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名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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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参与馨主题第二期主题写作


(一)失语的钟逾明

“安市警方近日成功破获了一起特大走私贩卖案件。一个名字为‘海上世界’的犯罪团伙成员均已落网,等待他们的将是法律的严惩……”

钟逾明的眼睛紧紧地盯着新闻画面,筷子上的菜掉落在桌子上都不自知。为了看得更清楚,他干脆放下筷子,直接站到了电视机的前面观看。钟父和钟母被儿子的行为惊住了,儿子怎么会对这种新闻感兴趣?

看了一眼儿子,钟父不动声色,继续吃早饭。钟母按捺不住,抓起遥控器,直接点了关闭键。

钟逾明在黑色的电视屏幕前站了一会,平静地回坐到餐桌边,低头快速地把餐盘里的食物吃完,一言未发,起身上楼,回了自己的房间。

钟母“啪”地把筷子扔在桌子上,恨声说:“你还能吃得下去!他不是八岁,十八岁,马上就二十八岁了!你们,我,……”气狠了,眼泪像昨晚的大雨似的噼里啪啦地落在碗里。

“我知道。可是你这样能解决问题吗?”钟父手里的餐巾纸叠来叠去,“和心理医生约的是什么时间?今天我陪他去。”

“治疗了这么长时间,他为什么回家,怎么就成了这个样子,咱们还是一无所知。老钟,我的心天天提溜着。大学毕业的时候,明儿的意气风发,连老爷子都夸。我们错就错在让他一个人去了安市。当时,我才说了两句,老爷子直接一顶‘慈母多败儿’的帽子就给我扣头顶上了。”钟母怏怏地说。

“老婆,这事都已经过去了,不提也罢。”

“我没指望他多优秀,可是,基本的交流总要有吧?多久没听见他开口说话了?快三十岁的儿子天天坐我对面,可我连一声‘妈’都听不到,活着还有什么意思?”钟母的眼泪又流了下来。

老婆的话,字字剐心,钟父的眼眶也发酸。可是他能有什么办法?除了千篇一律的安慰话,他讲不出别的。儿子生活能够自理,但对什么都不在意,仿佛失语一样,一句话都不说。

可是刚才新闻播放的时候,钟父分明发现儿子的手在微微地发抖。想到这里,他决定在儿子的心理治疗结束后,去找老爷子,有些事情他应该问一个明白。

老爷子退休了,到现在他都不知道父亲到底是做什么的。记忆里父亲经常出差,一个濒临破产的民营企业,天天有那么多事吗?父亲不在家,母亲早晚烧香拜佛,不许他出去玩。

儿子钟逾明出生以后,他们从安市搬家到了平市。老爷子对孙子特别疼爱,也严格要求,祖孙俩的关系好,让他这个既当父亲也当儿子的都羡慕。

时间过得很快,儿子高考后要报考专业的时候,他想起当年如果不是母亲以死抗争,他就得被父亲押着去警校。钟父为儿子捏了一把汗,结果儿子报了经济管理,而老爷子没有任何的不满。他隐隐觉得这中间有他不知道的事情,跟父亲的神秘有很大的关系。

钟逾明毕业后,在爷爷的朋友赵诚的关照下,不费吹灰之力就进入了安氏集团,并且在短短的时间里就晋升为区域经理,他们全家人都引以为荣。

钟逾明参加工作后,在国内外频繁出差,很少回家,电视新闻多次报道他代表公司参加业务拓展会议,他所在的集团为安市的经济发展做出了大贡献。

一年前,钟逾明突然回家了。一改往日的神采飞扬,如槁木死灰一般。看着钟逾明这个模样,钟父和钟母都伤心不已,老爷子也心疼得泪湿满襟。从那以后,家里就被阴云笼罩着。

后来,老爷子的朋友赵诚推荐了一家心理诊所,开始对钟逾明进行周期性的心理治疗。全家人满心希望通过专业人士的心理疏导,让钟逾明恢复正常,可是到目前为止,一点效果都没有,让他重新开口说话,好像都成了一种奢望。

(二)H、E、R、O徽章

钟父握着方向盘的手上青筋暴露,他不敢看后视镜。坐在后座的钟逾明穿着一身黑色的套装,头上戴着黑色的绅士帽,整张脸被墨镜和口罩遮挡得严严实实。儿子的这个装扮让他如被一座大山压着,呼吸都困难。

找了老半天,钟父没发现有空余的停车位,不免有些着急。心理诊所选址在相对安静的地方才合理,可是他们要去的这家却在市中心旺盛商圈的写字间里,对此他一直无法理解。

后座上的钟逾明不着痕迹地看了一下手表,时间已经晚了二十分钟。手套包裹着他的手指,但是没妨碍每一根手指灵活地在他自己的膝盖上轻轻地、有节奏地敲打着。

最后实在没办法,钟父把车开进了写字间旁边一间大型综合商场付费的地下车库。钟逾明几不可见地坐直了身体,墨镜完美地遮掩住他仔细望着车窗外的目光。

下车后,钟父抹了一把汗,对钟逾明说:“儿子,咱们要快些。对了,我知道一条近路,跟我来。”

看见父亲微微佝偻着身体匆匆地走在前面,钟逾明放在身体两侧的手攥得紧紧的。他深深地呼吸了一下,继续打量着车库里的布局。

通过一道窄门,钟父找到乘客电梯,父子二人一前一后地走了进去。钟父遗憾地说:“不知道萧萧老师的脾气好不好,人家的时间都是有价值的,咱们今天的治疗时间只剩下二十分钟了。”

出了电梯,楼道里异常安静。钟父不由地紧张起来,心理诊所在神秘之余,又让人莫名地发怵。这也是他很少陪儿子来的原因之一。他的脚步变得缓慢,钟逾明越过他直接走了进去。

打扮得体,又不失时尚的萧萧,面无表情,特意看了一眼墙上的钟表,钟逾明举起了自己带着手表的手臂晃了一下。萧萧点点头,当先朝着里间走去。钟父在门边的椅子上坐好,殷切的目光落在钟逾明挺拔的后背上。

厚重的窗帘毫不留情地把光线拒之窗外,房间里布置的很温馨。萧萧再次确认了门已经锁好,转过身,迫不及待地问:“今天怎么这样晚?我以为……”

