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的后面是一片山,山上有竹子、松树、枫树以及很多我叫不出名的丛木,这些都不重要。那时候,对我们孩子来说,关注的就只有那山上的栗子树了。
中秋重阳前后,山上的栗子相继成熟,那里就成了我们孩子的战场。
栗子是很没有安全感的一种果子,周身是刺,像小刺猬,宣示着要吃到它可不是那么简单的事。当然,这些坚硬的刺对于当时眼里只有吃的我们来说,不构成什么威胁,只是是这些小刺猬是高高挂在树梢的,我们是无法轻易触碰到的。
所幸,栗子熟透后,长满刺的硬壳就会自动裂开,栗子也就不得已从铠甲中掉落到地。
我们三五个小伙伴每天早早上山就是为了争抢这些掉落的果子。大伙儿每人一个布袋子,随手捡一根短木棍子,在满是枯叶的山地上翻找。气氛欢乐,但是又分明弥漫着紧张的味道。谁都渴望自己的布袋子最满,于是谁也不会闲着半分。虽是这么说,但是这绝不是谁最勤勉谁收获就最多的事,考验的是眼力。
我就总是收获最少的那个,往往一颗栗子就在我脚边我也看不到,总会被远在一边的伙伴儿乐呵呵抢走。一边把栗子收入袋中,一边还哈哈大笑:真笨啊,在你脚边都没发现,哈哈哈哈。因为都习惯了这样的场景,我也就平常了,最多就愤愤一声,换个地继续翻找。
生栗子是可以吃的,咬开壳,去掉那层外皮,果肉是甜甜脆脆的。不过我们捡到栗子是不会立刻开吃的,得拿回家邀功。
小时候是留守儿童,奶奶带着的。栗子拿回家,奶奶笑着接过,倒入竹筛里,“晚上我们吃栗子糯米饭咯!”
这个季节正是家里忙农活的时候,奶奶没有时间给我们好好弄吃的,一般的都是白米粥,白米饭,茶泡饭等简单吃食。所以一顿栗子糯米饭就足够我们欢呼雀跃了。
烧栗子糯米饭是一件考验耐心的事,首先栗子要去壳,这事麻烦又费时,因此便成了我和哥哥的工作。
奶奶把装着栗子的竹筛搬到我俩面前,我就和哥哥乖乖坐在竹凳上,快速拿起一颗栗子,放到嘴边咬开一个小口,然后用指甲剥开硬壳,麻利地扔到手边的空碗里,再拿起一颗,再咬......
奶奶就在一旁边干活边笑我们,不用这么急蹭蹭的,准备晚饭的时间还早呢。我们哪里是急着吃饭,就是比赛着谁剥得快而已。
栗子剥好以后,奶奶就把它们倒入开水里,泡上一会儿,然后用手使劲搓,这是快速给栗子去内皮的一种方式。
煮糯米饭了,奶奶会把提前浸泡好的糯米和着栗子一起倒入锅中,加些水,盖好盖。那时候,家里烧饭还是灶台,奶奶煮饭,爷爷就在下面烧火,我和哥哥就在边上上蹿下跳,期待着锅盖掀开的喷香。饭差不多煮好了,奶奶打开盖子,倒入提前备好的热油,并用铲子翻弄着。我分明是闻到了香味儿,但是奶奶又迅速盖上锅盖,说是要闷一会儿,好饭都是闷出来的。
果然,锅盖再次打开后的香味是与前一次不能比的。我和哥哥就急吼吼的去拿碗拿筷,好像是慢一点饭就从锅里跑了似的。
后来,我再也没吃到过那么香的栗子糯米饭。
我和哥哥都长大了,一直在外求学,极少回家。毕业后也就留在了这座远离故土的城市里人五人六的生活着。过得不好也不差,就是忙,忙着上班,忙着聚会,忙着参加各种年轻人的活动。会给奶奶打电话,说好玩的,说好吃的,说她听得懂听不懂的。奶奶总是哪几句话,吃好了,照顾好自己,天冷了多穿衣服,还有,啥时候回家。
啥时候回家?上一个重阳节的时候,奶奶再次问道。
“家里的栗子熟了,地上掉的都是,我跟你爷爷眼神也不好,昨天上山也摸了一碗呢。”
语气里满是骄傲,像极了小时候满载而归期待着被夸奖的我们。
“奶奶,你看我捡的,有一大碗吧!”
我在电话里咯咯的笑:“厉害了啊,奶奶。”
“你啥时候回来,留着给你煮糯米饭吃啊!”
栗子糯米饭,我好像闻到了那久违的喷香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