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晒黑了!!!”同事K在QQ上大呼小叫,屏幕上闪动着夸张的表情符号。
“当然,我能死乞白赖请到假又能活着回来上班,当然不是为了白白的活着。”我机智地回复。
“下一站哪里?你打算辞职去旅行吗?”
“辞职?当然不。”我终于能够轻松地面对这个问题。
这并非心血来潮,事实上这个问题已经困扰了我将近半年的时间。工作进入第四个年头,我觉得自己就像一尾缺水的鱼,在格子间里艰难地呼吸着稀薄的氧气。而这一刻,我终于觉得坐在这个格子间里的生活,好像也没有那么糟糕。
当然,我不是一开始就反感这样的生活方式的。
进入职场之前,我对写字楼多少有一些理想化的精神崇拜。在我孩子气的想象中,那个地方有明亮的灯光,整洁的会议室,分明的格子间,当然最重要的还是行走其间的,正装鲜亮的“大人”们。然而置身于其中,我才明白格子间并不像它看起来那样代表着某种程度上的平等,事实上它和车间里的流水线并无本质区别——同样高速运转,永不停歇的机器。
当初入职场的新鲜劲儿过去,漫长的“痛苦”才悄悄拉开序幕。其实我还算喜欢自己的财会专业,也对其中的工作逻辑抱以认同,但这并不能掩盖我在某些时刻在逼仄的格子间里压抑到想要尖叫的事实。
当所有的工作蜂拥而来不给人任何喘息机会;当催促的电话接踵而至,我忙于同各方同事解释进度,甚至连正常处理日常工作的时间都被侵占;当无数个夜晚在办公楼人去楼空之后我刚刚整理完一天的日常工作,才有时间坐在空荡荡的办公室里打开文档开始写第二天要交的资金分析报告,或者做一些白天无法抽出整段时间做的文字总结工作。在无数个这样的夜晚,纵使你孤立无援烦躁难耐,抱怨和委屈也并不会带来任何的帮助。
最终也只有咬咬牙,下楼买杯咖啡,然后回来继续。
工作四年以来,我从来没有觉得这种好似要延续到地老天荒的加班有什么不对。有时我也隐隐约约察觉到自己仿佛越来越迟钝和机械,但是工作完成的成就感和铺天盖地的新任务立刻覆盖了这种不适,让我以为自己就可以这样“有规律”地生活到时间尽头。
直到有天刷朋友圈,旧日同窗发出一张新鲜娇艳的杏花枝桠,配以一句“小楼一夜听春雨,深巷明朝卖杏花”。这么简简单单一条朋友圈就在那一瞬间击中了我。如果说我打从内心认为去大溪地潜水或是在巴厘岛照顾monta ray这样的事对我而言都很遥远,那此时此刻发现曾经熟悉的诗句如今却再勾不起我任何关于季节或者周遭的任何情绪波动,才让我发现自己竟然已经不能完整背诵出这些当年喜爱的诗句,这首曾令我反复诵读齿颊留香的古诗如今我只能勉强记得起开头的叹息。
“世味年来薄似纱,谁令骑马客京华。”
我对着那句诗呆呆地坐了很久,我被一句跨越千年突然跳到我面前的古诗难住了。
谁令骑马客京华?
曾经羡慕的人们依然生活在我的羡慕里,曾经向往的精彩依然闪耀在遥远的地方,他们在世界尽头小镇温暖的灯火里,在热带海边炙热的阳光里,在我也曾阅读过的故事场景里,这一切让我知道,这世界依然那么巨大,也依然那么不可思议。
可是为什么,我一天一天变得更加乏味和狭隘?
从那一刻起,我决定要重新开始阅读和旅行。
说来好笑,那句被说到厌倦的“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我竟然要经过如此艰难的纠结与妥协才能一步一步践行。
和那些辞职旅行环游世界的勇敢者们相比,这样只能利用假期的旅行方式也许是那样的不值一提,但是对于我,或者说对于大多数在格子间里汲汲营生的人们,这是我们能够做出的唯一的选择。
记得刚开始学习会计的时候,教材开篇就会介绍会计假设。会计学里有一个基本假设,叫做“持续经营”。这是一个很乐观的态度。它教会我,如果情况不妙,你可以计提“预计负债”,但无论如何,不要在末日到来之前就考虑“破产清算”之后的事情。世事往往如此,你没放弃,那就一定还有转机。我们太懦弱,太多的牵绊使得我们无法来去如风浪迹天涯;我们也太勇敢,在这么多纠结过后还是能够跨出这一步——特别是,在平衡好一切之后。
这一刻,坐在格子间里的我终于又能够回复初入职场时充满好奇与探索的热情,格子间里的工作被重新赋予值得期待的意义——它不仅仅是我的生存得以维持的基础,同时也能够铺就带我去看世界的小径。我仿佛看到自己生出翅膀飞跃这规整狭小的格子间,飞过排列整齐的写字楼群,阳光闪耀,微风清凉。
人是多么矛盾的生物,在格子间里隐忍营生是为了离开这里去旅行;而去旅行的目的却又是为了能够回来在人群里更加安心地继续生活。
但幸运的是,我终于出发,和曾经只存在在阅读过的文字里的那些地方say hi,也和骨子里那个不安分的自己和解。我相信总有一天,我也能看遍所有心之向往的地方。虽然我走的很慢,但是我从未打算停下来。
我知道世界很美。
“我要亲眼见你,而不是风闻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