“没有那么多的以为!你们组织的计划什么时候启动?”钟逾明的声音像是从声带里一个字一个字地挤出来一样。

“安市的案子曝出,马上风声鹤唳。”萧萧苦笑。

钟逾明用力地把手套扔到墙上,提高了音量:“Shit!”喉咙发痒,他咳嗽起来。

“TMD!我管不了那么多。你告诉他们,浑水好摸鱼,我只配合最后一次。我没有那么高尚,上了年纪的家人们天天为我劳心伤神,我都要崩溃了。我要为他们考虑,否则妄为人子人孙。”哽咽声使得钟逾明的眼睛里似乎要沁出血来。

“我会如实向上面转达你的意见。对了,这个你拿着,并且要保管好。”萧萧从抽屉里拿出了一枚圆形的徽章,有一元钱硬币大小,黄色的表面上刻着一个暗红色的字母“R”。

钟逾明伸手接过来,手指捏着它左右转动,问:“这是什么意思?”

萧萧说:“因为这次行动牵涉的范围多而广,有这个徽章的,都是自己人。”

“应该有它特殊的含义吧?”钟逾明猜测着,问道。

“是的,据我所知,这是线人的标志。从设立这徽章开始,H代表第一代,E代表第二代,R是第三代,O还没有发出过。现在H徽章和E徽章所剩不多,你手里这个R徽章是最多的。”

钟逾明把徽章收好,严肃地对萧萧说:“我没有什么要说的了,也不会再来这里。预祝顺利!时间到,我走了。”

萧萧听着钟逾明开门、关门的声音,房间里顿时空荡荡的。她轻轻地坐在椅子上,心底里油然而生的敬佩之情让她热泪盈眶,希望这一切尽快结束,圆满地结束。

(三)道破棋局

钟老爷子正在花园里自己和自己下象棋。儿子和孙子一起来,他很意外。

“父亲,我有话想说。”钟父走到近前,直接说道。

钟老爷子虎目圆睁,这个儿子都已是知天命的年纪了,说话还是这么直来直去的。懒得再看,他站起来,目光转向孙子,好家伙,这一身打扮,让他的火气又增添了三分。把棋子扔在棋盘上,眯着眼睛,摇摇头,当先朝室内走去。

钟逾明并没跟去,而是坐下来看棋盘。爷爷这是在摆象棋名局啊!他小时候,只要爷爷在家,爷孙俩连晚上睡觉都不会分开的。爷爷的故事多,能人趣事让他着迷。爷爷的象棋下得好,怎么开局,怎么入局,曾经手把手地教过他。做人的道理从小就这样一点点地被灌输到他的脑子里,并且根深蒂固。

“想你堂堂七尺男儿,手脚俱全,凭什么受嗟来之食?肯使力,活着不成问题。但父母生养你一回,不为他们拼一个衣食无忧,人生有什么意义?……后来这个人拜师学艺,大杀四方,成了王朝里的大英雄,不光是父母,许多黎民百姓的生活都变得安定富足起来。”这是爷爷讲的故事。小小的他,在心里种下了一颗叫做英雄的种子。

他眨眨眼睛,把注意力粗暴地拉回到棋盘上,认真地辨认着,这个阵势是火烧连营?像,又不像。他把爷爷随意扔的“炮”拿在手里,再看,自己的判断没错。他的记忆里,爷爷说过这局的最后是和棋。棋如人生,输赢怎么会无定呢?

突然,他恍恍惚惚地听到东西掉在地上摔碎的声音,连忙起身,走到书房门口又停了下来。

“我是谁?是你老子!质问我?还轮不到你!”老爷子的暴怒声音。

“我有资格知道。我妈临终前让我什么也不要问,什么也别管。如果不是为了我儿子,我才不问!”钟父的音量也不小。

“你的儿子?他怎么了?”音调转为低八度。

“他怎么了,你看不到吗?以前是什么样子,现在呢?以后呢?”音量直接飙到高八度,然而哭腔影响了效果。

“你怎么当老子的?”老爷子气势又起。

“比你强百倍!”吼出来以后,转为呜咽。

室内一片安静,今天钟逾明想哭的感觉特别强烈。他轻手轻脚地走回,坐到沙发上。茶几和沙发上散落着很多报纸,他把报纸收拾起来摆整齐后,打开了茶几的抽屉,想把它们放进去。

一枚徽章,黄色表面上刻着暗红色字母“E”的徽章,映入眼帘。他盯着字母,怔住了,爷爷怎么会有这个?

“不,我不同意!”钟父歇斯底里的声音打断了钟逾明的思考,他一只手搭上了沙发扶手,微微借力,身子灵活地跳跃,再一次来到书房门口,把耳朵贴在了门板上。

“哎呀,你那么激动干什么!我不是征求你的意见,是告知,告诉一声,知道不?”老爷子的语气还是强硬的。

“安市的老宅,多少年没人居住了。你自己回去,我们怎么放心?我的爹,亲爹。”钟父很无奈。

“好,好,别激动,听我说。有些老亲故旧,我想回去看看。再说,清明节快到了,给你妈扫扫墓。”老爷子的语气很是怅然。

“那我送你回去。提前去祭拜我妈,我同意。”钟父丝毫不退让。

钟逾明的心剧烈地跳动了两下,有徽章的爷爷突然要回安市,早间新闻不期然地浮现在脑海里,不行,爷爷一个人绝对不行!他当机立断,把茶几的抽屉轻轻关好,报纸再次弄乱,退回到院子里的石桌旁,大声地喊着:“爷爷,爷爷快来,这个局,我破了!”

老爷子比钟父的速度要快,大步流星地奔过来,“明儿,你说什么?”两步之距,硬生生地停下来。

“棋局,棋局。”钟逾明又喊了两声。站着的父子俩互相看看,异口同声地问:“明儿,你说话了?”钟父呜呜地哭起来。

钟逾明得意地指着棋局,“爷爷,您快来看。孙儿的走法,高明吗?”老爷子踢了儿子一脚,“行了,快去告诉儿媳妇一声。”

钟父走到一边去打电话。老爷子坐在孙子的旁边,看起棋局来。

“爷爷,这是火烧连营。”

“对,你还记着?”

