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如马
01
“哈哈哈……”闹哄哄的笑声当中，慕白生难为情的将鞋子穿上。他花白的头发怎么看都不像是三十六岁的，总觉得年过半百才会有这样杂乱无章的发色。
众人调侃你一句我一句开始调侃慕白生。
“老慕，你的袜子怎么一只黑白格子，一只黄白格子啊？”
慕白生憨憨的床上鞋子，木讷道：“早晨起来的晚了一些，着急了，嘿嘿，着急了！”
公司每当月底，都会组织公司里面的人举行一次聚餐。这个月月底，领导带着公司的职员来到一家农家乐聚餐，大家开开心心，玩起了游戏。
什么老虎棒子鸡，什么抢凳子之类的，慕白生就在抢凳子游戏中，落了自己的鞋子。
穿好鞋子的慕白生，像往常一样，躲到角落里面，似乎无人记起。他总是这样不起眼，在同事眼里，可有可无。
有传言，公司的老板是慕白生的大学同窗，看他可怜，才一直将他留在公司的。
公司里面总是有些风言风语，有人说，像慕白生这样没什么能力的人，是怎么留在公司这么久的？也有人说，慕白生给领导送了礼，所以才留到了现在。
可这些都不对，他和公司老板其实根本不认识，他只是一个做杂货的，而且手脚也麻利，虽然没表现出什么能力，但给公司领导打打下手，一直都做的不错。
领导正是看上了慕白生这一点，才将他留下的。
02
至于没能力？有没有能力只有慕白生自己知道了。再至于给领导送了礼？拿什么送？一个月工资才几个钱啊？送了礼，用什么生活呢？
对于风言风语，慕白生懒得理会，他只是在自己的世界里面蜷缩着，不曾走出一步。
年轻时候的慕白生并不这样，接近一米八零的个头，出门总是油头粉面的，将自己收拾的干净利落，看起来和处女座有的一拼。
2009年年初，慕白生结婚了。房子装修的精致，新娘子漂亮。
新娘子是慕白生骗来的。
慕白生认识方晓的时候，正是方晓失恋的时候。慕白生天生骚气，年轻的时候出门总是油头粉面的，导致很多身边初次认识他的人，总觉得他是个gay。就算后来解释清楚了，大家伙儿都觉得，这样的男人不当gay可惜了。
只有方晓觉得他正常。
2002年的时候，慕白生在校园的凉亭看到了方晓。
方晓哭成了个泪人，用慕白生后来的话来说，这姑娘当时哭的，硬生生在脸上弄出了两道沟渠来。
脸上涂的粉，廉价的跟粗加工过的面粉一样。他实在是想不通，一个女人怎么会在凉亭里面，抱着一根柱子哭成一条傻狗的模样呢？
而且，她嚎啕大哭的模样，嗯……真的有点傻。
“你还好吗？”这是慕白生初次和方晓见面说的第一句话。
“不太好。”更可笑的是，方晓一边啜泣，还一边回应了慕白生。这让慕白生当时就愣在了原地，脑袋里面全是不可思议。
03
见鬼了，一般人抱着一根红柱子哭，不是应该觉得很丢脸吗？而且，我还是陌生人啊？
那一刻，慕白生对方晓产生了好奇。
最后才得知，方晓那天失恋了。
嗯，是的，和男朋友苦苦谈了三天恋爱，告吹了。
原因更是可笑，苦苦谈了三天恋爱的男朋友觉得，方晓实在是个“妈”，什么事儿都要管，什么事儿都要问。
苦苦谈了三天恋爱的男朋友，告诉方晓，我要找的是女朋友，不是一个老娘啊。
于是，方晓被甩了。
嗯，那位苦苦谈了三天恋爱的男朋友在随便说了一句“我们谈恋爱吧”之后的第三天厌烦了，甩了方晓。
慕白生当时就坐在凉亭的木凳子上，看着方晓抱着红色的珠子，一句一噎的讲了这个离奇的故事。慕白生当时一拍脑袋，心里就给方晓打上了标签：这是个傻子！
慕白生平时没什么朋友，谁让他作为一个男人，爱臭美呢。
在2000年初，大街上看这种人，总觉得有些怪异。可慕白生喜欢，他天生就喜欢打扮，也总是这么生活过来的。别人不理解，他也懒得去迎合，倒是有些特立独行。
看到方晓哭成一条傻狗的那天，是慕白生觉得人生最开心的一天。
慕白生不知道为什么，看着眼前这个姑娘哼哼唧唧的，总有一种莫名的喜感。
04
“别哭了，鼻涕泡都冒出来了。”慕白生嫌弃的指着方晓说道。
“我不，我难过。”方晓撇着嘴，又要哭。
慕白生一阵头疼，心想，这叫什么事儿啊？我管这闲事干什么？可抬头看见方晓那丢人现眼的样子，慕白生心软了。
