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张版碧血剑袁承志的八次表白看袁承志夏青青恋情发展

从张版碧血剑袁承志的八次表白看袁青恋情的发展 

  作者:keanufan(在百度叫Wiccan)

金童玉女,情到深处,原本就如天日明媚,光风霁月,无一不可坦荡,甚至不落一字,已经深入骨髓,魂钟意结。在我看来,袁承志和夏青青走过的这段“生活质感”强烈的烟火儿女情路,正是这般,虽质朴无华,却细水常流,自有深厚力量切入人心,有心有眼者自可体会。 

很多人总把这段平凡温馨、润物无声、最终瓜熟蒂落、水到渠成的恋情说成青青单方面死缠烂打,袁承志迫不得已的结果,殊不知小袁这样刚正朴厚的男人,大智于中,厚实于外,既宽厚中正,又通达明变,对人事心如明镜,认人功力极高,他鄙夷的人,是无法赢得他的心,他决定不做的事,没有任何人能够委屈他,除非他甘愿,谁也无法强迫得了他,更没有人能够凭着出走、吃醋、承诺就能够要挟得了他。 

很多人说袁承志答应了温仪的嘱托,为了责任才和夏青青结合,说他真爱的是别人,的确,袁承志最初并没有心理准备娶青青,一开始只把这当成对结义兄弟的责任,说话承诺都保持分寸距离,但在逐渐加深的感情和同甘共苦、志同道合的日子里,渐渐拥有了恋人的自觉,逐渐把一份纯粹出于同情、怜惜、义气的承诺演变成了对恋人的承诺,也把口头承诺当成了自发要去遵守的心诺,最后变成了对唯一所爱的终身承诺。 

  所以,我将试着分析张版碧血剑电视剧里袁承志的八次表白,来发现他对青青的感情转变成爱情的过程:

第一次表白 

夏青青和袁承志的故事缘起于浙江的一条江边,正所谓有缘千里来相逢,女扮男装的夏青青为躲避游龙帮追杀,匆匆跳上了一艘船,而小袁恰好附载于内,初次下山没和成年女性相处过的他把她看做一位少年,多言为她向拒载的船夫说了一句情,本来不会有所交集的人生就此扯上了无法分割的缘分。 

那时的夏青青(化名温青),还是一个从小被人歧视生活在强盗窝里的私生女,为了保护柔弱多病的母亲和自己的清白,不得不在色狼表兄和温家众人的虎视眈眈下奋力自强,此时更已经做了两年强盗,好容易在弱肉强食的温家争得了一点地位,言行自然防卫过当,不易招人喜欢。 

而小袁却是天下第一高手、华山派神剑仙猿穆人清的关门弟子,两位师兄在江湖上早已赫赫有名,他本人又是本朝名臣、蒙冤忠臣袁崇焕的唯一儿子,是以为袁家复仇雪冤为志向的山宗少主,更是当代起义军闯军加意结交的对象、闯军大将李岩的义弟,待人宽厚,为人正直,此刻初出江湖,虽无人认识,然其前程远大,自可推知。 

对比之下,一个在地,一个在天,这样两个人,从出生背景到志趣想法、所用手段,本来都天地悬隔,唯一有关联的,便是袁承志在山洞里发现安葬了夏青青父亲金蛇郎君夏雪宜的遗体,更学了金蛇秘笈上的全部武功。实际上小袁已是夏家的徒弟,但相遇时彼此都不知对方身份。 

最初袁承志对青青的印象只限于一个忽然跳上船的美貌少年,态度冷傲,形迹可疑,后来知道他是强盗,和游龙帮黑吃黑,见他打斗时招数凶狠,说话偏激,和小袁所从小熟知的厚道朴实的做人方式大相径庭,不知他到底是甚么性子,只想敬而远之。 

但正所谓不是冤家不聚头,袁承志一面对他心存提防,认为他们黑吃黑,另一面又难捺好奇,不由自主加以关注。先是见沙老大偷袭,不由得出面劝和;又见荣彩出言辱其父母,温青流下两行清泪,小袁本欲两不相帮,竟然心中老大不忍,眼中若有所动,有了出手相助之念。 

本来缘法即是物我相遇,不是我单方面可以成就的事情。袁承志此番本是局外人,却因动了一番仁念,应了夏青青心上的隐痛,两人的机缘从此造就,此后的情势发展,皆出于两人的性子相逢相见相成相应之必然。仔细想来,正是两人那一刻暗中的心上应答,虽然当下各人互不相知,却已注定了两人的不可分离。 

他初遇对温青虽只有侠义心肠,温青却是初遇即已倾心。小袁貌不惊人、未见过什么世面、学识不高,但自有少年英侠之气,形之于外;沙老大趁温青不备偷发暗器,他出言提醒;打斗中温青拨开的透骨钉误飞向龙德邻,小袁露了一手。青青感激之余,又自钦佩,回眸一笑道:“袁兄,刚才多谢你提醒我躲开暗器。”当时当刻笑颜灿烂,自是使人欣悦,小袁也微笑回应,就此挺身而出劝和。 

荣彩欲毁温青容貌,紧要关头,温青心中又急又怕,得小袁出手相救,直如神兵天救。仅此一节,足以使小袁从此深印于温青心中,对其青眼相看。他武艺绝高而不炫耀武力,做事厚道妥帖,为人侠义而不望报,温青口虽不言,但心知此人本性不同于自己毕生所见人物,小袁也因为听了温青的身世,虽然不知究竟,但对他多了容让之意。到下船时,温青把黄金分与他一半,已隐隐有红拂巨眼识英雄之意,虽然后会无期,但毕竟是答了一番恩义。 

这正是有起有因,有来有回,遂有所得所成。 

小袁若不起那仁心,温青便不会留下一半黄金,若小袁无还金之心,两人便从此错过天各一方。一个是厚道仁义人,一个是知恩答报人,一响一答,一应一回,相逢皆从两人本性里起,日后的相守也正是出于两人的你来我应。 

小袁到了石梁镇温家还金,温青自然觉得是天上掉下来的惊喜,当下对他的至诚本性更无怀疑,把一颗心都托给了他,当天夜里就跟他讲了自己的身世。温青活到近二十岁,终于在母亲之外遇到一个可以信赖、不会歧视自己的人,心下感动绝非任何言语可以形容。而小袁亦是两下相应,勾起了自家的身世之痛,而这本是一向被师父的慈爱压下了的。两个孤单人,一对悲凉心,在溶溶月色、玫瑰花香中各自倾吐心中悲苦,此一番肺腑相倾,虽是性子不合,想法不同,也都不要紧了。 

正是对彼此之间的处境有了隐隐的体谅和认同,两人的心有了初步的交汇与理解。所以温青提出结拜,小袁迟疑沉吟,却仅仅以怕伤了他心的理由就答应了。 

两人向着月亮跪倒,发了有福共享、有难同当的重誓。 

“明月为证,我袁承志愿和温青结为兄弟,从今往后,有福共享、有难同当,如有食言,不得好死!” 

“明月为证,我温青愿和袁承志结为兄弟,从今往后,有福共享、有难同当,如有食言,不得好死!“ 

从此以后,他就成了她的大哥,她就成了他的青弟,虽然后来局势大变,中间纠葛纷扰众多,这誓言却从没变过。 

没过几日,随着童年游伴安小慧上门来讨要本是闯王军饷的黄金,小袁和温家撕破了脸,也暴露了夏雪宜徒弟的身份。当年夏雪宜与温青之母温仪抛弃仇恨而相爱的的故事被小袁亲耳听在心里,从此在学穆人清和袁崇焕为人做事的忠厚刚正之余,也有几分隐隐倾慕夏雪宜的专情。他眼见自己结为义弟的温青其实是个女子,不由得大为吃惊。在他以夏家武功打败温家五老之后,温仪自尽,临终把女儿托付给了他照顾。 

这正是太多人所引为凭据而质疑袁爱青的地方。 

  温仪在得知爱侣金蛇郎君过世、女儿长成且有了心上人之后,对人世再无挂念,含笑自尽,只愿生生世世与爱郎天上重见。临死之时,她容颜盛放,端然静洁,使人顿觉这份相思足可抵得半生甘苦,相信此时,袁承志心中亦是复杂难言,这位初下华山、涉足人世的少年,这般的生死相许、恋入骨血的爱情对他是一个不小的冲击,或有憧憬,或有慨叹,或有对温夏二人的惊异敬重,或有对温家的厌憎,但更有对身旁哭泣的刚结义的义弟青青的怜惜与同情,还有作为夏家武功传人的亲切感。 

正是此时,温仪仗着最后的力气,想要为女儿寻觅一个安稳的未来: 

“袁公子,我把青青托付给你了,请你一定要照顾好她,青青是个苦命的孩子……” 

她的手抬了起来,似乎想要握住两人的手,可是,终究没有接上气来,就这样去了。 

袁承志默默地听着,似想有所言,却终是未发一语。他何尝不懂温仪的意思,虽然初下华山,可是置身于这个时代,他自然明白这份嘱咐亦可代表青青的终身托付,而此时的他,心中的这位义弟尚是性格刁钻古怪,不讲道理,相识未深,忽喜忽怒,叫他捉摸不透的人,他对她,还未有遐思绮想,更还未懂得男女情肠,还是一个情窦未开、半悟半懵的少男。 

他不知道怎样接口,也知道不能接口,所以,他眉头轻颤,眼神沉郁,却什么也没说,默默地看着温仪去世。 

看着身边身着孝服的青青,听着她对少年孤苦岁月的倾诉,勾起他同样的身世之痛了吧,也勾起了当初结义之时的决定,于是,他跪在她的身边,眼神坚毅,句句慎重,一字字吐得非常分明: 

“青弟,我不会忘记你我的结义之情,我也不会忘记伯母的临终嘱托,从今往后,我就是你的亲人!” 