“炮,要发挥大威力。”

“那也不能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赵城,赵爷爷,你们一直有联系吗?”

“上午电话联过。”老爷子刚说完手里的棋子就掉了,他抬起头愕然地看着孙子。钟逾明眼尖地发现爷爷的剑眉聚集到一起,立刻又散开,川字纹更深了。

“那个,那个,老赵一直关心你的情况。他说不应该让你进安氏集团的,年轻气盛,还需要多磨练。”开头有些磕绊,后来越说越顺溜了,“明儿,你是怎么回事?被辞退后的抑郁症?高管,咱们想做多容易啊?你的工作经历,回到平市,只要给猎头一个信号,大公司会争抢着来找你的。离开安市,咋了?人挪活。你说你至于自闭吗?来,和爷爷说说。”

钟逾明握住了爷爷粗砺干瘪的手,光滑不再,但是温度没变。他的心忽然就定了,笑着说:“爷爷,谢谢您!咱们爷孙俩不着急,我觉得必须去感谢一下萧萧医生。您等我回来,中午陪您下棋喝酒。”

老爷子爽朗的笑声在院子里响起,“好!咱们爷孙俩不醉不归。”

“一言为定!”钟逾明脸上神采奕奕的样子,让老爷子差点儿当场飙泪。

站在门口,看着车远去,老爷子觉得有些不对劲。他有点累,岁数大了,精力明显不济,而且感觉有些事情已经超出他的认知范围了。躺在沙发上,眼光扫过茶几上的报纸,报纸被动过!他猛地坐了起来,用力把抽屉拉开,看到徽章还在,老爷子长长地吐了一口气,心里却有点后悔。

当年建议钟逾明选择经济管理,又同意赵诚帮助孙子进安氏集团,到底是错还是对?这个问题,几年来,他不知在心里问过自己多少次。到底是什么原因让孙子这样心灰意冷?老爷子一直想不明白。

听刚才孙子的语气,对老赵一点不陌生。不对,这孩子怎么会突然提起老赵呢?老爷子站起来,来回走动。从他掌握的情况来看,“海上世界”的犯罪团伙是凭空出现的,新闻公开的目的是什么呢?打草惊蛇,会很被动的。

他手里的账册,孙子肯定能看明白,可是他一直未敢拿出来。不想让孙子掺合进来是其一,其二是这份证据的分量十足,一定要用在刀刃上的。提前露出风声,风险太大了。

老赵让孙子进安氏集团的时候曾说,犯罪分子的手段越来越高明,想和他们周旋,需要大批的高科技人材。他猛然想起心理诊所也是老赵介绍给他的。

钟逾明,你个混账,你是不是被老赵拉下水了?老赵,你更混蛋!我和你拼了!老爷子的身体趔趄了一下,安市,明天必须去。

(四)想为小彦报仇

钟父一边开车,嘴里一边絮絮地说话,高兴劲儿甭提了。不再戴着墨镜和口罩的钟逾明,帅气十足,五官线条异常柔和,嘴上附和着父亲,但脑海里却在不停地回想今天发生的事情。

莫名出现的新闻,爷爷的徽章,爷爷想去安市,他的直觉是出了大问题,但是纷纷扰扰的信息之间的联系在哪里?他头痛欲裂,忽略的究竟是什么呢?

商业中心门口,钟逾明让父亲在车里等他,自己重新打理好装扮,脚步匆匆地来到心理诊所。萧萧见他去而复返,惊诧极了。

还是那个房间。钟逾明严肃地问:“那些得到徽章的人,都没有和组织断过联系吗?”

萧萧不解:“肯定没有!消息的传递一直没停过。”

钟逾明攒着眉,追问:“发给谁有记录吗?我要你立刻帮我查一下,只要字母‘E’的。”

萧萧为难道:“我试一下吧!可能性不大,为了安全,个人资料都是绝密的。”

打开电脑,萧萧的两只手在键盘上飞快地敲打起来。单一的“哒哒”声,像一道突如其来的光,一下子把钟逾明的脑回路照亮了。

他从椅子上跳起来的,急声说:“糟糕!大佬那边一定有变化!萧萧赶紧联系组织,人员立刻向安市汇集。”

萧萧愣怔了。

“什么都别问。我说,你来打字,快一些!”钟逾明气急败坏,和黑豹的例行联系,这个嘴碎的人居然没有吐槽今早的新闻,多反常!自己大意了。

“早间新闻以后,未收到大佬的任何有用信息。”

“恐身份暴露。希望启动应急方案。”

“猜测会在安市交易。”

把上面的信息按照陈述的原样转化成文字,机械地发出去后,萧萧看着倚靠在墙上的钟逾明,他的脸色灰败,眼神狠戾,浑身散发出来的气息是冰冷的。这个样子,她是第二次看见,心里更加难受。

一年前,组织给她的任务是开一间心理咨询室。精心装修以后,她的顾客上门,看着不熟悉但又不陌生的钟逾明,她的情绪崩溃了。

“为什么?你忘记小彦了吗?你还敢碰那种东西!”

“我永远不会忘记!这个仇,我一定要亲手报。我没吸食,但是和那些人打交道的记忆消失了。来这里,是把重新整理出来的数据,传递给组织。你呢?”

“我也要为小彦报仇。组织派我来的。”

“好!我们一起。”

然后钟逾明一周过来两次。他们的话题最多的就是小彦——她相恋五年的爱人,他同寝室的兄弟。

大学期间,小彦在一家酒吧做兼职赚取学费。他人机灵,会说话,讲义气。后来,有些代理商都是直接找他,推销酒品的收入越来越多,他也越来越忙。

萧萧在另一所大学。周末,萧萧来找小彦,多数情况都是钟逾明向她转达小彦的留言。有一次,萧萧实在是想念心上人,央求着钟逾明和她一起去酒吧,她保证远远地看一眼就好。

结果,他们看见小彦被一个长相出众、打扮妖艳的女人抱着,两个人的动作不堪入目。事后,小彦什么解释都没有。萧萧怒极,直接提出了分手。

有一次,钟逾明看着兄弟的脸色很差,就劝他不能暗自神伤,要用行动把萧萧追回来。小彦突然就哆嗦,明明是冬天,汗水流个不停,眼泪也随之而下。他蜷缩成一只大虾状,在床上滚来滚去。