“那你怎么才能不难过呢？”慕白生觉得，这话算是白问了。
谁在难过的时候会有什么解决方案啊？若是有，那还难过个什么劲啊？
“我饿了，我想吃烧烤！”在听到方晓回答的时候，慕白生就知道，这世界上还真有解决难过的方法。
可是，这大中午的，去哪儿吃烧烤啊？
嗯，就在那个中午之后的一个小时，慕白生硬生生的将一个摆摊摆到深夜的烧烤摊摊主给吵醒了。
为了满足方晓想吃烧烤的心愿，慕白生一个从来不爱搭理别人的人，竟然一路从各种人的手里，要到了摊主的电话，夺命连环扣，应将昨晚摆摊摆到天蒙蒙亮的摊主喊了过来。
摊主气急败坏，差点要动手。
还好看在慕白生是学生的份上，又是因为跟着慕白生身边的方晓哭哭啼啼的，才将此事作罢。
自2002年那个夏天的中午，方晓成了慕白生大学期间第一个朋友。
嗯，第一个有点傻里傻气的女性朋友，第一个为了只谈了三天恋爱每天都在难过的女性朋友。
05
也是慕白生倒霉，沾染了这个姑娘，从那天起，姑娘天天找慕白生，让慕白生为她排忧解难。
慕白生哪会什么排忧解难啊？他是一个一个月不说一句话都可以的人啊，劝解人？算了吧。
可有时候，赶鸭子上架，还是有必要的。慕白生就被赶鸭子上架了，用方晓的话来说，谁让你那天打断我的难过的，说不定我多哭一会儿就把这事儿忘了。
呵，慕白生摊上事儿了。
听了方晓这话，慕白生心说，关我什么事儿啊？你丫哭成那个样子，怎么可能多苦一会儿就把失恋的事儿忘了呢？
一来二去，慕白生竟然从这个没什么心眼儿的女孩儿身上看到了她的闪光点。
方晓虽然有点傻乎乎的，总是搞不清事情的状况，可也最细心，最体贴。
在方晓好奇慕白生头发到底是怎么整整齐齐的梳到脑后的时候，她一把就抓了上去。
在抓完之后知晓自己闯了大祸后，面对着大发雷霆不允许自己有一丝一毫不如意出门的慕白生，跑了一公里的路，从理发厅里面死乞白赖的借来啫喱水，要帮慕白生重新梳理回去。
可慕白生的寝室距离原地只有二百米啊。
等方晓回来的时候，慕白生早就跑回寝室弄好了。
这姑娘不依不饶，非要说什么，是自己的错，就得自己承担，非要将慕白生重新整理好的发型弄乱，重新为他梳理。
06
拗不过方晓的慕白生同意了，嗯，这也是慕白生最后悔的一次妥协。方晓哪儿知道怎么弄啊，她是连她自己都收拾不好的一个姑娘啊。
看着方晓拿出的一面小镜子里的自己，慕白生都快哭了，那头发被方晓一弄，整个就像是狗舔了一样，气的慕白生青一阵紫一阵的。
气急败坏的慕白生，甩开方晓就朝着寝室走去。
方晓偏偏倔强，就要弄好慕白生的头发，一扯一拽，害的慕白生直接一个跟头栽了下去，鞋子飞了出去不说，袜子蹭在水泥地上，磨出一大片血迹来。
得，疼的慕白生都要怀疑人生了。心说，我当初是哪根筋没有搭对啊？
在慕白生拐着腿打吊针的那段日子里，方晓一直在跟前。
只是，那些日子里，方晓一句话都不说，按照慕白生打吊针的时间来到医务室照料慕白生。
虽然慕白生只是蹭破了脚，有点肿，必须打吊针消肿而已。
每天方晓来时，都是一副低头不语，做错事的样子，看的慕白生难受。
一脸几天，方晓都是如此，就算是不爱和人说话的慕白生也受不了她这幅样子。
“你干嘛每天不说话啊？”慕白生奇怪。
“怕……怕你讨厌我。”方晓怯生生的，一句话说的吞吞吐吐的。
不知道为什么，慕白生有点心疼这个姑娘。
07
“还行，不算是特别讨厌。”慕白生咧着嘴笑。可方晓却笑不出来，看着慕白生直掉眼泪。
嚯，又哭了。
“怎么了？”慕白生问死，方晓都不肯说原因。后来才知道，方晓是觉得自己真的是讨厌，干嘛那么固执，干嘛非要连累慕白生。
在慕白生伤疤不碍事的那天，方晓大清早的就给慕白生打电话。
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的慕白生从寝室里面着急忙慌的出来后，一瞧，方晓手上拿着的竟然是一款男士袜子。
“袜子？”
“嗯，赔你的。”方晓还记得那天害慕白生蹭破了袜子。
慕白生无语，心说，你就记得我蹭破了袜子，怎么不记得我甩掉了一只鞋子，匆匆忙忙的去了医务室之后，那只鞋子没有捡回来呢？
