸她的头，说，别灰心，大公司有的是，这家不要我们换另一家，今晚带你去吃牛扒，好不好？
她突然跃雀起来，挽着我的手臂兴奋的叫道:“真的吗？我要去商场顶楼那家！”
不知怎么的，突然有一种上当受骗的感觉。
10.
实习期为半年，她只用了三个月的时间就转正了，比我预想中的还要快。
后来她一路攀升，短短三年便从一个实习生的位置坐到了部门经理的位置。渐渐的，我们之间好像少了很多相处的时间，她上班我也上班，她应酬我也应酬，偶尔回家只是靠着睡个觉，白天起床了该干嘛还得干嘛去。
我问她，你不累吗？
累啊，她说。
要不你辞职吧，或者我辞职也行，专心当个小白脸。
别胡说。
还记得大学的时候，那个时候我们都是穷学生，每天晚上挤在一间破旧的出租屋里，用卡的掉渣的网速下一部电影，她一般都是看到一半就睡着了，我就悄悄抱起她放在床上，然后靠在她旁边，就这么看着她。
那个时候觉得这样多好，就算没有钱没有属于自己的地方，单单是这样就已经很幸福了。
直到现在我们不用再住破旧的出租屋了，去年夏天我按揭买了房，床也置了特大双人床，只是睡觉的时候，我们却很少抱在一起了。
我们长大了，我常常对自己这么说。我们回不去了，我也常常对自己这么说。
11.
故事讲到这里差不多该结束了。
后来？后来我们分手了，当然，房子给她了，我什么也没剩。
我们长跑了十年，我并不意外这结果。只是有点抱歉，当时许下的诺言，要随着年华老去了。
好在年轻的时候，我们互相爱过吧。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爱过，像万小雨一样的人了。
明天要去参加她的婚礼，据说对象是公司里的同事，温文尔雅一身书气。我很好奇这种在商业里打滚过的人怎么还有这种特质，反正我没有。
我突然想起，许多年前我们在橱窗上看到的那两万多的婚纱。
嗯，她穿上一定很好看。
晚安
创作于
2016.9.15 by唐宋元明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