这个时候,他还不知道什么是少女的温柔,不知道什么是爱的滋味,不知道什么是甜蜜、羞涩、看到爱人的喜悦,不知道男女之欢何等的夺人心魄,真情至爱又是何等的让人牵系。他对她,虽然有过好奇,有过无奈,有过惊奇,但是,也有同情,有关爱,有怜惜,有大丈夫有信必守的结义之情,却还未有男女之私,还未懂得女孩子对男孩子的情谊。 

所以,他说:“青弟,你想开了,我就开心了,你娘地下有知,也会安心的。我答应伯母要照顾你,你跟我去南京吧!” 

他说话非常慎重,甚至可以说是在保持距离。 

这是你爹留下的遗物金蛇剑,带着它,留着防身吧! 

这把剑,还是给你吧!只有你才配得上它! 

这是你爹留下的遗物,还是留给你吧! 

你不是答应我娘,要照顾我吗? 

好!走吧! 

袁承志的话里分明有客套和分寸,而青青却是急了,一开始,是她的情比他多,女孩子,开窍总是比男孩子早的,她已经懂了自己的心,他尚是朦胧。 

  这一阶段,他们的确还只是义弟义兄,而他在温仪生前并没有给出承诺,在温仪死后,他的表白也只是亲人式家人式兄弟式的照顾,并没有带上爱情色彩,更没有终身的含义。 

第二次表白 

从第一次表白到第二次表白,时间虽然并不太长,两人却并肩闯过了许多江湖风浪,对彼此的性情、心地、所思所想、爱好脾气都有了初步的把握,小袁再也不是那个面对着青青不知道如何应对她的喜怒无常的懵懂少年了,青青也不再是那个一味凌厉不给人留情面不知进退的小强盗了,两个人开始成了同心同德、并肩战斗的好伴侣,开始了心有灵犀一点通、两情初如春风红。 

这个阶段发生的大事有, 

秦淮河上,小袁初次发觉女装的青青如此动人,秦淮河的水声桨声、灯光丽影,还有杯中酒,耳中曲,眼前浅笑的青衣少女,一束秀发轻轻挽过额头,抿嘴微笑,风姿嫣然。小袁初次感到了不自在,和他第一次见到她的女装打扮任她美若天人他也只是惊讶完全不同,他羞涩地把眼光移到了旁边,而青青了然而自得、狡黠地一笑。 

她的袁大哥,终于要开窍了! 

第一次,小袁意识到身边的青弟是个女孩子,而且是个很美的女孩子,第一次,他终于有了性别的自觉,和微微的羞涩。 

这一时刻出现的阿九,无疑是强化了这种女性与男性的微妙分野,本就意难持的小袁看到另一个绝代佳人翩然而至,只能是让他进一步加强对女性的遐思,他的性意识和少男的恋情自觉终于要破土而出了! 

实际上,之后阿九的每次出现都加强了他对青青的自觉,微妙地成了他和青青的点化剂,帮助这只性别意识的幼虫破茧。 

而之后的马公子风波,让青青试出了小袁的底线,也懂得了小袁的包容,两人在焦公礼和闵子华的纠纷上同进同退,相得益彰,开始初试了两心相应的滋味。而小袁亦开始了他那从此在外人面前成为青青永远的”保护神“的身份。他击败孙仲君护了青青,亦使青青从此在他的庇护下有恃无恐,真正尝到了被宠爱被保护的感觉。而焦宛儿在两人之间并未引起风波,两人反倒借着这次的事件成为了真正的同伴。一篇”金蛇使者剑戏两傻记“在他的手下应和着,使得来是山鸣谷应,琴动瑟合。 

而最最重要的,并不仅仅是小袁的初出茅庐、扬名立万,也不仅仅是他们从此以一对人的身份出现在世人之前,而在于他们在宝藏前的表白。 

之前由于经历了和二师哥二师婶的对决,眼看青青命在旦夕而自己无力相救,乃刻的画面仿佛无尽延长,小袁急如火烧,拼命也要打退师哥,每出一拳都再不留情。恐怕,直到那一时刻,他才初次真切体会到青青对他来说,是一个什么样的重要性,虽然这时候的他还未曾细想,但心中已经模糊地感觉到了,自己是少不得青弟舍不得青弟的。在领略了青弟的女性美丽,开始拥有了性别意识之后,又遭遇了这样一场惊心动魄的生死劫难,他对青弟的感觉正在转变,开始模糊地设想,也许有一个不止于结义兄弟的未来。 

以下是他们的对话 

你真的不要? 

不要 

你要是不要的话,我就把它们送人啦! 

这些东西都是你爹发现的,你爱送谁就送谁,我不管。 

那我送给闯王呢? 

(青弟的娇俏调皮和袁大哥的老实诚朴真是相映生辉呐!) 

青弟,你该不会跟我玩笑吧? 

傻瓜,起初我逗你玩的,你真把我当财迷啊? 

青弟,你真是我的好知己,太好了 

  (这是他们的第一个拥抱,袁承志对青青的忘情拥抱是那么自然,从此以后,她就真正进了他的心坎,从义弟上升到了“好知己”,从一个无性别的结义兄弟变成了志同道合的红颜知己,这是爱情的第一步) 

不过,我要你送我样礼物。 

这个怎么样?我给你戴上。 

(她的娇羞与他的腼腆,在黑暗的洞穴里闪着明亮的光) 

好,弱水三千,我们只取一瓢。 

(宛如三生石上事,他们的故事从此就定了基调) 

这一阶段,虽然出现了未来的感情竞争者,可是,却成了他们之间的催化剂,虽然出现了致命的威胁,却让小袁意识到青青的重要,虽然有过吵嘴,却非常甜蜜,虽然袁承志尚未完全捉摸到如何驾驭青青的脾气,但已经学会了包容,而青青也学会了为爱人收敛自己,全心全意辅助小袁的事业。 

第三次表白 

小袁的身份发生了巨大变化,他的正气持中与宽厚诚朴,他的待人之道与高强武功,他的名门出身与忠烈背景,他在众盗夺宝时的仁大侠义,其所作所为,在其所到之处大受欢迎,居然坐上了七省盟主宝座。他不再是一个乍出江湖的无名小子,而从一个崭露头角的少年英侠一下子成了群雄领袖和手下有大队军马金蛇营的金蛇王。而青青的身份却没有发生实质性的变化,她依然是那个从江南小镇里走来的小家碧玉,依然只是金蛇郎君的女儿,却没有任何实质的靠山。 

这一阶段阿九终于开始成为她实质性的威胁,她眼看着自己巨眼识英雄一眼看中的那个老实少年成了众人拥戴女性倾慕的名人,看着小袁迷醉于阿九纯粹的美丽与神秘的种种行为,开始渐渐的不安了,他似乎渐渐地变化,再也不是那个她随便想点花招就能知道他下一步棋的那个少年了。 

不能否认,小袁对阿九的确是动过了心的,对于一个刚刚发现女性世界的旖旎美好,男女之间微妙差别,女性的种种吸引力在眼前展现开始逗引他去探索的少年来说,仅仅不到半年就发生如此巨大的变化,从前惊鸿一瞥的那个绝世美人竟然如此贴近地出现在自己眼前,她神秘不可测度,忽来忽逝,美丽却又藏着许多秘密,的确是最能激发一个情窦还在萌动中尚且懵懂的少年的想象力。 

所以,他情不自禁地向阿九靠近了,甚至,还请求她教他吹竹叶。 

不怪他,这时候的他,好象春天刚醒来的冬眠小虫,刚爬到树枝上,看什么都想去尝试,看什么都想去拥有,看什么都想体验,而一个绝美又神秘的女子对于他自然是难以抗拒的诱惑。 

比起来,青青的那点小脾气他已经摸清楚了,该怎么驾驶她的脾气哄她开心他也摸索透了,他熟悉她一如熟悉自己的一部分,体会着她的存在就象体会身边的空气,每日都在,却不会专门去想,熟悉到了可以当着客人的面叫: 

“青弟,去给焦帮主和焦姑娘斟一碗汤来。” 

可以让她站在自己身边和群雄议事,就好象她本来就该在那里。 

可以听着大家对于那碗多出了鸡肉的汤的打趣,而不觉得难为情和腼腆。 

可以看着青青换了新衣服而洪胜海称赞时心里不舒服,却不知道是什么。 

那种生活的质感渐渐地渗透到了他的心中。 

这时候,当是袁承志一生最轻松随意的日子,年少英发,即做了七省盟主,指挥如意,打了几场大胜,无人不恭维,无人不钦佩,他自己也飞扬起来,虽然也有听到父亲的死亡经过,立下了以大“义”为抱负承父之志的决心,可日子是轻松,幸福的,快乐的,每时每刻都在云端上。阿九是生活的点缀,青青是过日子的那个人。他隐约知道其中的分别,却还没形成清晰的感受,偶尔还会忍不住继续对阿九好奇。 

这段日子的最顶峰就是那次选盟主前的喝茶事件。 

阿九拿出的顶级大红袍,蕴满了她的少女心意,而她的师傅程青竹此时虽然还不知道眼前就是袁崇焕袁督师的儿子,也对小袁青眼有加,三人谈起朝廷和武林的事情。小袁和阿九的观念思想其实背道而驰,一方执意要推翻昏庸的朝廷,另一方则执意要弥补朝廷和百姓的裂痕,只是双方都在和气地协商着,正如小袁老实地承认自己品不出顶级大红袍的味道,而阿九却很能体会大红狍的精致。在发现两人的理念如此悬隔之际时,阿九失手烫到了自己,小袁自然要查看。可同一时间久等小袁回来喝雨前茶的青青撞到了他们。 

此时此刻,分别立现。 

小袁二话不说撒腿就追,一脸焦急地冲去叩门解释。 

青弟,你听我解释啊。我是去看程老前辈的,刚才阿九姑娘烫伤了手,我情急之下才…… 

我不要听! 

