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iana是我在圣马特奥妈妈俱乐部（San Mateo Mothers Club）里最好的朋友，我们彼此住得很近，目前都全职在家带娃，两个宝宝年纪相仿，且因为都是华人，我们单独在一起时就总用中文大聊特聊，也顺便当作给宝宝创造双语环境。
每次在中央公园遛娃总能遇见她，她推一辆红色的婴儿车，身边还牵一条狗。慢慢地，Alex和她的宝宝变成了baby bros！我们一起带宝宝去家附近的宝宝健身房，或组织play date。
“你有注意到吗？每到星期天的早上，中央公园里全是清一色的爸爸们在带娃。”某个下午，我和Diana在一起闲聊时她对我说。
“是吗？我没注意呢。”我应合道。
“因为这个时候妈妈们都在家睡觉。”Diana似乎很了解行情。“这样妈妈们每周有一定的时间休息，爸爸们也分担一些独自带娃的重担。”
然后我们便开始交流起彼此的老公独自带娃的状况。很多国内的妈妈们认为美国奶爸都很会带娃，其实这并非普世现象。非常会带娃的奶爸们在这里仍是少数派，大部分爸爸也是摸着石头过河，在仅有的能力范围内尽量帮助妻子分摊一些必要的工作。在这里与很多妈妈聊起这个话题，大部分仍是对爸爸们先天能力不足的吐槽。
但不管怎样，美国爸爸们还是愿意参与的，即便带得不够好，甚至也会出现紧张、焦虑、甚至崩溃的时刻，至少愿意尝试。
为了让我们的老公锻炼出更强的带娃技术来，Diana和我决定来一次单独的“不带娃聚会”，把娃留给爸爸两个小时。随后她在圣马特奥妈妈俱乐部的两个群组里发帖，邀请其他妈妈来加入我们周日的Brunch，没想到一呼百应，报名的人比平日里组织的任何一次Play date数量还多！
看来，妈妈们都太需要有一点自己的时间了。
就这样，Diana统计好了人数，预订了圣马特奥市中心一家热门餐厅，我紧张而兴奋地等待着这一天的到来——这可是自Alex出生以来我第一次将有两个小时的时间不与他待在一起。
不巧的是老公那个周末要出差，而我爸妈则刚好从中国飞来探望我们，于是这一次的带娃重担只好暂时交给两老。
周日的早晨，我像往常一样安排Alex的日常，中间只比平时多了一点时间洗了个澡，换了身自打怀孕后就再也没穿过的连身裙，还化了个久违的淡妆，当我走下楼时老妈老爸眼前一亮：“女儿今天这么漂亮啊！”我站在镜子前竟有些不自在：“你们觉得我看起来是不是有点过头了？”老妈说：“不会啊！你其实一直也都是这样的呢。”
我仔细打量着镜中的自己，惊觉这竟是我没做妈之前的日常模样，可现在看来却显得如此隆重。的确，做了妈之后我基本再没化过妆，别说化妆了，大部分时候连洗脸都没空（洁癖患者请勿喷绕行），什么护肤品、洁面品统统都没再用过。是真正的纯天然、无添加素颜。加上搬来加州后平均日晒时间比在国内长，我的皮肤变得又黑又干。不过身为一个母亲的伟大之处就在于，对于美貌这件事真的可以做到彻底不在乎。
我梳妆打扮好后，给Alex弄好了他的午餐，并赶在出门前喂他吃完，还给他换好了尿不湿并亲喂了点奶，这样我可以确定接下去的两小时老爸老妈只要一直陪着他玩，就不会有什么问题。
出门前温柔地对Alex说：“妈妈要出去跟朋友吃饭，很快就会回来。你乖乖在家跟外婆外公玩哦！”Alex似乎并没有反应，直到我走出门回头看他，他才意识到我要离开这间屋子了，脸上闪烁着些许疑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不安。我对他报以最大程度的微笑，虽然内心也是充满了担忧，但我希望给他营造轻松欢乐的氛围，于是一边笑一边对他做鬼脸。关上了门，我扭头走向那短暂的自由时光。可内心仍惦记着被留在屋里的那张疑惑的小脸，我关上门后他是什么反应？他会焦虑吗？他会害怕妈妈不回来了吗？他现在是开心还是不悦？……还没走到路口，我已忍不住给爸妈发消息：“宝宝怎么样？”
老爸老妈回：“他很好。你放心去吃饭吧。”并附上了一张Alex的照片，看起来他的状态的确不错。我稍微宽心了一些。
