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我目睹了二姐死亡惨状
继母来啦以后,我有了三个姐姐和一个妹妹,虽然无血缘关系,但是在一起生活多年,兄弟姐妹之间的感情也是很深的。大姐头几年已经结婚出嫁了。排行老二的二姐叫亚枝,亚枝大我四岁。她十六岁那年在我看来就是大人了,个子不算很高,面目清秀,不大爱说话,但是很懂事很有礼貌,学会了一手好针线活。帮助母亲洗衣服,做针线活,带小妹妹们玩,处处不用大人操心。那时候我老婶已病故,我老叔和他的一个女儿宝珠子就和我们一起生活了。宝珠子八岁,身体不太好,特别爱哭,我妈管她叫哭主。亚枝二姐就经常带她玩,二姐在家里深得父母的喜爱。
那年是1947年,到了八月,陈粮已经吃没了,新粮还未成熟,真是青黄不接,瓜菜代度日。一天母亲叫二姐亚枝带我、我三姐,小换妹妹,宝珠子五人去自家地里扒青苞米。妈妈在屋里喊了一声:“亚枝,你带他们四个去北沟大锣锅地里扒三筐青苞米来。”亚枝说:“扒啥样的苞米,要青的还是要老的?”妈妈说:“要定浆的老苞米,回来到老张家磨水苞米面,烙苞米饼子。”我们都知道,烙新苞米饼很甜很青鲜,非常好吃,大家都很高兴,我们五个人拿四个筐和一条麻袋就下地去了。
北沟地离家不远,我们几个人很快就到地里,每人两条垄,开始扒苞米。我们正干得起劲,突然听见飞机嗡嗡响声,二姐亚枝赶紧喊我们几个人:“赶快藏到沟里去。”不一会功夫只见国民党中央军的两架飞机一前一后飞过来了。在一个小山上盘旋了好几圈后,飞到屯子上空抛下几颗炸弹,炸伤好几个村民,炸死了三头老黄牛。二姐亚枝喊了我一声:“二弟,咱们赶紧回家吧。”就这样二姐自己挎着两筐苞米,我背着一袋苞米,我们几个人提心吊胆地跑回家。到家后,妈妈叫我们几个人把苞米粒拧下来。
下午我们几个到东院张福有家,用他家的磨磨苞米面。我们几个人轮流推磨盘压苞米面。干了一阵子以后,二姐脸色苍白,满头大汗,她停下来干咳了几声,然后用手捂着嘴吐出了一口鲜红的血。我们几个小孩子都喊了起来:“二姐你怎么了?”二姐说:“你们都别喊了,回家别跟妈讲呀。”二姐呆了一会儿还想推磨,我们几个小的坚决不让她推磨。我们几个人即我三姐,小换,宝珠子加我坚持把苞米磨成面才回家的。
回家后,我跟妈说二姐磨面时吐血了,我妈妈问亚枝到底怎么回事,二姐亚枝只说是牙床出血,没什么事,请妈妈放心吧。这时妈妈脸上露出了忧伤,事情就这样过去了。
日子还是和往常一样艰难的过着。到了九月的一天晚上,吃过晚饭,一家人坐在炕上说些闲嗑。突然间亚枝喊了一声:“妈呀……”妈妈应了一声:“亚枝你怎么啦?”只见亚枝站在屋里一直打晃,妈妈上前一把扶住二姐,这时亚枝一口鲜血吐在地上。父亲递过一碗凉水,二姐喝了一口凉水,慢慢缓过劲来。妈妈把二姐扶到炕上躺下,稳定一阵子以后,妈妈问二姐:“亚枝你哪儿难受?”二姐说:“浑身没劲,心口窝难受,一吐血嗓子就热乎乎的。”
事后我老叔到锦西县药房买过几包中药,二姐用砂锅煎了,吃过几回,也起不到什么作用。事情一过又什么都照常了。只见二姐日渐消瘦,一个人干巴巴的,面无血色。但二姐仍旧帮助妈妈料理家务,洗衣服,做衣服,做鞋,带宝珠子玩,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了。后来二姐又吐过几次血,每次吐血都是喝凉水或吃白梨来止咳止血。这样日子又过去几个月。
到了十一月份,天气已经有点冷了。和往常一样,吃过晚饭,一家人仍坐在炕上说些闲嗑。二姐亚枝在厨房洗饭碗,突然间二姐走到屋内到妈妈跟前,说了一声:“妈呀,我可能要吐血……”啊的一声忍不住吐了妈妈一身血。有人赶忙端来洗脸盆,有人忙端来凉水,有人赶紧递上一个白梨来。二姐接连又吐了几口鲜血,后来吐出了血沫子,身体完全躺在妈妈的怀里,而且身体越来越软,脸上已经没有一点血色,苍白如一张白纸,一声不吱了。只见妈妈惊慌失措,连连高声喊叫:“亚枝!亚枝!亚枝!你醒醒,你醒醒啊!”全家人都很慌乱,一齐围过来高声喊叫:“亚枝!二姐!”只见二姐一挺身:“呕——,”无论全家人怎么喊,怎么叫。那可怜的二姐再也没应一声。
这时候妈妈已经意识到了自己可怜的二女儿已经死了。妈妈大哭大喊起来,随之几个兄弟姐妹一同大哭大喊起来。那时我父亲和我哥把几扇窗户都打开了,父亲把二姐平稳地放在炕上,身上盖上了白被单。妈妈边哭边给二姐擦脸上身上的血迹,然后翻箱倒柜给二姐找衣服。这时我父亲劝我妈妈:“别哭了,人死不能复生啊,你想开一点。”我老叔也劝我妈:“二嫂,你别太难过了,别哭坏自己身子,亚枝的病早就做成了。上次我去锦西县给她买药,药房先生听我介绍亚枝病情,先生说不好治了,她是肺痨,已经到了晚期了。”
天已经很晚了,这天夜里是个阴天,寒气逼人,冷嗖嗖的,月亮和星星时隐时现,这更增添了我们的悲痛,这天夜里谁都没有睡觉。
第二天,左右邻居,亲友们纷纷到家来,给二姐烧纸钱,并且都哭诉二姐生前是多么好的一个人。凡有客人来哭吊,妈妈都要陪着哭一遍。这一天妈妈不知哭了多少遍,嗓子哭哑了,脸也肿起来了,双眼通红的。妈妈一天也没吃一点东西。
第三天,父亲和我老叔,我哥三人给亚枝二姐钉制了一个小棺材。当把二姐亚枝抬到棺材里时,妈妈又大哭了一场,一边拍打棺材一边哭。那天八岁的宝珠子拉着二大妈的手哭个不停,全家人又哭了起来。这时左右邻居,叔叔大伯们连忙把棺材抬走了。那天我难过得心都要碎了,头疼的厉害,那天以后我病了好几天。
众人把二姐亚枝埋葬在北沟的小山坡上,可怜的二姐永远躺在冰冷的土地里,永远永远地离开了我们。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