(阿九黯然神伤,而程青竹只能同样黯然而明了世情地劝她休息,一个无言的结局早已注定,而此时此刻的青青,正关着门大发娇嗔,用尽恋人的吃醋权利) 

没良心的东西,人家等了你那么久,你倒去和别人喝茶。 

青弟,出来啊。 

你快走,我不想看到你,你不用再来找我了。还解释什么啊,是我自作多情,没想到你根本没把我放在心上。 

(这番埋怨足以表明,青青知道自己在小袁心中是有地位的,他本是喜欢她的,可是现在,她在怨愤着,怪他对别人动了心,而小袁急切的解释一句都不能入她的耳,小袁知道她的脾气一发作,劝也劝不住,得另想法子,两人虽是隔着道门,但他已是把她摸透了) 

青弟,这是刚泡好的雨前茶,我们一起喝吧! 

(门外的茶香不仅招引了青青那沉不住气的性格,也透露小袁的灵活飞跳,绝非一个木讷无趣之人) 

谁稀罕和你一起喝茶,你去喝你的大红泡好了! 

这是你为我准备的雨前茶,我们一起喝啊! 

我才不喝呢! 

(一个哄,一个继续撒娇发小脾气,正是周榆打黄盖时,且打在了痒处) 

烫着了吧,疼吗? 

(这部电视剧虽然没有了书里小袁雨中装病骗出青青真心话的经典情节,却有了小袁在青青打碎茶壶后故意的大声“哎哟“来逗引青青关注,倒也别有情趣) 

青弟,你不生我气了吧? 

你有别人泡的茶喝,还记得我的雨前茶啊? 

(看吧看吧,你上勾了吧,活该这辈子被你的袁大哥吃得死死的,一辈子都翻不出他的心。呵呵,吃醋是被爱的女子的权利,他让你拥有了这样的权利,理直气壮地吃醋的权利。那一翻手,那一把抓住你的迅疾,那急切地把握住你的心思,那一定要让你感到稳固的腕力,他的大掌,就那么死死地抓住了你,一辈子也翻不脱逃不开) 

我真的不知道你为我泡了这么好的茶,我要是知道的话,一定不会去喝别人泡的茶! 而且,我觉得和你一起喝茶,才是最开心! 现在茶壶摔碎了,没关系,我明天再给你泡壶茶,我们一起喝好不好? 

(看着他那诚挚的脸,双眼中深含的郑重与焦急,你得意了吧?他是如此地在乎着你,呵护着你,如同那紧紧握着你的手呵,给你那样安定的许诺。你甜蜜的笑容,映照着他唇边展开的微笑,两心正是相许时) 

  呵呵,吹竹叶的浪漫却催成了真正的相许,两情但在脉脉中,眼波俱是微言时。这一阶段,其实是真正的定情之始。小袁终于明白了青青的心意,明白她要的是爱情,而自己正是能让她安心、给她幸福的那个男子。那个神秘美丽的阿九,激起了他对女性的更多向往,而这种向往,却让他体会到了青青的心,那么温暖甜蜜的心意。 

第四次表白 

泰山之上,袁承志以韶华英年,成了一方霸主,不但身为七省盟主,还成立了以金蛇剑命名的“金蛇营”,从此获得了一个在所有金庸主人公里最为威风的名号“金蛇王”。金庸的主人公里,称王的只此一家,别无分号。 

这段日子,真是清露滋滋,水木流华,行在其中,但觉今生的日子都是华丽喜悦,锦绣万端,几欲迷人眼,喜笑的每一刻都是千金,直铺到天上去。而小袁与青青,更成为众人眼中的佳侣,人道有情饮水饱,便苦日子也能过得甘心,何况此时小袁刚与她表白过,两情正入佳境,和乐熙美,自不待言。 

两人就这般的,过起了一段小日子。 

安大娘上得山来,一脸的喜气,一眼就瞧到青青,上看下看,左夸右夸,直把个青青看得不好意思起来。而青青亦如大家园的主妇,张罗被褥,准备茶点,百事兴旺,叫起自己从前初见时曾暗暗吃过醋的安小慧来,已是女心喜悦,到处繁花。小慧同她,更已是傍肩笑言、一口一个姐妹的闺中好友,而崔希敏见了小师叔,也是相见欢。待小袁如半个儿子的安大娘,一眼瞧到青青,就如未来婆婆见了新妇,一个是喜心四开,一个是团团明照,两下里都是好。 

看她这壁厢里道:“青青姑娘,你真是个又懂事又可爱的女孩,承志这孩子,真是太有福气了!”那壁厢里说:“青青姑娘,你们往这一站,可真是对玉人!青青姑娘,你可太有福气了!承志,你可要好好待她!”回头又跟小崔道:“跟承志学着点,以后啊,可要好好对待我家小慧!” 

两对玉人各自笑红了脸,而承志更回目笑看身边的青青,心许之言,自在眼光凝注之间。 

这时节,再不道“你若疼我是真心也,为何开口难得紧?”,却只觉时日光华灿烂,有了长辈们的嘉许,岁月都安定了。 

阿九?自然还有阿九的,可似乎一切的挂虑都远在了天边。 

阿九见了那夜小袁匆匆离去,心下已自黯然,再听得程青竹若有意若无意地告知袁承焕一家的冤屈,深知自己与小袁本就无缘,双方虽曾在对方心上打过一个转,可毕竟起不得波澜,做不得数,心下千回百转。 

夜里,她独自在竹林中舞剑。竹叶随风挥洒,衬着一位紫衣绝美的姑娘。小袁又瞧见了,可这回的对话却不似当日请她教吹竹叶之时,客套得多了。面对着她刻下的那个“情”字,两人却讨论起朝政来,可这次仍是各行各路,水火难融。她仍旧极力为朝廷和父亲分辨,他仍旧一意推翻朝廷口口声声昏君,那句“真英雄理当要替天行道,为天下百姓杀贪官血刃昏君,做一个真正的武林好汉,承志誓要为家父报仇!”粉碎了阿九的希望。 

她软软地倒下去,他忙伸出一只手拉她。但看到她抬头,他立刻把手缩了回去。她说:“今生今世,我们只怕无缘相见,你多保重!”他却坦然笑道:“何出此言?程帮主也还在这儿,你就算要回家,也一定会回来,我们一定可以常常相见的。”他此时与青青鸳盟初定,自是说得光明磊落,连笑容亦是开朗明亮,而她凄然离去,如同一道紫色的忧郁之光,渐渐飘渺无踪,留下一个懵懂小子,为她的神秘消失又一次惊奇。 

若非经历了这样的一次次反复消失,他也许早已发现他们的不同。如同他们对朝廷对大红袍对天下的见解那般差异巨大,他并不懂得她,她也难以认同他,各有各路,始终如此。可就是这样的飘渺,如同从他手中流走的紫色薄纱,却让他被逗引得好奇难忍,难以抛撇这柔软的云彩,这美丽的人事。 

她太美,宛如一个梦,让人想靠近看个究竟,就没有了。 

可青青?青青总是在他身边的。她站在他的身边,为他准备雨前茶,为他煲汤,为他收拾房间准备衣物,为他招待客人,陪他见长辈,陪他议事,陪他战斗,陪着他,风里来雨里去,刀里来血里去。他知道他做什么事,她都会跟着他的,如同她会把宝藏献出来,成全他的志愿,她会在决斗时为他喝彩为他担心,会跟着他杀敌上阵,会帮他建立金蛇营,会褒汤做饭,会端茶送水,渐渐的,习惯了他和她之间生活的感觉。 

他听到父亲死亡的详细经过,泪流满面,已是无力读完程本直的《漩声记》,她便接过去,一字字为他念完。他血泪纵横,语不成声,她看在眼里,痛在心头。她说的,也正是他要说的:“那些作恶的外敌和昏君,一定要通通杀光才是,还有北京的那些愚民,也要痛打一百大板!”他冲向竹林,在满腔的悲愤与对父亲的追怀中,为国为家为自己,无处发泄,只能剑气横天动地,为自己为父亲刻下一个“义”字,江山英豪,家国沉重,都在这一字之间。男儿肝胆,对天对地,无处可言!而背后的她,默默地望着,默默地走开,为他留下这一刻——只属于他的空间! 

两心已在相照中,自有肝胆不须言。 

对他来说,她和阿九不同,没有那么神秘幽远让人想去探索,可是安心,实在,能让他把握在手中,觉得安全。习惯了,一伸手就够到,一转头就会出现,似乎永远不会失去她,永远不需要担心她不在。 

可是,他终究不是父亲,不是那个拿得起提得下什么都能斩钉截铁的盖世名将,当指挥着金蛇营冲向敌军,又看到焦帮主和阿九等人遇险时,他终于还是被那一缕紫色再次刺了一下。 

他冲了出去,却没想到青弟也有危险。他去送阿九,却没有想到青青这时候险些挨了一刀。当他回来时,遭遇了青青最强烈的控诉。而这一次,比从前严重得多。 

  远远地看到树下焦急等待他的她,他微笑了。她却正自冒火呢,转身就走。

青弟,你怎么了,不舒服阿? 

你现在想到我啦,你就不怕我会被清兵杀死吗? 

你……怎么会被被清兵杀死呢? 

我为什么就不能被清兵杀死呢?我有三头六臂吗? 

可是,你现在不是好好的吗? 