钟逾明焦急地去拉他,要送去医院。小彦拒绝,拉扯间还把钟逾明的手咬住了。等钟逾明把他制服,发现自己的手背血肉模糊。看着脱力的小彦,钟逾明的拳头怎么也打不出去了。

两个人有了一次开诚布公的对话。上次钟逾明和萧萧见过的那个女人财大气粗,小彦不甘其扰,准备辞职时,喝了女人递过来的一杯酒,然后就染上瘾了。所以,换他跪着、求着,离不开人家了。清醒的时候,他搜罗女人和她手下的证据,准备为自己受到的屈辱雪耻。

小彦说女人背后是安氏集团,他们的违法行为涉及范围很广。但是女人离着核心区很远,警惕性又高,实质性的证据,他并没有。

听着这些,钟逾明觉得很难想象,不知道应该说什么,但他自己很清醒。安顿好小彦,钟逾明出去找医生包扎。

然而,当钟逾明包扎回来,小彦已经出去了。几天之后,钟逾明才见到小彦,地点在警察局的停尸房。

小彦的脸色安详,像是在熟睡,似乎下一刻就会睁开带着笑意的眼睛。看着一动不动的小彦,钟逾明在颤抖。

一位警员误以为钟逾明的颤抖是害怕,想把小彦身上的布单盖好,却不小心把布单拉掉了。钟逾明发现半裸着的小彦,伤痕累累,双手的手指都扭曲了。他本能地闭上眼睛,心里如惊涛骇浪,这是一种解脱吧?不,一条鲜活的生命啊!为什么?他嘶吼起来,是被警员生拉硬拽出去的。

他无法冷静,警员问他小彦的家庭住址时,他想起了萧萧。萧萧来到以后,看到眼神凶狠得像猛兽一样的钟逾明,吓得一动不敢动。被女警员带着见了小彦的最后一面,她直接晕倒了。

再次醒来是在警察局的休息室。她听见了钟逾明的大喊声:“你们的职责呢?伸张正义是摆设吗?”

难道另有隐情?她挣扎着起来,追问钟逾明到底怎么回事。一位举止儒雅的老人,把他们带到了另外一个房间。

钟逾明看过了老人推过来的工作证后,人终于不再躁动了。他把小彦告诉自己的都说了出来,萧萧知道自己错怪了小彦。

老人面容坚毅,眼神清明,给钟逾明很强的信任和依赖感。当老人告诉他,小彦虽死犹荣,剩下的事情警局全权处理的时候,钟逾明失声痛哭。他问老人自己想为小彦报仇,让坏人得到应有的惩罚,应该做些什么。老人说会有机会的,学业完成是首位的。

(五)爷孙对弈

“后悔吗?”钟逾明和萧萧同时开口。

“萧萧,去过安稳的生活吧。现在没有你什么事了,你换个城市,好好生活吧。答应我,可以吗?为了小彦!”

钟逾明诚恳的眼神,让萧萧心里的一个角落蓦地空了,以后他们不会有交集了吧?她郑重地说:“钟逾明,答应我,不要和小彦一样冲动,可以吗?我回老家,如果,如果你有空,带着家人一起来旅游吧!我免费为你们导游。”

满含期待的眼神,让钟逾明不由自主地点点头。两个人互相看着,无声地笑了。相处一年多,彼此之间最轻松的、发自内心的笑容,真好看。

电脑上“滴滴”的消息提示音传来,两人同时看向屏幕:收到,做调整,启动B计划。

钟逾明紧紧地盯着这行字,B计划是什么,他一无所知,当然也不感兴趣。交易时,账面上现金往来的记录生成,随后冻结账户,退出系统,他的任务就彻底完成了。

萧萧听见钟逾明哼歌了,看见钟逾明微笑着和自己挥手,说了一声“再见”。

钟父明显感到儿子的心情舒畅,他也有云开雾散的感觉。刚才他去大采购了,回老爷子那里一定要好好庆祝一下的。

钟逾明哼着他学生时代最喜欢的音乐,钟父也高兴地在心里想着:“失去的,再也回不来了,但是以后的每一天,要好好珍惜。”

钟母站在爷爷家门口焦急地张望着,钟逾明没等车停稳,就跳了下去,把母亲紧紧地抱住,他低声地喊:“妈,妈,妈……”钟母也泣不成声。

老爷子心酸,抬头看见儿子拎着大大小小的方便袋,站在一边,哭花了脸。他背着手,唉声叹气地回了院子。

棋盘还是上午的样子,“车马炮”刺得眼睛疼,他用手推了一把,棋盘上瞬间变得七零八落。他大喊了一句:“进来哭,一会把街坊邻居都惊动了,好看吗?”

钟逾明低头给母亲擦了眼泪,一只手搂住母亲的肩膀,另一只手拿过父亲手里的袋子,笑着说:“我们回屋吧!爷爷的耐性是随着岁数减少的。”

“臭小子!我耳不聋眼不花。你过来和我杀一盘,那两口子差不多就行了,赶紧去厨房做饭。”

忽略老爷子的怒目而视,把父母送进屋里。钟逾明去自己住过的房间,翻找出一件浅色的T恤,黑色的外套,他再也不想穿了。衣服被甩到床上,“叮”,东西落地的声音。他低头看见了徽章,“R”静静地躺在地板上。

他蹲下来,把它拾起,放在掌心,沉甸甸的,刚才的轻快一扫而空。是了,还要和爷爷好好谈谈呢!

老爷子已经把棋盘清空了,看着孙子一步一步地走近,小豆丁一下子就变成小伙子,他怎么能不老?有些东西惦念的时间久了,成为一种执念,但于时、与世已经跟不上,他没什么放不下的了。

爷孙俩不言不语,在棋盘上厮杀起来。钟逾明看着老爷子不假思索地落子,他一边猜,一边配合,果然最后又摆成了火烧连营的棋局。各剩一子,老爷子陷入深思中。

钟逾明把徽章放在楚河汉界,就集中注意力看着爷爷的反应。出乎意料,老爷子也把徽章并排放在了旁边。相似的眉,在两张脸上同时抖动了一下,然后就是安静。

“您不能去安市。”

“最后一次,有始有终。”

“我来。”

“我没老到走不动的地步。”

“为什么?”

