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无数次惊讶于时光的飞逝,转眼间,当初哭着吵着不去上幼儿园的我竟然已经上高中了。成长本是一件喜悦之事,可高中的寄宿制使得我一周只能回一次家。这一周一次的回家,好比就像监狱里的犯人放风一样,对我们来说显得弥足珍贵。所以周五放学回家也就成了我们最期盼的事情。每次拖着行李箱走出校门,都能看见正在等待着我的父母的身影。这种等待对我而言早已习以为常。
可上周五放学后,当我拉着行李走出校门,习惯性地朝一个方向望去时,却惊奇地发现那里空荡荡的,心里不禁地揪了揪:“怎么没有看见爸爸,他说来接我的呀?”习惯了被等待,如今换成我来等待时,竟是这样的措手不及。
“你还没走啊?你爸今天没来接你?他平时不都挺早的吗?”一位同班同学突然从身后冒出来,拍了一下我的肩。“āá……不是不是……嗯对……可能是因为……嗯……”面对同学的疑惑,我竟显得语无伦次,仿佛有点不想道出自己正在等待的事实,总觉得尴尬。“那你慢慢等啊,我先走了。”他一边说着千篇一律告别的话语,一边向他那笑得跟花一样灿烂的妈妈走去。我心寒。
呆滞地望着无数的同学拉着箱子从我身旁经过,走向迎接的父母长辈。那五颜六色的行李箱斑斓得那么缭乱,如一场无声的喧嚣。一声声向父母的问好突然那样刺耳,刺耳得胜过此起彼伏的喇叭声。只有我孤单地站在校门外的马路上,手拉着行李箱上的把手上下移动,感觉很不自在,好像我是这一片祥和之中一个孤独的入侵者一样,我不属于这里,我想要赶紧逃离。
漫长的喧嚣后,校园渐渐安静下来了,回头看看,学校外墙上的红砖上的那种颜色看了真是让人心躁。城市的西面是不是太阳下山会更早?转眼间天就开始黯淡下来,怕黑的孩子仍然孤单一人在校门口拖着行李箱踱来踱去,期待着路的尽头熟悉的车灯照射来熟悉的光色,照亮他的心房。
在默默中数着分秒……忽然,马路对面一个小女孩的欢笑吸引了我的注意。她的手里握着一瓶牛奶,一蹦一跳地在前面走着。后面她的爸爸背着她的粉红书包,嘴里乐呵呵地笑着,追赶着女孩。我忽然像被针扎了一般,胸口不知是麻还是痛,一段回忆开始浮现……
幼儿园时,我总是被第一个接走的。一放学,总能看见爸爸或者妈妈已经用双手紧握着一瓶仍有余热的鲜奶,在教室门口笑呵呵地看着我飞奔出来。其他小朋友都是一脸羡慕地看着早早就能被被接走的我,然后眼巴巴地、或哭着鼻子地等待着他们的父母。
后来长大了,上了小学,爸爸妈妈依旧会来学校门口等我。这一天天的等待,一些细节我早已忘记,但有一件事我记忆犹新。那天,下着蒙蒙细雨,我随着蜂拥的学生潮向校外涌。我一眼就看见了站在校门口翘首的妈妈,东张西望地寻找我的身影。但是年幼的我忽然冒出了奇怪的念头。我随着人潮径直往家跑了。跑到半路,碰见了邻居家的姐姐,就到索性直接跑到她家玩去了。正玩得尽兴时,爸爸满头大汗地找到我,一路数落着把我拎回家。一进家门,看到瘫坐在沙发上的妈妈带着一脸疲惫的倦容,我的心颤抖了,眼泪刚刚出现在眼角,我却又倔强地硬是不让它留下,让它蒸发。妈妈看到我平安归来,紧蹙的眉终于舒展开,说,她在校门口等了很久,没见我出来,还跑到学校里面找了半天,折腾了好久。我依旧装作无所事事地回了房间。
想起中考的时候,那两天都下着雷雨。我在考场里紧张地奋笔疾书,父母却一直撑着伞,身上任无意吹进来的雨水的洗涤,仍旧不离开考场门口。等在考场外面的他们,与其他家长一样,焦虑紧张地来回走着,时而扒在铁栏上向我所在的考场方向张望,时而看着手表,数着还有多少分钟结束。可当我考完出来时,他们只是与我一同说笑着,营造轻松快乐的气氛,可一字一句间那微弱的颤抖仍然使他们内心的忐忑漏了馅。
从小到大,他们等了我多少个分分秒秒,多少个日日夜夜。他们一直在背后默默等待,用这种无数次的等待来给予我无限的支持。在那无数次的等待中,他们将有多么煎熬?而我却浑然不知。这偶然一次小小的等待竟开始让我觉得心神不宁起来。刹那间,后悔、自责、愧疚堵满了我的心。我欲落泪了。
最后一丝阳光即将坠入地平线以下,头顶被高楼所怀抱的天空已呈现清澈的深蓝。保安亭里的灯光亮起,校园陷入一片黑暗之中。可能现在看到的前方是黑暗的,但或许一个转身就会发现——光,打在你身后。
在一片沉寂中,路的尽头射来一束光——极其明亮而温和的光——爸爸到了。他急匆匆地下了车,向我跑来。我看不清黑暗中的他的面部特征,但那只牵起我的大手上因干枯而呈现的纹路愈发的深了。爸爸老了。
他的第一句话是:等久了吧?
我摇了摇头,说:“我才刚刚开始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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