(听到如此严重的控诉,他惊愕了,已经习惯了永远都有她在,似乎永远也想不到她会不在,突然间,却要面对一个可能失去她的深渊。) 

哼,好好的?你心里总想着别人,什么时候想过我有危险? 

(青青只觉一股辛酸自心底起来,声音也跟着动摇,眼圈儿渐渐就要窜红。女人眼里揉不得沙子,可这个还带着愣头青味道的袁大哥,刚从打了胜仗的喜悦轻松里走过来,还正自快乐着,还未明白,还未懂得情字的分量。到底什么时候她才能有安全感?) 

你是说……你是说阿九姑娘?她当时被那几个清兵给围着,情况非常危险嘛。 

你就不怕我有危险吗?你想着去救她,就不管我了吗? 

(青青正自悲凉,然生气中自有一分撒娇,不依不顺,却倍添了无依无靠。而他,却自觉无事不可对人言,自觉坦荡荡。) 

我怎么会不管你呢?我心里时刻都想着你,牵挂着你,青弟。 

(本是爱春风,却被春风恼。就是这种情形了。他自问方才与阿九的对话无一语涉及儿女私情,此心可对天日,可是,面对着激动的青青,他的轻松早已消失无踪,本来看到她就会有的好心情断然消失了。此时此刻,他明白,已经真正地惹到了她。这不是嬉戏的时刻,这不是偶尔轻松一下的时刻,这是表白的时刻,而他要做的,就是尽快消除她的疑心,让她感到安全。 

是的,青弟,也许那抹紫色逗引着我,可是,我知道你的分量呀,我知道的,我心里一直装着你,满满的都是。他的双目紧紧盯着青弟,那炽热的眼神,似乎要把自己印进她心里去,叫她相信。这一番话,的确是出自肺腑,发自心底。) 

你怎么会牵挂我呢?我看你只想和阿九在一起,你是舍不得她才对。 

阿九姑娘执意要走,我劝也劝不住,只好去送送她嘛。 

阿九她要去哪? 

她不肯说。 

你现在关心我,等阿九姑娘一出现,你很快就会忘记我的。 

(到底是小袁,几语就差点转移了重心。但眼神中多了几分无奈,青青的醋在他看来吃得未免过激,他自问并没行差踏错呀!可青青就是不肯相信他,任性的使着恋人的专利。) 

唉,你怎么还是不懂我的心呢?泰山群雄成立了一个新营,我取名叫金蛇营。我为的是什么?一来我得了这把金蛇剑,希望金蛇营将来能象这把剑一样所向无敌,二来,就是为了纪念金蛇郎君夏雪宜前辈,夏雪宜是谁啊,他是你爹啊。我取了金蛇营这个名号,就是想替我们两个来纪念他。 

(这一回,他只好搬出说谎来了,本是部下提议的金蛇营名号,被小袁一口改成了自己的提议。是狡猾?还是暂时混过关?都不是!他只想令她安心。那一句“替我们两个来纪念他”已经无疑地透出——你和我,是一家人,你和我,没有别人!) 

真的? 

假——的! 

你讨厌! 

(她偎过身来,真的?假——的!这拖长的两句叫两个人眼里满满的都是笑,他板起脸儿来开玩笑,而她眼里都是爱娇,被宠坏的女子,在他身上打了一记,却是不痛,只爱在心里。一天雾数散尽。) 

现在好了,不生气啦?以后不许这样了。 

我偏不。 

(皆大欢喜,皆大欢喜。谁叫他给了她打他擂他不听话的权利?) 

从此以后,他明白了花花心意也是不可以。繁花虽美,只可以取得一枝。虽然人在少年时,哪得不遇美惊丽,可那春风桃李,到底不是今生今世。这个靠在他身边娇嗔、擂着他不依的女子,才是他今生的唯一。那绚丽的一抹紫,即使见了,也当远远近近地看着,守之以礼。 

第五次表白 

袁承志的表白无疑给青青吃了定心针,当客栈与阿九再次相遇,她喜悦地迎了过去,叫道:“阿九妹妹!”担心地询问她离去后的情形。 

这段日子其实与阿九已经牵连不大了。阿九的再次出现其实已是曾经心动的余韵,还未沉醉已清醒,也许正是一种纯粹的美丽,无关风月,无关儿女私情。如果他不知道她是公主,从此永不相见,那就只是“曲终人不见,江上数峰青”,偶尔的飘渺回忆,一种单纯的审美而已,但,命运所要求的显然并不止此。 

此时的袁承志,已经明白除青青之外并无别人,他对青青的表白,虽未赤裸裸地直白,却已含蓄地表示出舍她无二。再次在客栈见到阿九时,他对阿九的态度虽仍是关心,却已经保持着分寸了,连询问都透着客套,再非当日请她教吹竹叶时若有若无的试探了。而最后一次在花海中单独见到她,他问她要去哪里,请她再为他吹上一曲。此时此刻,他把她看作是一个孤单飘零的小女子,为她在江湖上的漂泊担心,如同他和青青在一起时谈到阿九时,青青脱口说出的那句话一样:“一个女孩子,孤身一人要去哪里?” 

既然她不肯说,他也就罢了,他只想享受相逢这一刻纯粹的美,花树,竹曲,眼前的人,并无妄想,虽希望挽留下来和大家一起照顾她,却无儿女之私。如果一切没有继续发展下去,这将是一个美好的回忆,如同风日清好,各自安然。 

但是,在锦衣卫簇拥中看到她,听到安剑清脱口而出的“公主”,他突然明白,这单纯的美好,原来不过是幻觉,血海深仇的对象,竟然就在身边,此时此刻,他想起的不只是她,还有那突然间无比鲜明地逼到眼前的家国恨父母仇,从前被华山派师父的慈爱和山宗叔叔们的爱护所淡化了的许多东西,猛然都冲到了眼前,如此生动具体地化成了一个活生生的人,却是一个他本来以为的单纯美好的人。 

那一刻,他失神了,面对仇恨,面对曾经有过的赞叹惊异,面对纯粹的人与人之间的美好相遇,他失神了,背后劈下一把刀,但他没有发觉。 

所有的幻觉,都成为过去。 

原本可以记在心中,如同那些花树和美丽春天,成为多少年后人生风景的一幅美妙回忆,可以带着纯然欣赏的心情去记忆,现在却带上了复杂的仇恨与分割。 

  他对阿九,从来不是爱情,而是人对美情不自禁的惊异,是对美的向往,是对世间美好的尊重与珍惜,可现在,他却猛然发觉,原来美好之下,是不堪的黑暗沉重。 

而身边最真实,最美好的,莫如那个一直任性却长久陪伴自己的人儿,那最初、也最后的,自己所爱的女子,那个自己早已承诺要伴她一生的女子。 

接下来的日子反而变得安定,虽然每日惊涛骇浪,心上却是安定。 

他同青青一起出席孟老爷子的寿宴,终于化解了和二师哥之间的矛盾,如今他们不但得到了山宗、七省英雄、安大娘等新老朋友的公认,也得到了华山派众人的承认。虽然日日相见,却是日日样样新。 

这些日子,光明秀媚,他宠她,她也宠他,只是人人都看见他宠着她,却没人知道她也宠着她。 

她渐渐地摸到了他的心,在得知阿九公主身份的那一日,她默默地从远处走来,给程青竹送上一碗刚熬好的鱼汤,当她轻声问他时,他说:“你们喝吧,我不想喝。”她没发小脾气,笑得略有一丝不自在,却是了然,轻轻点头,默默地走开,如同那次见他在听完父亲死亡真相后挥剑时一样,给他留下一个自己的空间。 

她在成长,和他一样,陪着他成长,开始懂得他的心事,开始琢磨什么时候该放他一个人,什么时候该为他开解,可是,有危险时,她总是要和他在一起。 

当他要去销毁葡萄牙大炮时,她也要去,他自是怕太危险伤了她,她仍是拉着他不依。“我不,我就要和你一起去!”急得他直叫:“青弟!”言下之意仍是:你怎么就不知道我的心呢?只好半无奈地,用一种宠溺的口气对她说:“你呀,就是太任性。” 

没人知道她是在宠他,可是他懂得,所以他也宠她。 

他好奇多看了外国女孩一眼,青青丢来一个眼风,他马上转移视线。她用雷震剑法赢了洋人,他为她得意喜悦。她无理吃醋,他拉了她的手,委屈道:“我哪有啊?我什么时候目不转睛了,不要瞎想了好不好?”她出走,他四处寻找,正正儿赶上救她,天神般从天而降。从来没有一会,他不会不出现在她身边。 

就连最危险的盛京之旅,也是一样,他不要她去,她偏要去,他知道她的心,没有跟着他,她终究是放心不了他的。他终究答应了,任她跟着到盛京,任她宠他,他也宠她,不让她跟了进宫去。 

临进宫那日,生死也许就在目前,但他们的应答却是如此爽利。 

他和青青之间的恋人情意稳定地发展着,如同有生命有灵气的事物一般,到此时已长大成型。 

青青本如花解语,却比花爱娇,比花难服侍,要他的心他的血他的情他的爱来浇灌,要他时时刻刻呵护着,挂着,念着,想着,爱着。但此时此刻,正如银河迢迢,牵牛织女,不得不分。 

每一句话都是永恒。 

“袁大哥,大清皇帝刺得到固然好,刺不到也就罢了,你自己一定要小心啊!你知道在我心中,一百个大清皇帝也比不上你的一根头发。” 

泪眼盈盈中,是贴心的今生今世,江山岁月,都比不过这个人儿眼里的深情。 

小袁的眼神闪耀深邃,只紧紧把她抱进怀中。 

英雄儿女,本无须多言,生死情侣,又有何痴态? 