“正义。是不是很可笑?”

“不!您辛苦了!”

“你又为什么?”

“想知道英雄是什么样子。”

“老赵找的你吧?这一年,也是他的授意?”

“不全是。孙儿幼稚,不知道人心险恶。孙儿懦弱,曾经想放弃这条命,但是没敢。”

“你以为你是谁?小肩膀能挑动多少重量?”老爷子的无名火起。

“您的音量可以再大一些。想好了怎么和我父母说就行。”

“你是装病的?”火气全无。

“开始是真病,不甘心被算计。后来想通了,赵爷爷介绍的心理诊所是组织的联络点。”

“你可以啊!和组织还能有联系。这个老赵!”

“您呢?这么多年,装得太好了。如果不是见到它,”钟逾明朝着徽章努了努嘴,“我都不相信。”

“我就是死守着一本账册。以前做事一根筋,没有组织,搜罗了一些东西,和老赵唠唠叨叨的。后来,他给了我这个徽章。这么多年,鼓了好几次勇气,也没拿出来。不知道会不会有我想的那么重要?”

“是账册?我能看看吗?”

“好。”

老爷子一阵风似的刮走了,又刮了回来。钟逾明望着微微泛黄的册子,眼睛被刺痛了,他还是没有爷爷能够沉得住气。好在他有记日记的习惯,否则那两年做的事情真的会被永久删除。

他轻轻地翻动,每一页都是用最原始的记账方式,最有吸引力的不是数字,而是旁边的备注。有些名称和安氏集团至今还有往来,有些不存在了。

“您知道是谁誊写的吗?”

“这不是原稿?你怎么看出来的?”

“笔迹整齐,有些文字是后来增添的。您打算如何处置它?”

“我准备明天带着它去安市,给老赵吧。我就可以彻底放心了。”

“爷爷,您的这个账册价值连城。大鱼小鱼,能捞一网;有伞没伞,一样下场。”

老爷子欣慰地看着钟逾明,“乖孙,和爷爷说说你吧。”

钟逾明举着手中的棋子,“您赢了我。”

老爷子直接炮进二,钟逾明的“将”亡矣。得意的爷爷,愕然的孙子,院子里再一次沉寂。随后,苍老和清越的笑声双重奏响起来。

“您这连伤的机会都不给,直接全军覆没。”

“一了百了。别找理由了,我等着听呢!”

钟逾明手里摩挲着棋子,仰起头,这一年,他过得艰难又刺激。如果重新来过,他还会这样做吗?

(六)黑豹助攻

毕业后顺利进了安氏集团,他立志要在这个声名显赫的地方,有自己的一席之地,方便复仇。他虚心学习,把专业知识继续向纵深研究。慢慢地参与了集团具体的业务往来,他倍觉如鱼得水。他精通政策法规,对数字敏感,到后来,接手的许多财务报表,他从头到尾看一遍,就能作出准确的判断。

集团上层对他器重有加,入职两年的年终表彰大会上,集团总裁亲自把优秀员工的奖杯和奖金支票放在他的手里。那是属于他的高光时刻。

接下来,他由区域的部门经理晋升为区域总监,工作内容多了起来。他兢兢业业,内心激情澎湃,离着英雄梦的实现越来越近啊!

有一次,总裁交给他一份财务报表,要他对财务趋势做出一份书面的分析。这是他的强项。处理过程中,他发现标题为国外某合作企业的报表里有些数字非常眼熟。当时一心让总裁对他的能力认可,他把精力放在自己的分析上。

公司的高管会议上,总裁送了一份大礼给他:这家国外某合作企业上市的股权,给了他十个点。他敏锐地觉察到其他人向他祝贺的表情看起来意味深长。

这样的事情频率不高,基本上是一个季度一次。他留意起报表中所有者权益的数据。后来集团特批他每个月去国外,参加这家企业的实地盘点。他小心谨慎,可是账目和实际相符,没什么不妥当的地方。他一度怀疑是自己过于敏感了。

借着对集团的财务清算机会,他凭着记忆,确定了眼熟的数字是安氏集团财务报表的数据,它们在国外企业的盈利项目内。非法的变成了合法的。大量的账外资金不正好是非法交易的保障嘛!复查的越深入,数字越惊心。

这个时候,总裁和他摊牌了。他频繁操作,巨大的数额往来,引起了很多人的关注,包括银监会。总裁毫不避讳地表示集团巨额利润的来源是贩私,国外某企业只是挂靠的企业之一。

摆在他面前的路只有两条:去或留。他心里明白,“去”,恐怕是真的和这个世界告别。他还有事情没做完啊!

心中升腾起强烈的不甘心,让他产生了玉石俱焚的念头。赵爷爷找到他,并且坦诚地告诉他,这样的跨国集团作案,是组织一直在严查的,特别需要他职业范围之内的帮助。个人恩怨和国家利益,让他考虑。他想都没想,立刻就答应个人服从国家。

他回到集团,和高层虚与委蛇,暗中搜罗数据,整理好,作出分析。每晚回到自己的地盘,就凭着记忆手写出来,放在赵爷爷指定的位置。大半年下来,他胆战心惊的,幸好一切顺利。

总裁带着他出席了国外的经贸会,他果然见到了闻名遐迩的暗界大佬们。回国后,总裁说对他的安排是由明转暗,专门处理财务报表和资金往来。他这条砧板上的鱼,只能接受。

再出入集团,他发现有人和自己作伴了,他彻底失去了人身自由。绝望的他,一只脚踩在22楼的阳台护栏上,他想到了家人,另一只脚无论如何也抬不起来。跟着他的小伙子叫黑豹,身手厉害,一把给他抱下来。听着黑豹打电话汇报他的行动,他灵光乍现,一把夺过电话,以死威胁。

和总裁的面谈,气氛不再友好。他没有对抗的资本,所以他只是把一个普通人的怕死做了最本色的表达。他只记得黑豹哭得稀里哗啦的脸在自己的眼前晃过,然后眼前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

再次醒来,他在医院里,他最后的记忆是荣升区域总监的庆祝酒会。看着日历上的日期,他知道差不多两年的记忆被抹去了。他把人想得太简单了,无法面对这样的现实,他毅然辞职。

老爷子面色沉重地听,一会站起来,一会又坐下,孙子的经历过于艰险。同时他有疑问:“心理咨询师真能帮助你回复记忆?”