虽然吃饭的餐厅离我家只有两个路口，但我还是加快了步伐，因为我知道这场“自由的早午餐”究竟能吃多久谁也无法预计，如果Alex闹起来，我也还是得立刻回去。抵达餐厅门口时我还在查看手机，对老爸老妈千叮万嘱“如果有什么事立刻发消息给我！”
门口乌泱泱一大群靓丽的女士们正在等位，我一眼认出其中几位就是我们妈妈俱乐部的会员。Waiter出来迎接我们，带我们走进餐厅最里面的一张大长桌，我这才意识到我们一共有16位妈妈共赴这场不带娃的早午餐，阵容十分强大。
说来奇怪，平日在play date上见过的各位妈妈，此刻在一种没有娃的真空自我状态下看起来都有些细微的不同。这种差别很难一眼看出，大约只有我这样的同类能做到心知肚明：手里没有一个活蹦乱跳的小人后每一个动作与表情都少了一份急促与狼狈，身边没有了庞大的婴儿推车与尿布包，整个人看起来更轻盈灵动。但在看似从容的交谈中仍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虑——因为妈妈们就是挂在天上的风筝，再轻快高飞，只要宝宝手里的那根线一拽，她们立刻就会飞回来。
有一位妈妈最晚到，看得出她刚刚洗完澡，头发仍然湿漉漉的没有打理。她匆忙地走过来与各位打招呼，并一直说着“抱歉，我来晚了。”望着她的背影，我的眼前自动开始脑补各种她出门前的忙乱画面，从未觉得如此理解一个赴约迟到的人。
开始点菜了，我仍时不时查看手机，心里默念：Alex不会让我菜还没上就得回家吧……当然如果真是如此，我还是会毫不犹豫地起身就走。
怀着忐忑的心情，我尽量让自己谈笑风生。渐渐地，话匣子被打开了，我们的话题从给宝宝选保姆到与丈夫的带娃职务分摊，从湾区各城市带娃生活指数点评到女性回归职场的纠结。当然，这期间其他妈妈们也是三不五时地不断检查手机，确保被单独留在家带娃的老公们还没鸡飞狗跳。
坐在我斜对面的一位妈妈跟我们绘声绘色地讲着她与老公的日常段子：“前几天我老公望着我家宝宝说‘小可爱，爸爸创造了你哦！’（I made you!）结果被我立刻喷回去——不好意思，你什么时候有了子宫再来说创造吧。你的确是为造人做出了应有的贡献，但最终造她的人是我！”说完我们一阵大笑。
在这样一个饭局里，女人们都自然而然地站到了统一战线上——如果不对男人们来场恰到好处的批判都似乎像是少了点什么。Diana一边听着一边点了一杯酒精度很低的女士起泡酒，和其他几位妈妈慢慢小酌了起来。据Diana说她每晚把宝宝哄睡下之后会自己喝上一杯红酒，当作对自己一天下来的“小小奖赏”。
我由于还在哺乳期，且哺乳的次数相对频繁，所以拒绝了酒精类饮料，喝着无聊至极的柠檬水，但这完全不妨碍我享受周围越发浓厚的“姐妹们谈天说地聊八卦”的既视感。
不知不觉我们的Brunch进行了快一个小时，坐在我对面的妈妈在查看了几条手机信息后不得不提前告退。她快速地在桌子上留下了现金，提起包起身往外走。看着她的背影，我也感同身受那份无奈、焦灼、既舍不得离开聚会又很想回到宝宝身边的复杂心情。
幸运的是我的爸妈在Brunch期间不断发来Alex快乐玩耍的画面，让我一直处于戒备状态的心慢慢放松了下来。终于，这顿饭吃到了尾声，如果是以前，我会留下来点个甜点，继续和其他妈妈们再多聊一会，但我知道，自己对宝宝的那份思念已经让现有的自由额度消耗殆尽了。
我和Diana结好帐，一起走出餐厅，外面阳光灿烂、风和日丽。回到家，迎接我们的又将是一个带娃的日常，但此刻我们却觉得无比轻松开心，至少在这样的一天当中，终于有那么一小段时光是属于自己的。在那短短的两个小时里，我似乎重新见到了久违的自己。
回家的脚步变得轻快，我已迫不及待想要见到Alex的那张小肉脸。打开门的一刹那，我看见他坐在老爸的腿上在钢琴前玩琴，听到我的声音，小人转过身探出头来，停了两秒后立刻向我伸出双臂，微笑着对我发出了两个让我此生甘愿做他的风筝的音：“妈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