他只是,在她肩上道: 

“你放心好了,我会给你带一百个大清皇帝。” 

一点头,一拥抱,许的便是永恒。 

那怀抱中的安定,那眼中的坚定,那双手抱紧的肯定,此时无声胜有声。 

天上岁月,地下人生,两字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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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别放送: 

关于大家所注意的小袁客栈重遇阿九,乃至知道阿九真实身份之前的几次对话,如果综合从小袁的性格、人格和心理发展还有当时的事情发展去看,就明白了。 

在竹林里阿九说要回家时,正是脸色很不好、模样非常忧郁、身子一软、差点倒下,小袁这个人是见她在面前要倒赶紧会去扶的人,当时还问她怎么了脸色不大好,但她却立刻说要要回家,这话本来就很突兀了,接着她又立刻说:“今生今世,我们只怕无缘相见,你多保重!”说时,表情非常之决绝而悲伤,小袁说你师父还在呢大家以后可以常常见,阿九却立刻急着走了,表情悲痛地说走就走,能不让小袁觉得满腔怀疑吗? 

通常情况下,一个朋友在你面前这样表现,你肯定会觉得她出了什么重大变故,只是不肯说出真相,你跟她又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关系,不能逼问,她又不肯说真相,如果你关心她的话,你肯定会暗暗担心。何况阿九本来是青竹帮的人,此刻连师父和青竹帮的人都不要了,跟谁都不打招呼独自走掉,对一个帮派中的重要人物来说是很不寻常的。 

所以,小袁肯定会想她到底出了什么事,是不是遇见什么麻烦了,肯定会为之担心,何况阿九武功又一般,独自一个人漂泊并不安全,他就是出于侠义也会担心她的离开的。 

在客栈遇见她,她那么神神秘秘,以前告诉他她是要回家,她却跟程青竹说她不想回家了就想这样无拘无束地生活,表情看来很不开心,说话的时候吞吞吐吐,转移话题,说的尽是表面话。别人自然就信了,但小袁和别人不同,是看了她上次告别时脸色糟糕身子一软的表现的,此刻见她和官府混在一起,神色又那么奇怪,自然更是起疑了。 

小袁和她独处的时候,自然就问她到底怎么了,潜在意思是你到底是出什么事了?她却一句不答,立刻告别就走,没有解释半句,半夜里直接就走路,他自然更奇怪更担心了,担心她真的出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这种情况下,他才更希望找到她问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他和她这次在花海中偶遇对话,并没有什么暧昧之处。他开口很关心地问她:“你要去哪里?”她说要回家,但那种凄然的表情怎么看也不象喜欢回家,又说舍不得大家。他自然觉得她回家不是什么好事了,于是用程帮主等人来挽留她,言下意思是大家一起有个照应。 

她始终不肯跟他解释个清楚,他也知道无法勉强,而她一再说不能再相见,说明她决心已下,他不好干涉她的事情,知道以后不能再见,也无法帮她,自然是要担心惋惜的,所以才请她为他吹一曲,是人们终身离别以后天各一方时的通常反映。 

其实这当中的暧昧,主要是因为阿九走得那么奇怪那么神秘那么悲伤引起的,并不是小袁有什么非分之想,而是小袁实实在在的在关心她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情,到底遇到了什么不能说的麻烦。 

他对阿九说的话,除了吹竹叶那次外,其实都没有什么暧昧之处,基本上都保持在友谊界限中,特别是她告别他们的这几次谈话,都是关怀居多,暧昧在别人看来很重,但是把事情一分析,其实没什么暧昧。后面他更对青青说过“大丈夫做事,但求光明磊落”,说明他自问对阿九的言行是光明磊落的,他对阿九的确没有什么非分的地方。以他的性格来看,在那种情况下说这话,必然是坦荡的。 

  而且,就算人生偶尔为一个绝代美女动了下心,也不是什么过错,我也会为绝代帅哥动心呢,但不代表这就是爱情,最多算喜欢而已。喜欢跟爱情的距离和差别,要体验过才能明白的。喜欢的人,是可以很多的,但爱的人,却是很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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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次表白: 

这是最能表现出袁承志男儿肝胆、心气执正的一节。 

汉唐的壮阔已成历史,虽当气数之末,天劫方开,世间却还有袁承志这般刚正的男儿,或可一力回天,看他独入后金,横扫御林军护卫,其英风激荡,血气慷慨,虽身当千万人,亦是一意向前,巨吼一声,布库武士皆被劲气震开,剑锋过处,如大风摧林,剑气直逼皇太极眉睫,使人当此时,但欲击掌低喝一声:“袁督师有子!”这样的人才,便是我为金帝,也是爱的。无怪乎皇太极要将他交给祖大寿,欲作招纳。 

折服得玉真子不算本事,折服得袁承志才算本事。而生死浑闲事,慷慨鏖战时,方显得沧海欲流,英雄本色。小袁虽身在草野,未受过什么高深的文明熏陶,却正有清明的理智与普通人的智慧,对于皇太极颠倒是非黑白、民族大义的花样,并不上当。 

而青青更是患难如一心,听得小袁被抓,立即舍身前往祖府,虽是不知厉害,不讲策略,却正见出凶怖危急当口,关切及心,生同死,死同生。 

这份情融于血,生死同心,就连祖大寿也看了去。 

祖大寿轻声问小袁:“袁公子,这次和你同来的有一个叫青青的姑娘吗?” 

原本打定主意随机应变决不动心的袁承志,面色首次变了。 

“青青?她怎么了?” 

祖大寿面带了然的笑,轻笑一低头:“没什么。” 

袁承志倒是被弄得一头雾水,急问:“她怎么了?她到底怎么了?” 

祖大寿露出了慈爱的长辈的笑容:“真的没什么。” 

被祖大寿护送回去的青青,焦灼地站在草野中等待着,那一抹嫣然的轻红,衬着四方绵延的绿色,仿佛小王子的玫瑰在那颗孤独的星球上,等着王子的归来。 

他看见了她。 

人世的虚无相生,十界十方的混乱,世代的恩怨错杂,两国两族的血仇,突然间就轻轻儿揭过了,露出人生悲苦的表面下深藏的喜悦。人世上还有这一抹红,鲜艳如生命,如自己心头血。 

渺渺清风吹过,一带的青山碧如蓝。有两朵嫩黄的花儿开在草野当中,而两个忘情的人儿就这样向对方飞奔。 

今生今世,有这个人等我,便是安稳。 

今生今世,有这个人归来,便是信心。 

“青弟——” 

“袁大哥——” 

无边飞起的声音使旷野从未如此漫长,也从未如此之短。 

虽身当大难,来日患难方兴,可拥在怀里,便不要紧了。 

两个向着对方飞去的人儿眼里有越来越深的喜乐平安。 

她靠在他胸上,他搂她进心里。 

自然的,笑容渐渐盈满了他的脸。 

一个说: 

“没事了,我这不是回来了吗?怎么,你要帮我数数,我的头发是不是少了一根呢?” 

另一个说: 

“你要是少了一根头发,我就杀一百个大清皇帝来补偿!” 

她的泪轻轻地落在他胸口,却那么滚烫。 

原来爱到极处,根根头发都贵重,要重来数清。而世事的忧患沉重,在两个人的怀抱里,竟是连一根头发也比不上,值不得的。 

小袁的眼神都明亮了,扳过她身来,一看:“嘿哟,你好大的口气啊!” 

着着都是欣赏喜悦,看得她这个人如春天。 

忧患复忧患,心疼复心疼。 

轻轻抚上去,那些伤口。“还疼吗?” 

而另一个憨憨地笑:“没事了,你放心好了。” 

她说:“你走的这些天,我天天想着你,没睡过一天安稳觉。” 

执手相看,便是此生。 

他的眼神郑重了。 

每一句话都是此生此心的真实。 

“你放心,我今后绝不会再让你担惊受怕了!” 

她点点头,唇边笑容如火艳的玫瑰,两个相拥的人儿,一红一白,在漫漫草野中渐渐沉静。 

经历过那么多的苦难忧患,怀疑挣扎,经历过那么多的愤恨失望,慷慨激烈,两个人始终扶持,彼此支撑,互相慰籍,走到了如今。曾经那一字字说出的“你我兄弟结义之情”,那今生照顾的誓言,在藏宝的洞窟里萌出情芽,在泰山上含出爱苞,在被阿九惊动的同时开出心花,而此时,越发绚烂明亮,刻骨铭怀。 

持子之手,永结此心,护你,爱你,陪着你,就是我此生的愿望。 

第七次表白 

天得一则清,地得一则静,男清女静,则吉祥稳定,元亨利贞。 

  小袁与青青的情路,从兄弟之义到爱情深种,从红颜知己到同命伴侣,并肩经历了许多危难困苦,正如两人初相遇时龙德邻说得那般:“有缘修得同船渡。”同舟共济,只待修成百年夫妻枕。 

小袁对别人早已再无想头,到此日性命相知,更如天地相照,朗朗乾坤。他本就是个磊落刚正的人,认定了青青,自会力行到底,只是他向来含蓄,总以身来行,不喜形于言语,虽渐渐放开了些,可终究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要他说上那许多情话,可真会难为他。但青青是个自小不得安定、严重缺乏安全感的人,没有得到十足的口头承诺、金字喜贴,就总也难以完全安心。 

因此,本该是男清女静,后来反倒生出许多无妄风波来。 

自刺杀皇太极不成、皇太极离奇驾崩后,两人的感情更是蜜里调油,在长辈和朋友眼前都过了明面,终身鸳盟早定,自是双方心照。众人一路去到北京,单老捕头单铁生莫名其妙送礼上门,罗汉笑言单铁生莫不是要招乘龙快婿,堂上人人笑成一团,独独小袁不敢笑,急忙回头道:“青弟,当不得真的。” 

呵,今生今世,他是她的人,怎会去做别人家的女婿? 