“没有。我和集团要求的,不做治疗,怎么能让家人相信我有病?再说,随时整理出来的账单,要和组织汇报的。”

“他们就这么相信你?”

“不可能完全信任的,爷爷。但是他们对新科技是盲目崇拜的,认为记忆肯定消失了。确实,现在我并没有那两年的任何印象。但是,我可以把事情再做一遍啊!”

“还有人监控你吗?”

“有的,一个叫黑豹的年轻人。我们的年龄相仿。说实话,黑豹的监控没有影视剧里的变态。我最感激黑豹的是办理好离职手续以后,黑豹追出来,把我在安氏集团一直使用的电脑塞回我怀里。”

钟老爷子没打断孙子的话,认真听着。

“回家,打开,电脑上是空的,无疑是被人为地恢复到原始状态。但我通过自己设置的路径,找回隐秘的文件,包括自己写的日记。正因为有了这些文字记录,我才有了重新做事的方向。这次我做得谨慎尤甚,整理好的东西及时上交,我也保存着。”

“有时候我感慨如果立场相同,黑豹做朋友是不错的,他绝对有开心果的作用。集团里许多花边趣闻,都是黑豹和我分享的,总裁的居然也有。他夸张地说见过总裁是左手使用枪支,命中率百分百。”

“今天黑豹给我留了很多言。这个男人的话,尽管来往的时间不短,还是难辨真伪。索性,我就当热闹看。不过今天的话风有些特别,简直就是怀旧,他说了和我相识以来的点点滴滴。他说把我从阳台上抱回来那段是‘我头一次抱男人,可是心里也突突跳’,把我都逗笑了。”

钟老爷子示意孙子停,问:“明儿,不对劲。你再想想,黑豹是不是在帮你?”

“爷爷,怎么……”可能两个字被钟逾明咽回去了。他站起来,慢慢地踱步,事情按照爷爷说的逐渐联系在一起,赵爷爷及时的出现,他的电脑,每天的插科打诨,顺利地去心理诊所,今早的怀旧。他猛地用力拍了自己的头,恍然大悟地看着爷爷。

“明天我们去安市。你想办法见他一下,也许他有话要和你说。电脑被人监控着,你今天传给组织的是什么?”

钟逾明和爷爷重复了一遍,老爷子沉吟半天,“他的异常就是最好的提示,你的反应很快。看来,交易会在安市进行了。

(七)再见老赵

一家人开开心心地吃饭,老爷子是酒不醉人人自醉,全程都是笑呵呵的。等商量好回安市的时间和准备带的物品,安顿好老爷子睡下,三口人回了自己家。

钟逾明习惯性地打开电脑,没有黑豹的消息,叹息了两声。钟逾明睡了一个踏实的觉。难得的赖了一会床,以后的早晨都是这样,美极了。

顺顺利利地到了安市。钟父害怕儿子伤心,想绕路,转向灯才打开,老爷子就发话了:“从安氏集团的大楼那里绕一圈。我好好看看孙子工作过的地方。”

钟父只好听命,钟母紧张地打量儿子的表情。钟逾明拍拍母亲,无所谓地说:“确实很气派!祭拜过奶奶,我请你们去安氏集团对面的紫航酒店住一晚。那里看海景是一绝!孩儿孝敬的,你们要开心地接受我的心意。”

老爷子哈哈大笑,“好,好,好!”

钟父和钟母打扫老宅,老爷子和街坊邻居们唠嗑。钟逾明觉得自己变身为宠物,时不时地被爷爷拎出来,被爷爷奶奶叔叔婶子们看一眼,还“逗弄”两下。有一位热心的婶子,直接问婚否,老爷子摇头后,公然张罗着要给他介绍女朋友。老爷子的嘴就没合拢过,爽朗的笑声在巷子里传出去老远。

“我是被老钟的笑声勾来的。欢迎不?”一位气质儒雅,身材修长不见富态的老人,快步走过来。

“老赵,你这是越活越年轻啊!”老爷子高兴地拉住老赵的胳膊。

“老哥的话是越来越受听啊!咱们彼此彼此。”老赵的目光转了一圈,抱拳拱拱手,“老街坊们,都好吧?”

大家见他说话风趣,也不拘束,你一言我一语地聊起来。

一年未见,钟逾明发现赵爷爷的气色挺好,外面穿着的风衣更衬得他气质独特。

“明儿的精神状态让人心里舒服。”钟家爷孙知道老赵这句话的意思,其他人却借着这句话,对钟逾明的人生大事展开了新一轮的“攻势”。钟逾明受不了,羞恼,落荒而逃,身后的笑声震天响。

老赵趁机对钟老爷子使了一个眼色,老爷子秒懂,和众人告辞,带着老赵回自己家。找到收拾好的一间屋子,二人坐下来,钟逾明过来沏茶倒水。

老赵直接问:“安市这两天不稳定。你们怎么就回来了?”

“我想给老伴儿扫扫墓。”钟老爷子平静地说。

“不差这两天啊!明儿,告诉你父母别收拾了。咱们一起去吃个饭,你们马上就离开。”

钟逾明头一次听见赵爷爷焦急的语气,他看着爷爷。

“老赵,没有那么严重吧。我们就是普通的老百姓……”老爷子不以为然。

“明儿不是。不瞒你说,交易的地点还没确定呢!昨天的新闻,让这些人的气焰更嚣张了。多亏了明儿的提醒,昨天收到消息,马上启动了B计划,人员逐步就位。但是部署的重点一直在平市,所以我们很被动。我担心他们对明儿有暗中关注。这边实在抽调不出人手保护你们。”

老爷子陷入了深思,钟逾明极其讨厌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

“住一晚上吧!明天一早去墓园,然后直接回平市。”老爷子一锤定音。

老赵不赞同,老爷子摆摆手,“走吧,去吃午饭。今天必须让你破费,心疼荷包,就顾不上这些小事喽!”

