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国维在《人间词话》提出了“隔与不隔”的理论,这对我们创作尤其鉴赏很有指导作用。
王国维在第四十则中举例说:欧阳修《咏春草》上半阙云:“阑干十二独凭春,晴碧远连云,千里万里,二月三月,行色苦愁人”,语语都在目前,便是不隔。下半阙云“谢家池上,江淹浦畔”,则隔矣。
王国维所谓“不隔”,是“语语皆在目前”,是一种真切美,鲜明具体的美,现成直感的美。
所谓“隔”,是“雾里看花,终隔一层”,须调动知识储备,运用智慧发挥想象,才能会心惬意,是再造的美。
用最通俗的话来解释,容易看懂就是“不隔”,看着费解就是“隔”。
被王国维称赞的“不隔”的名句“池塘生春草,园柳变鸣禽”,出自谢灵运描写“谢家池上”的名篇《登池上楼》,而“江淹浦畔”则出自于江淹《别赋》中的名句“春草碧色,春水绿波,送君南浦,伤如之何?”
“谢家池上,江淹浦畔”八个字没有提到春草,但是其含义句句不离春草,假如你不了解这两个典故,根本就理解不了欧阳修的深意,所以王国维说“隔”。
王国维对隔持排斥的态度,表现了他艺术观念的保守和固执。
读者的审美联想力是建立在一定的知识能力基础之上的。一个谙熟谢灵运《登池上楼》和江淹《别赋》的人,读欧阳修“谢家池上,江淹浦畔”,他是能够产生审美联想和愉悦的,对他而言,就是不隔;如果对谢诗和江赋不熟悉呢?他就不可能产生联想,他的审美也就无法实现,当然也就没有愉悦可言,自然就是隔了。
可见,隔与不隔是相对的,也是进化的。对你是隔,对他不一定就隔;你今天读了隔,明天读也许就不隔了。
所以我认为,不隔固然美,一种如在目前的直观的美,但未免有浅显之嫌。隔也有隔的美,而隔美在隐约,美在朦胧,美在联想,美在高级。
如何形象地说清楚隔与不隔呢?我想到了桃子与石榴。桃子直呈其美味,便是不隔;石榴明显便是隔,须破去硬壳,才能享受榴肉之美。其壳未破,美味不得,你难道说其味不美吗?
进而又思之,不直观,非阻隔,诗文之美,不正在隔与不隔之间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