她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小脸皱成一团,嘴角撅起,可爱是可爱了,可那天晚上,她发起小脾气来,把北京城盗了个遍,闹得沸沸扬扬,次日单铁生上门来跪地求情,青青笑捧出所盗物来,随从洪胜海在旁边帮腔,把单家有无女儿义女都问了个明白,袁承志心下明了,却不着恼,亦不说破,只朗朗一笑,上前道:“单捕头,我这青弟最爱跟人开玩笑。”回眸看她,两下了然,宠也宠得这般,不去分说。 

小日子里,偶尔吃吃醋,倒是别有一番情趣。 

他包容体谅着她,她又何尝不是处处关注他的心思? 

那日在北京城里见衙役们押着即将处决的犯人囚车经过大街,小袁眼前一片红血,天地有尽,此恨难消,父亲的忠烈肝胆与北京的愚民昏君,无不令他深痛肺腑,当那时,第一个发觉他的异样的是青青,她探身过来,一手轻轻抚住他肩膀: 

“袁大哥。” 

凄风下,他借酒浇着胸中块垒、一腔悲愤,她轻轻走过来,落地无声: 

“袁大哥,你没事吧?” 

“没事。” 

他赞她聪明,她帮他处处动心思,当锦衣毒乞齐云傲骗去他的冰蟾时,是她机灵,夺了那人背后的小金蛇,逼得这凶蛮之徒双手返还。在初战五毒教主何铁手时,他对着那些蜘蛛般的机关不胜其烦,又是她灵机一现,叫道:“袁大哥,先攻她脚!”瞬间,两人的配合就瓦解了何铁手的机关。 

他亦关怀得她处处贴心。何铁手要他们留下青青以祭五毒教先教主,他斩钉截铁道:“办不到!”战罢归来,人人都受重伤,独独她有他护着,只被打了一下,腿面肿起。见他忙于救治众人,冷落了她,她嘟起小嘴:“我以为你不管我了呢!” 

好似一个孩子向着大人,不管分寸,只想吸引他。这明媚的爱娇,衬着大大的眼睛,乌青的腿,分外可怜。看着爱郎用软布细心为受伤的腿敷药,她一边轻叫:“好疼啊!轻点!”一边却扬起狡黠而窃喜的微笑。 

这个好大哥,答得那么诚朴:“我怎么会不管你呢?你看他们每一个人伤得都比你严重,我要是只顾你的话,那他们怎么办?” 

无奈的语气中有无限的宠溺,纵容这手中女子任性的小小撒娇。甜,一直甜到了心上,她的笑容如拔丝苹果,如沁口的香瓜,柔艳得都要化了。 

她继续快乐地任性着。 

明知道此时出门不合适,却背后有了他,便天塌地陷也不怕,听说灯会要提前举行,她一心一意要去看,喜滋滋地买了冰糖葫芦一路坐在轿子里吃,这般的不知道天高地厚,不知道危险恐惧,就为了有个他,谁来了也不怕。 

果然了,何红药带着二十年积累的爱恨冲向负心郎的女儿,生死当前,一把金蛇剑破空而来。 

又是她的袁大哥,在每一个关键时刻来临! 

任性的她,甚至不会被他训上一句,他只关切问道:“青弟,你没事吧?” 

  那许多许多积淀的相知,都在平淡的句子里。

她就是这样,他知道,他也认了,任她就这般,无法无天地,以为自己可以永远这般纵然她,护着她。 

却未曾想,五毒教会趁他外出解决焦帮主被暗杀一事,掳走青青。 

一辈子累积的镇定,混元功养成的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完全改变了。 

那壁厢,何铁手冲着被掳的青青道:“我知道你们汉人家的姑娘有句话“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 

这壁厢,袁承志已经杀到。 

这壁厢,青青骄傲地道:“我袁大哥不会放过你的!” 

那壁厢,袁承志已经把所有的五毒教徒以重手法点了穴道,要他们以人换人。 

那壁厢,青青委屈地受着齐云傲的威胁,听着何铁手的挑拨。 

这壁厢,袁承志把把惠王别院、五毒教驻地翻了个遍,还前去惠王府假意投靠,要求放人。 

这壁厢里,焦宛儿换上男装,煮上雨前茶,给袁承志送去。 

那壁厢,何铁手半躺半倚于床,用足尖挑逗袁承志。 

对前一个,袁承志说:“宛儿姑娘,请你替我煮碗面。”刚支开她,转身就要从窗口跳出去溜走。 

对后一个,袁承志勃然变色,郎声道:“你五毒教横行云南,我七省武林豪杰也都是英雄好汉,袁某奉陪便是!” 

没有了青青的日子里,袁承志双眉紧锁,郁郁寡欢。 

没有了青青的日子里,袁承志对焦宛儿倾吐情肠:“我们自从在在浙江相识以来,一直朝夕相处,她那个人你也知道,小心眼,孩子脾气,不讲道理,可她这一不在我身边,好象我耳根是清净了,可是这心里却乱成一团。” 

没有了她,他深夜难眠,独对一室明月,黯然消魂。 

没有了她,他与五毒教、惠王府着意周旋,虚与委蛇,使尽机诈,务要保她安全。 

在没有她的日子,他对焦宛儿也多加疏远,见了为他守候一夜的焦宛儿,他不是感动,而是避嫌。他要独自进宫见曹太监,焦宛儿要跟来,他本能反应是拒绝,当不得不带焦宛儿成为事实时,他又立刻提出让罗立如也跟来。 

当在大内深宫里听到似乎暌违了许久的语声,他一时浑忘周围的一切,尚要身边跟随而来的焦宛儿提醒,叫他谨慎。 

青青呵,此时此刻,多么危险,你却听信了何铁手用焦宛儿故意挑拨的话,让他为你焦急为你着恼,恁是任性地吃着醋,不肯离开? 

是的,他是在宫里看见了阿九,前尘往事,复杂的恩仇,使他有那刹那的失神,可他的心还是系在你身上呀! 

“君子之心,可对日月。”这话是他对何铁手说的,也是他对所有其他女子说的呀。 

当你还在为焦宛儿吃醋的时候,可知道天下大势危在旦夕,此时此刻他又怎能有儿女情肠怎能耽搁,只怕会坏了国家大事啊? 

他急得解释也解释不来,只好在你身边打转。 

青弟啊,你怎么就不懂我的心呢? 

你一生气,干脆躺下:“我就胡闹了。” 

他又急,又气,又没办法,只好在你身边跺脚。 

当焦宛儿终于挥慧剑斩情思,当机立断,要求小袁把她许配给罗立如时,他并未阻止也未劝解,因为他明白,这是最好的解决办法了。 

罗立如是个响当当的好男儿,对焦宛儿一片深情,配她足可有余。而他自己,注定是不会回报宛儿的一片痴心的。那就这样了吧! 

他宁愿委屈了别人,也不愿委屈你啊! 

在宫里无意中闯到阿九的寝宫,看到那幅为他作的画,看到画上自己的眉眼,听到她那激动而蕴藏深情的话语,不能说没有丝毫波澜,可是,这波澜早已是逝去的余波,今生的他,早就水静无声,月定影淡,他早就拥有了你,你也拥有了他,而眼前的阿九,不过是曾经的战友,今日的仇人之女。 

她说:“不要叫我阿九!我记得我们刚刚认识的时候,你是叫我阿九,你现在还能叫我阿九吗?我希望,我是你心目中永远的阿九!”他恭谨地回答道:“公主殿下!” 

虽然心下也曾酸甜苦辣,百味交杂,可是,他在乎的、所要相守的始终是你啊! 

阿九和袁承志重逢之时,其实本该是阿九的梦碎之时。 

可是,那在曹公公带人搜宫时的短暂同枕,那在阻止惠王引清兵入关不得不与仇人联手保护崇祯的战斗中,他交给武功低微的她那把金蛇剑,却燃起了她多少希望。 

但是,当敌人离去,他从那软玉温香的枕上一跃而下是那么干脆,而他的告辞又是多么冷静。 

当她的父皇问你有什么要求时,她激动地看着你,轻声提醒道:“还不谢恩,快去!”你却冷然转身,心中只有对仇人的蔑视,你在大明天子的面前,语语掷地有声: 

“我姓袁,名承志,故兵部尚书蓟辽东督师袁崇焕之子,先父有功于国,却被皇上处死。” 

这么多年了,终于堂堂正正在仇人的面前说出自己的名字,说出父亲的冤屈,不卑不亢: 

“我是为了救国才救你,要什么赏赐!” 

阿九啊,你们始终是两条路上的人,陪伴他,懂得他,与他肝胆相照、生死与共、血肉相融的人始终不是你啊! 

离开时,他向阿九伸手,要拿回金蛇剑。他叫的,始终是“公主”。 

阿九一把将剑缩回,看着她殷切的脸,还有刚才那相救之恩、写容之画,他又怎能硬抢,胸中,是无边的国仇家恨,无边的悲怆愤怒,萧萧飒飒。面对她那饱含深意的:“我们下次见面,我再还给你。”他只扬起眉,决然道:“我会来拿回金蛇剑。” 

那些日子,他从没提起阿九一个字,只每日与青青等人奔走,迎接闯王入京。 

宛儿也与罗师哥渐入佳境,当日的错有错着,终于是成全了一对好人的终身。 

何铁手改邪归正,拜师学艺,他自是以师徒相待,断不去想何铁手肚子里对他到底有什么心思。 

君子之心,原是如此坦荡,可对天日。 

那日他再入深宫,城中大乱,宫中亦是全盘崩溃,只剩了穷途末路、孤家寡人的崇祯,大难临头,家人骨肉亦不得相全,崇祯拔出金蛇剑,对女儿慨叹道:“谁让你生在帝王家呢?” 