大家对安市都比较熟悉,默契地选择了生活气息浓厚的北区。席间,围绕着安市的发展这个话题,说得欢畅。钟逾明听得入神,尽管在这里工作了几年,可是他真不知道安市的文化底蕴如此雄厚。有些遗憾,不过以后可以陪着爷爷多来的。

散席后,老爷子让儿子和儿媳准备去墓园的东西,钟逾明陪着自己和老赵就行。三个人在路边慢慢地走。

老爷子冲老赵瞪眼,“为什么把明儿也牵扯进来?”

“和明儿的相识是偶然。”老赵简单地把当年警局里的事情说了一下,“孩子一心想为同学讨回公道,我们自然要多关注。查资料时候发现,他竟然是老哥家的孩子。这是天意啊!后来他在安氏集团里表现出色,给我们提供了很多宝贵的信息,让我们在边境成功地破获了多起小规模交易案件。这次,明儿对集团公司的亿万账户做了巧妙的处理,你说非法物资交易量有多少!出货路线,暗界大佬们的保密措施太严密。不得已,我们扔出了一个炸弹,看能否引蛇出洞。目前来看,效果显著,但是风险也加大了。所以,我格外担心明儿。等计划结束,无论结果如何,你们爷孙都要退出了。”

老爷子的心里骄傲,可是气哼哼地表示不满。老赵压低了声音,“你的账册,组织上会有人去取。别看你的年纪一大把,功劳也不小,苦劳更是第一份的。”老爷子终于满意了。

钟逾明对他们的相处方式感到好笑。护城河边的柳树枝条柔软地垂着,绿意盎然。这让钟逾明的心里对生活充满了希望。黑暗的时刻和抑郁的心情,都会成为过去。

一阵吵嚷声传来,引起了三人的注意。酒吧的牌匾高高地挂着,霓虹灯在闪烁。门口远远近近地围着三五行人。一个趾高气扬的女人,双臂环抱在胸前,紫红色的嘴唇飞快地碰撞,“不听话,打到你听为止。”

钟逾明的血液循环倏地加快了。害死小彦的女人!几年未见,姿色犹存。被她的手下押着胳膊,奋力抗争的是一个和自己年纪相仿的男人。尽管涕泪横流,神色痛苦,但是长相是出众的。

钟逾明的拳头紧握,关节都要冲破皮肉,自己的拳头打在女人脸上的哪个部位呢?嘴巴?还是眼睛?忽然他的两只手臂都被拽住,两个爷爷一左一右地站在他身边。

“不要冲动。”赵爷爷轻声地说。

“那个女人。”

“我知道。”

男人的惨叫声响起,有人对着他的腹部用力击打。女人染着艳红色的手指摆了摆,娇笑着问:“能不能做到?”

被打的男人点头的动作似乎用光了所有的力气,下一刻被拖着进了酒吧,女人转身跟上,她的手下们恶狠狠地看着行人,大家四散开。

(八)地下宫殿

钟逾明问:“赵爷爷,能不能给我一把枪?我想参加行动。”

“不能。”

钟逾明心里难过,他还是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比起让那些罪人们锒铛入狱,他更倾向于以命抵命。这个念头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老爷子沉声说:“如此嚣张,他们倚仗的是什么?”

钟逾明也看着赵爷爷,等他的回答。

这时,对面跑过来一个人,慌慌张张,似躲闪不及,撞在了钟逾明的身上,老爷子连忙上前一步,扶住了钟逾明,而那个人低着头,歪歪斜斜,已经跑远了。

钟逾明僵在原地,手紧紧握着那个人塞过来的东西,他知道是黑豹。

老爷子嘲笑道:“不至于吧!撞一下,就走不了?”

老赵敏感地觉察到气氛不对,他大声嚷起来:“这人太粗鲁了!孩子,没事吧?走,去医院做个检查。”

老爷子瞬间也反应过来,“对对对,我们走。”

钟逾明被俩老推着走,身后酒吧里出来的几个人,四下看看,才回去。走出去很远,老赵低声说:“打车,我们回去说。”

拉住车,报上地址,老赵让司机绕道南区。司机暗自高兴,多赚了一倍呢。车子驶过安氏集团的大楼,钟逾明发现楼前的停车场上停了很多车。

钟逾明的心思迅速转动,他吩咐司机,“前面红绿灯左转,去紫航酒店的东门。”

下了车,钟逾明说:“高兴点,我们去办理入住。赵爷爷,您带证件了吧?”

老赵似懂非懂,钟老爷子一头雾水。大堂经理看了一眼老赵的证件,恭恭敬敬地给了他们一张房卡。

进了房间,钟逾明拿出纸团展开:今晚八点,地下宫殿。

老赵倒吸了一口凉气。情况再次出乎意料。昨晚他们接到的线报说是郊区的海天别墅。他问:“可信度多少?”

“九成。”钟逾明毫不犹豫地回答。黑豹,好样的!

钟老爷子,拿着纸条来回走着,也想明白了。他问老赵:“来得及吧?人都在哪?”

“郊区,海天别墅。”

钟逾明此时满脑子都是和黑豹的聊天记录,嘴上喃喃自语:“听我说,海天别墅,那里是顶级富人区。安氏集团总裁的某个红粉知己就住里面。那里都是成片的建筑物,目标不明确,找都需要花费时间,还要有光明正大的理由才能进。地下宫殿,在安氏集团的地下,类似销金窟,设有门禁,谁都进不去。紫航酒店的地下停车场有通道,可以过去,但我也只是听说。”

两个老人看着钟逾明像看着怪物一样。钟逾明双手一摊,哭笑不得地说:“这些是黑豹的八卦。我当时根本没当一回事儿。能记住就已经不错了。准确度,我不确定。”

老赵激动地一把抱住钟逾明,“孩子,这些信息太有价值了。你们爷孙俩就在这里吧。家里,我想办法去告诉一下。你们不乱动,就是最大的帮忙。”

老赵匆匆离开。钟家爷孙俩互相看看,谁也没出声。哗哗的海浪声入耳,让人的心更难以平静下来。爷孙俩对坐,远处海天相接的界限越来越模糊,天色渐渐地暗下来。

钟逾明先开口:“爷爷,我想参加。”

老爷子严肃地说:“你不能去,和那些带着大批亡命之徒的人相比,咱俩就是手无缚鸡之力。去了,是添乱,还可能丢掉小命。”

“但是不去,心有不甘。亲眼目睹犯罪分子被绳之以法,感受想必是更痛快,更解恨。”