不过，这话慕白生不会说。
日子挺长，两人认识了两年。方晓的出现，就像是在慕白生枯燥无聊的日子里面撒了一把孜然，硬生生让慕白生的日子过得有了那么几分盼头。
两年的日子里，慕白生越来越了解这个姑娘了。方晓太爱多管闲事了。慕白生去购买手表，方晓愣是要求慕白生按照她的想法购买，说是和他的衣服不配。
鬼知道方晓的眼光有多差。可慕白生硬是没说什么，就那么妥协了。连慕白生自己都奇怪，怎么会妥协了呢？
08
事情越发展越离谱，到后来慕白生的皮带、纽扣，都是方晓来搭配的。
于是，慕白生从一个走在时尚前沿的潮男，硬生生的变成了一个土鳖。嗯，一个油头粉面搭配着一身乡村重金属的着装的土鳖。
可慕白生却奇怪的发现，即使这样，他还是很开心。
慕白生变成这个样子，他是无所谓了。毕竟那个年代的男人，有很多都是这个样子打扮。
他不过是从时尚前沿加入了他们罢了。可方晓是个女人啊，慕白生实在是看不过去，就萌生了改造方晓的想法。
或潜移默化的，或强制实施的，硬是让一个傻了吧唧的姑娘，变成了行走的女神。
花费了一个月改造成功的慕白生，别提多高兴了。可高兴之余，慕白生发现，方晓身边出现了一个人，是一个男人，嗯，那个苦苦谈了三天恋爱的男朋友回来了。
更让人气愤的是，方晓自己竟然非常高兴，还跑来感谢慕白生。慕白生当时就气炸了，但是又不能说出来。
为了阻止傻了吧唧的方晓，慕白生在见方晓的时候，故意将方晓特意安排在右手手腕上的手表重新佩戴在了左手手腕之上。
果然，方晓看不下去了，愣是强制性的拆了下来，给慕白生按在了右手上。
慕白生无语，心说，哪有人戴手表是在右手上的？白痴啊！
09
可慕白生就是要这样做，一切都按照方晓接受不了的样子来。这可把方晓急坏了，甚至觉得慕白生是不是生病了？
那可苦苦谈了三天恋爱的前男友攻势也不弱，狗急跳墙的慕白生，直接从寝室里面随便拿了两只不一样的高筒袜子，穿了出去，还将高筒袜子裹住了裤腿。
嗯，逼疯“事儿妈”方晓，可以说是最有效的方法了。
当天，方晓就被慕白生霸占了。方晓扯着慕白生去买袜子，而且非要买一双上面印有米老鼠的卡通袜子。慕白生忍着难受，答应了。
第二天，慕白生依然用这样的方法出现在方晓面前，方晓炸毛了，扯着慕白生的耳朵不停的说教。那苦苦谈了三天恋爱的男朋友好死不活的出现了，慕白生急了，当着方晓苦苦谈了三天恋爱男朋友的面儿，说了实话。
可慕白生就是慕白生，他太了解方晓了，他当时说：“方晓，我就是一个糊里糊涂的人，袜子经常穿错，现在你选，是选择你这个前男友，还是选择天天给我纠正穿袜子这事儿上？”
这别具一格的说辞，还真的对方晓的胃口。
苦苦谈了三天恋爱的前男友，竟然败给了穿错的袜子，说出去都觉得可笑。
自此，前男友再也没有来纠缠过方晓。可能是觉得，一个活生生的人，败给了袜子觉得丢脸，所以才没出现吧。
也自此，方晓成了慕白生的女朋友。
10
日子本来应该是波澜不惊的，可偏偏湖面上容易掉落石子，搅动着这潭水来回荡漾。
在谈了四年恋爱后，在方晓纠正了慕白生各种习惯四年后，两人在2009年步入了婚礼殿堂。本来幸福的小日子应该在慕白生二十八岁那一年开始的，可石子落下了，方晓病危了。
乳腺癌晚期，发现的晚了。结婚才不到半年，便离开了人世。
从那以后，慕白生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出门必须收拾的习惯，从此一去不复返了，所有的配饰都low到了爆。
嗯，就连袜子，都常常穿错。
这一错，就错了八年之久。
这一错，就错到了被众目睽睽看到的时候。
这一错，头发斑白，一只袜子黑白格，一只袜子黄白格。
这一错，就错过了寝室里面抓耳挠腮，要想尽一切办法阻止方晓的慕白生。
这一错，便急中生智，提了一只黑白格的袜子，提了一只黄白格的袜子，最后还将裤腿塞了进去。
这一错，慕白生三十六岁，方晓二十七。
这一错，慕白生二十八岁，方晓二十七。
这一错，慕白生二十四，方晓二十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