此一时刻,天地不仁,便是刻骨深仇,面对着亲手斩下自己女儿一臂的崇祯,已经疯狂的崇祯,曾经的一国之君,今日的天下罪人,而地上宛转流血的,是曾经对自己有过相救之恩、倾慕之意又命运不幸的少女,如何能够再下杀手? 

使英雄到此,也无法再杀一个走投无路自取灭亡之人。 

他就这样,抱了阿九回来。 

大难之中,玉石俱焚,其中的悲怆痛苦,自是难言。 

曾经心动过的美好,如今眼睁睁地看着她毁灭,就如父亲曾经寄托过耿耿忠诚的这个大明皇朝,已经一去不复返。 

天地不仁,杀伐生民,竟无一线生机予这些无辜之人。 

嗟乎兴圣主,亦复苦生民。环顾天下,当闯王的军队亦现出欺压黎民、得志张狂的癫狂之态,强抢民女,残杀无辜,骄横纵恣,凌虐无道,曾经的信仰希望全都破碎成灰;当无数生民流血满路、家破人亡、声声控诉,他蓦然发觉朝代更替代代相似,生民之苦从未解除,而自己竟是助纣为虐、引狼入室的帮凶。在无意中找到忠诚的余姓老仆,见到他保护的父亲遗骨后,面对着父亲的灵位,想到父亲悲壮而无所成的一生,再目睹结义大哥李岩的处境,竟然发现,一代一代,所谓忠诚,落得的下场也是如此相似! 

昨日的万里长城,今日的一缕英魂! 

此时此刻,但愿能够保护任何一个无辜的人也是好的,但愿能够保存任何一丝曾经的美好也是好的。 

看着了无生气、决意自尽的阿九,他冲了过去,终于抱住了她,失声道:“你还有我!” 

想给予她的,只是这人世最后的温暖,希望这世上不要有那么多的遗憾,那么多的毁灭,那么多的空洞。 

此时,心中早已一片冰凉,对这个世界,对曾经所有的信念希望,烟消云散后接近死寂的平静。 

留下的,只有对这个世界无尽的怜悯,对所有人的怜悯,甚至没有力气再去抗议什么,去奋斗什么,去相信什么。 

明天就是崇祯夫妻出殡的日子,看着毫无血色单薄瘦弱的阿九,想起从前的大明王朝今日的落花残树,除了走过去安慰,他已经想不到可以做什么,一勺勺喂她吃药的动作里,并没有私情,只有对这个已然混乱颠倒的世界无限的怜悯。 

可是,此时心中再无个人之私被无限悲痛疑惑混乱注满的他,却没有想到这一切都落在青青眼中,想不到这个自己爱之刻骨的女子,从皇宫回来后一直没有感到安全。 

那一刻,许多事情都摊牌了。 

你要去哪里? 

我去找李岩大哥。 

(这个时候,他没有力气去解释,去哄她,这个时候,是所有经历过的人都会为之悲痛的时刻,面对着那个国破家亡的女子,他又怎忍心再去雪上加霜?他的话里,并没有私情,只有疲惫,身心的疲惫。) 

你要去陪阿九是不是? 

青弟。 

别叫我青弟!我不是女人吗?阿九虽然断了一只手,但是她比我漂亮是不是? 

你在说什么呀? 

(正因为他心中此刻所有的,只是天下家国和人对人的同情,对世间的怜悯,他才没有想到身边的她,仍然纠缠在不安之中。眼见她眼圈红了,以从未有过的激愤声声质问,他才开始意识到,她是那么不安。) 

我知道,她是公主,我是个来历不明的小丫头,我跟她当然有天壤之别,你要是移情别恋地爱上她,我也是可以理解的。你别以为我看不出来,如果你不爱她,那你为什么紧紧地抱着她,在那么多人面前,你都不肯罢手。 

(他眼中有感动,同情,也有渐渐泛起的焦灼,为什么她还不懂得他的心?为什么她还没有明白,她的大哥,其实早已没了爱恨情仇的力气。) 

你听我说。 

我不要听你说,崇祯是你杀父仇人,阿九求你别杀她爹,你就乖乖听话,可是你什么时候听过我的话,你只会骂我! 

(青青只是一个小女人,她的世界很小,只装得下一个人,她的可爱和不可爱都在于此,只看,他是否能够包容,愿意容纳?) 

我们结拜的时候,就说好要同生共死,我待你一片真心,可是你却小心眼儿,处处怀疑我,难道你真的不知道我的心吗?我男子汉大丈夫做事光明磊落的,但求心之所安! 

(这个世界可以很复杂,但也可以很简单,简单到,只有两个人,只有两颗心,他握着她手说,难道你真不知道我的心吗?君子之心,光明磊落,可对日月,所行所为,并无儿女之私,只求心之所安,青弟,是我选定了你,同生共死,是我爱上了你,待你一片真心,我对你的心,从来如此,没有改变。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即使死生契阔,即使在外面,还有一个孤单无依的阿九,在等着他去带她送她父母最后一程。) 

好,那你敢看着我的眼睛,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你一点都不喜欢阿九吗?你敢吗?你敢吗? 

  (他默然了,人与人之间,本就有如此无奈,要说从未对阿九动过心,有过绮丽的感觉,那是自欺欺人,可要说是喜欢,说是爱,却又似乎不是,这本不是爱情,而是人与人之间的相逢,曾经美好,如今破碎,刹那之中,总有些东西,不可以以爱与喜欢来衡量,这是对世间美好事物的珍惜,不想去毁坏) 

那一刻,阿九出现在眼前,遥遥的,对应着同时转头的两人,阳光把她照成一个苍白的影子,而她只能忍着无法忍住的泪水,道别离开。 

他对青青说:“有什么事,我回来再说。”这不是儿女情肠的时刻,只是人对人的侠肝义胆扶助弱小的时刻。 

他追出去,留下哭泣的青青,总会有机会的,他总以为,青青会在原地等他,如同他总会找到她。 

而阿九,独自靠在墙上哭泣着,他追了来,她靠在他胸上哭泣,而他只是看着,告诉她他一定会带她去送她父母最后一次。他没有抱她,只是静静地看着她哭泣。他能给阿九的,只能是这刹那的安慰,无关风月,无关儿女之情,乱世中乍然的相逢,只能是人对人的安慰。 

再多的,都只能属于那留在身后他以为会永远等他的女子。 

天得一则清,地得一则静,男清女静,而他只是一个人,只有一颗心,放进了青青,对她生死相许,就再没有别人。所有的浮花浪蕊,都在此刻散尽。 

第八次表白 

天道劫数到此,人世的至尊至贵都已被践踏成泥,生逢乱世,命如草露,除了惊骇、悲痛、质问、沉默外,无可挽回。 

看着从前刻骨仇恨的对象、昔日统御天下的帝王帝后,如今成为两具草草收殓的尸体,看着曾经的金枝玉叶龙子凤孙,今日一个跪倒长街哭送双亲命若琴丝,另一个更几乎成为刘宗敏那等人欲心狂炽的对象,忠烈肝胆变得可笑可讽,兴国安邦到底成就了谁?翻云覆雨中,自己曾经的奋斗不过更增了黎民无望的痛苦,自己曾经的信仰和志向不过是空花泡影,陪在阿九身边的袁承志,心中所有的除了同情、怜悯与同样生逢乱世的悲哀外,还能有什么呢? 

家国之痛,重逾山河,远比自己的个人恩怨情仇来得更重,更沉。而人到此处,虽有英雄泪,男儿恨,止可对苍天呐喊,却无处分说。 

他何尝不想以一己之力撑起天下,但他却深深明白,自己并非那个能够看透是是非非、斩绝八面来潮的救世英雄。 

就连身边这个弱女子,自己也无力慰籍,他能做的,仅是蒙面入宫,救出她的弟弟,让那个不懂世事稚气的少年有机会在民间拥有平凡的生活。 

那一夜的奔忙,只为大难当下,人对人的仁心与道义。 

当他回到屋子里,没有怨诉,没有愤怒,没有了预想中那个会张开利爪抓他一记其实却脆弱偏激的小女子。 

“既有金枝玉叶,何必要我寻常百姓?” 

一夜的奔忙在他自己看来仰可对天、俯可对地,在她的眼里却落了嫌疑。孤男寡女,相约同行,整夜不归,在他,自是光明磊落不需解释,在她,却是他再三隐瞒吞吞吐吐一去不回。 

她并不知道,那一天是阿九父母出殡,也不知道,他一夜不归是出手救阿九的弟弟,也是与李岩大哥举杯惘然看天下劫灭。 

“君王下旨拿功臣,剑拥兵围,绳缠索绑,肉颤心惊。恨不能,得便处投河跳井;悔不及,起初时诈死埋名。今日的一缕英魂,昨日的万里长城。……” 

青青绝非一个没有同情心的人,如果他说个清楚明白,她当能理解。只是,他疲惫得已无力多想,无力解释,无力顾全往日她所领受的周到细腻,所以,在她最后一次质问他时,用一句“我去找李岩大哥”撇开了实情,不曾想,无意的隐瞒却造成了最深的误会。 

她背起行囊,擦干眼泪,决意一去不归。 

他拿着字条,呆呆出神。 

没有力气去多想,没有力气去喊叫,仿佛有什么东西慢慢地被抽空了,整个人被冻结在几千丈的海底,他的眼神深如海水,谁也无法看清那里面闪烁着什么,他只是沉默着,坐在原地,如对命运的无可选择,无可应对,就连收起那张纸条的动作,都是平静得无可奈何。 

天地如轮转,生死两相关,两下里都是真心,到底哪份真心伤到了彼此?如果连最后的彼此依靠都要失去,那还能如何? 