“我想一想。”

“我们要相信赵爷爷啊!布局了这么久,械斗形式是最下策。”

老爷子不语。这种事情不是闹着玩的,他这条老命还是得惜上一惜的,孙子更是宝贝。钟逾明见老爷子闭上了眼睛,就知道没戏了。

接近零时,老赵来了。他的风衣没有了,身上脏兮兮的,儒雅也打了折扣,疲惫有,但是更多的是喜悦。他只说了一个词“成功”,钟家爷孙俩欢呼起来。

后续的工作还有很多,老赵还得走,爷孙俩表示也想回家。老赵同意了。三个人在电梯里,兴奋的神情怎么也掩饰不住。突然,电梯抖动了两下,开始下坠。老赵大喊:“头部和后背贴紧电梯,伸开双臂扶住电梯壁。”

黑暗中,钟逾明把爷爷推到电梯壁上,自己站在爷爷的前面,伸开双臂。老赵已经把所有楼层的数字都按下了。电梯一直在下坠,老赵急声说:“膝盖弯曲,脚跟提起,加大缓冲,不要慌!”

(九)还是漏网了

电梯门忽地打开了,有光进来,老赵喊:“保持姿势别动,停稳了,我们就下。”话音未落,电梯通地一声停下来,钟逾明的五脏六腑都要出来了,他蹲着就地一滚,就出了电梯,晕乎乎地站起来,去扶紧跟着滚出来的爷爷们。

谁知他的后面有人把他一脚踢开,他直接侧倒在地。钟老爷子此时正好滚到偷袭人的脚下,他伸出双手握住对方的脚腕,用尽自己的力气,对方没有防备,仰倒,发出扑通的一声。

老赵利用这个空当,站起来,心里一下子就慌了。对方一共四个人,一个被拽倒在地,另一个是在酒吧门口遇见的那个女人,她怀里抱着一个包,还有两个人站在她身侧。这是漏网之鱼?电梯异常是他们搞的?他们的身上有枪吗?

钟老爷子又在地上滚了一圈,到了钟逾明的身边,焦急地问:“明儿,没事吧?”钟逾明身上剧痛,他咬着牙,积攒站起来的助力。

一切发生得极快,等大家都反应过来的时候,场面就彻底乱了。女人不时发出的尖叫声,拳脚交加,不知道招呼在谁身上的声音,钟逾明着急之下,翻身趴在地上,双手借到力,一下子站起来。他弯腰扶起爷爷,“您去制住那个女人。”然后抡起手臂,劈在和赵爷爷对打的一个人后背上。

那人没防备,一个踉跄,踩在倒地要起来的同伴身上,两人再次双双摔倒。趁此机会,钟老爷子来到女人跟前,打女人?好吧,他没得选择,巴掌直接招呼在女人的脸上,女人的尖叫声里夹杂上了哭声。老爷子心烦意乱,扯过女人怀里抱着的包,包散开,里面的东西掉出来,他顾不得看,索性把东西都抖落在地,用包带在女人的脖子上绕了两圈,耳根子清净了。伸出脚,踢在女人的膝盖窝,女人双膝着地,然后歪倒在一边。

另外三个男人向老爷子直扑过来,老爷子一口气还没喘均匀,根本没有还手之力。血从嘴角里流出来。老赵盯住一个人,又踢又踹,那人像是感觉不到痛,还是冲老爷子拳打脚踢。

钟逾明急眼了,眼风四下一扫,看见了灭火器,跑过去,举起来,就向对方的头上抡。这个人倒下了,爷爷也倒下了,抱着腹部蜷缩在地上,大口的血很快就在地面上流动起来。

钟逾明跪坐在地,张着手,不知道应该怎么做,眼泪哗哗地流,嘴唇哆嗦着,连“爷爷”都喊不出来了。

老赵还在和两个人对打,体力渐渐不支,动作缓慢下来,也成了人家的沙包。最后倒在地上,被对方不停地踢,发出呻吟声。

钟逾明抹了一把眼泪,视线所及,爷爷的身后,散落一地的东西里,有一支枪。他瞪大了眼睛,女人呜呜呜呜的声音,让他彻底清醒过来。他跳起来,拿起枪学着电视剧拉开保险,冲着追过来的两人各开一枪。

真枪是第一次使用,但是他把它想象成了自己喜欢的玩具枪,下手毫不留情。

现在就剩下呜呜叫的女人了,钟逾明自然认出来她是谁,他狞笑着走过去说:“报应来了。”女人的眼睛挣得大大的,眼里都是对世界的眷恋,但世界留给她的是一声枪响。

钟逾明把枪扔在一边,跑过去跪地上,手指放到爷爷的鼻子下面,一丝气息都没有了,他的眼泪无声地滚落。

这时耳边传来一声“明儿”,钟逾明回头,膝行过去,在老赵的示意下,从他的上衣口袋里拿出一个徽章,字母是“H”,老赵深情地看着它,“孩子,把它和我放在一起。”

钟逾明的眼泪落得更急了,拼命地点头。老赵觉得自己的生命也到了尽头,不遗憾,他的脸上微微浮现出笑容。

忽然先后两声枪响。钟逾明跪趴在了老赵的身上,他的身后倒着刚才被钟逾明开枪打到的其中一个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怎么拿到地上的枪的。

这个人的身后,站着的是黑豹。第二枪是黑豹开的,但还是迟了。

黑豹跑过来,扶起钟逾明。钟逾明对着他笑着说:“我知道你会来。抱着我,你还害羞吗?”

黑豹摇头,“不会了。我们这么熟了。你比我想的聪明,是B计划的大功臣,可是你又太笨了,怎么不知道看看人打没打死?这个表彰会,比你以前的那个更隆重,更光荣,你应该参加的。它才是你的高光时刻,是你英雄的标志。”

“交给你了。我和爷爷、赵爷爷,还有我的父母,……”钟逾明话没有说完。

(十)无名英雄

墓园。

三块崭新的无字碑。

萧萧看着一夜之间白了头发的钟家父母紧紧抱着冰凉的墓碑,她知道说什么都太苍白无力了。

悼念的人,默默地站着,他们一脸平静。

无论是有名,还是无名,都会消失在时间的流逝中。

轰动全国的大案要案落幕了。

但生活还在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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