还是焦宛儿看出了端倪,代为出声:“袁大哥,事情已经这样了,你着急也没有用,青青姑娘她一身武艺,应该不会有事的。……你的约期已到,还是先上华山去,我和程帮主留在这里看护着阿九妹子。你放心吧,我们金龙帮的兄弟和各位师伯一定会竭尽全力去寻找夏姑娘,到时候我们一定会带着她去和你相见。” 

他点点头:“只能这样了。”声音里再没有了波澜与激情。 

该是最后一次见到阿九了吧,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两人的对话客套得有如陌生人。 

青青姑娘不辞而别了? 

她就是这样的小孩子脾气,过一阵就好了。 

青青是个好姑娘,袁大哥,你不要辜负了她。 

我知道,我答应她母亲要照顾她的。 

说这话的人早已忘记了从前,在温仪死去的那一刻里,自己并没有承诺过什么,只是沉默地看着那个散发着爱之光明的女子逝去,而在温仪死后,也只是一字字地跟身边的女孩子说:“青弟,我不会忘记你我的结义之情,我也不会忘记伯母的临终嘱托,从今往后,我就是你的亲人!” 

说话的人如今都忘记了,他要记得的,唯一记得的,是自己曾经答应过那个女孩子的母亲,是自己答应了要和那个让他烦恼不已、此刻更深心痛楚、却又怪不得舍不下忘不了的女孩子一生一世。 

我要回华山去了,不能留在京城,特来向你辞行。 

一路保重。 

告辞。 

袁承志用最平静的语气和阿九告别。 

所有的幻想和少年的幼稚都逝去了,如同对这个时代曾经的美好告别。 

面前的阿九,再也不是记忆中桃花丛里吹着竹叶的天真少女,而自己,再也不是那个单纯地因为惊动于那刹那美好而想去靠近想去探索的男孩子。 

他们都长大了。 

他不会再走近这份飘渺可此刻却近在眼前的美好,不会再给予她希望,但面前的这个弱女子,毕竟是活下来了,不再抱着死念。这样也好,从今以后,不需要再为她担心了,她该会安宁地活着吧,他作为朋友的义务已经尽到了。 

可一生一世,如果青青离去,这混乱的世界将会彻底冰冷。 

在从门外吹进来的风中,他平静地说着那些他和青青的事情,如同说着自己的事。 

风中她凄厉的容颜终究没有转过来,仿佛在默默地退去。 

而他微笑一转身,告别,真的很美好。 

当四处寻找青青没有下落、却在酒馆听到小二的话时,他惊异的眼神突然又活了过来,焦灼,疑惑,思考,决断,整个人又再有了生气。 

在安葬金蛇郎君夫妻的洞穴里发现青青时,他声声喊着“青弟!”冲了过去,一把就将她搂到了怀里。随即发现有毒时,从来那个仁厚为怀的他根本顾不上倒在一边的何红药,将青青抱起就跑。 

守在昏迷的她的床边,他情切关心,急着叫洪胜海去找何铁手来救命。 

昏迷中的她说着胡话,他一把握住了她手。 

从前,他为她煮雨前差,茶壶碎了,他也这般急切地握了她手。 

昏迷中她声声呢喃着:“袁承志,你……你喜新厌旧,你是个负心人……你不算好汉……” 

而他握着她的手,眼中有强烈的不忍,强烈的自责与悲伤,强烈的爱与纠葛。 

我走得再远,也走不出你的心,我的青弟。 

正如我永远也不会让你走出我的心。 

在她的昏睡中,他对着茫然不知的她起誓: 

“青弟,从今以后,我心里只有你一人,绝不会移爱他人。” 

万流汇入大海,鸟儿飞回自己的巢,而他袁承志,也找到了自己的永恒。 

就算相爱只这一刻,就算命在顷刻,漫漫百年,也只有你一人。 

一声青弟,就是永恒,血肉相连,永不分离。 

那之后,命运的转机如想随形。 

何铁手来到了华山上,青青得救,两人同心战败玉真子。 

阳光下,决斗之前,他移目先望了青青一眼,见她靠在何红药怀里正得到救治,天地都豁开了,他的心也定了。 

矫矫金蛇剑,翩翩美少年,那个出山不过一年的少年,今日终成绝代高手,每一出手的蕴籍深厚,再非下山时可比。其大气沉稳,高旷深远,自有一代宗师气度。 

在战况最危急时,他那素来被他赞许为“聪明”的青弟醒了过来,叫道:“大哥,用金蛇锥打他!” 

二人同心,其利断金,骄横不可一世的玉真子也被他的剑劈开了天灵盖。 

那一刻两人的喜悦似把天地也唤醒了。 

她在他怀中,无穷无尽地拥抱着,旋转着,仿佛已嵌进他身体。 

郎情妾意,迢迢青山,而山上朵朵花儿,都开在一生最美时。 

风吹起他和她的头发,再也分不清。 

每一回拥抱,都有失而复得、生死以之。 

历史上有过多少大事,人情上经了多少历练,这颗心承受了多少磨折,都是不要紧的,世上有多少美好的人儿,值得人去爱惜,可是今生今世,我只想与你同行。 

就算我无法保护世界,但我一定会保护你,照顾你,如同很早以前我心中所许,一生一世。 

他们在彼此的肩上呼唤着—— 

大哥! 

青弟! 

每一回的情话,都要说到无尽时。 

世上有他这样一个男子,就有这样一个女子,相爱复相悦。 

他是袁承志,她就是夏青青,他是大哥,她就是青弟。 

你知不知道,这几天急死我了,我恨不得中毒的人是我! 

大哥,对不起! 

(她眼中涌起的泪,真切地照着他的心。这一次,他再也不需自问:青弟,你为什么不懂我的心?这一次,她再不需要怀疑。对不起,是我误会了你,对不起,是我没信任你,对不起,是我让你担心。这句对不起里有突然洞开的心。) 

好了,什么都别说了,以后,再也不要离开我了。 

(好了,我们之间不需要说对不起,没有原谅,没有解释,亦不需要去澄清,我同你,就是这样的分不开,拆不了,丢不下,舍不得。就算你是小性子、爱猜疑,又有什么关系?我就是那个和你相配相合的男子。 

这个时刻,只需要拥抱,容纳,爱惜,如同爱惜我自己。因为我再也不会和你分离。) 

曾经私下放言谁有本事就去抢的何铁手,站在一旁,默默地独自暗淡。 

尘世自有情如金石,永无转移。这不是任何人能插手得。 

而经历了最钦佩的李岩大哥夫妻悲壮去世,面对乱世信仰与道义的全面崩溃,袁承志终于萌生去意。 

送来竹叶出家为尼孤身远去的阿九,使这时代的悲剧走到了最后一刻。 

这时代的真心变得可怜,没有人能去挽回。 

天倾地析,金玉沉埋,又何止于眼前的出家人九难? 

袁承志飞马追去,在沙漠上滚了下来,那一刻,他张皇失措,背对他远去的,是整整一个时代的背影,在越来越荒芜的天地间消逝。 

那片绚丽的紫色,今日已成为空寂零落的象征,他所追的,也正是自己童年少年时曾经的憧憬,那些拯救这个世界拯救黎民百姓拯救苍生拯救弱者的梦想的破灭,原来是如此的不堪承受。 

过去的所有一切,都堆在了眼前,而人力的作为,在这大时代下,终是有尽时。 

曾经想要保护的,终于零散成灰,曾经想要保卫的,却已落入敌手,华夏大地,被野心和杀戮染成沙漠的血红,苍生何辜,却始终得不出一条自救之道。落日已坠,而来日亦是一代代轮回,劫尽又生,千秋万世,制造且重复着相同的悲剧,无可解脱。这巨大的齿轮,他不想抗衡,更不想让身边最珍惜的青青也卷入进去。 

沙漠上,袁承志和青青,并肩看着阿九远去。 

那一抹紫色,仿佛从未出现过,翰海茫茫,天地苍黄。 

而北京城里,袁承志终于站到了父亲的灵位前,作最后的倾诉: 

“父亲大人,孩儿羡慕父亲,父亲虽然蒙冤而逝,却从来没有动摇过自己的信念,保家卫国,青史留名。而孩儿却不知道还能做些什么,我已经不知道还有什么目标可以去追求,还有什么信念可以让孩儿去坚守,孩儿若是留在这里,只能是让自己痛苦,也让别人痛苦,孩儿越挣扎,命运的脉络就纠缠得越紧,父亲,孩儿多希望你能在我身边,接受您的教诲,可惜,孩儿现在不知该怎么做,只好远走海外,不能守卫父亲的墓园,请恕孩儿不孝!” 

这是从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心中所发出来的最深沉的痛苦。 

“我将要启程…… 

我将要孑然一身…… 

而那留下的小鸟,留下的小鸟,依然在…… 

依然在啼鸣……” 

(摘自希门尼斯《旅途》) 

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走吧,就此走吧,忘记那只留下的小鸟,忘记对故土的困惑,走吧!走出这个巨大的轮回,走出这个怪圈吧!走出那一代代化为一缕英魂的万里长城,走出这以无数血肉无数美好的人生垒成的历史吧! 

在最后的光明中,他们扬帆起航,天地之间,仿佛只剩了他和青青。 

她把头靠在他的胸口,他伸臂楼紧了她。 

今生今世,再无别的所求。 

今生今世,再无第二颗心。 

一声“袁大哥”,两个相依靠的人,向着茫茫无限的大海航去…… 

  太阳,在新的地平线上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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